無憂面無表情的看着屋內的兩人。
武清不知從什麼地方走出來,冷哼道:“別看了,只要閣主出馬,還沒有辦不成的事,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無憂淡漠的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陪着阿文吃過了午飯,言慕就起身說要告辭,阿文知道他時常都有事要忙,也不多問,想着只要言慕想說了,自然會告訴他,便高興的送了他出門。
與武清一路暢通無阻的出了宮門,穿過一片密林,武清纔回頭看了一眼,問道:“閣主,後面的人難道就這樣讓他跟着?”
言慕眉頭微微一皺,腳步沒停,卻吩咐了武清留下來斷後。
無憂一路尾隨在言慕身後,他雖然已經明白了阿文的心思,可是不過一頓飯而已,竟然還讓阿文一個人吃,這一點,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
“到底你是何模樣?爲什麼見不得人?就讓我來試一試吧。”他心中喃喃道。拔了劍就朝着言慕攻了過去。
武清不屑的一笑,擋在了前面,“沒想到你還不死心,這種事根本不用閣主出手。”
無憂心中本就惱火,被武清這兩句話刺的心頭怒火亂竄,什麼也不顧的就發了狠的揮劍,武清知道自己的功夫比不過無憂,他留下來只是爲了讓言慕不受干擾的離開,可他顯然也低估了發怒的無憂的實力,不過幾招。就敗在了無憂的劍下。
無憂提這劍去追言慕,卻發現言慕根本沒有走太遠,似乎是故意再等他似的。
直到兩人的距離不過兩丈。無憂才停下來,淡漠的看着言慕。
言慕眼角帶着淺淺的笑意,卻並沒有達到眼底,似笑非笑的問道:“你這一路跟着我,又是爲何?”
無憂怒喝一聲,“摘下你這張面具,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模樣。”
話畢,身形一動。眨眼劍已經逼近言慕的眉心。
剛剛趕過來的武清心中微微一詫,現在看來,無憂的功夫,顯然是比他還要高出太多。
言慕腳下一點。身體向後仰,身形迅速的後退,兩人一進一退,滑出十多丈的距離,言慕才拔出腰間的玉扇,唰的打開,泛着銀光的刀片鑲嵌在扇頭,只輕輕一碰,便能刺破肌膚。更遑論是如此激烈的打鬥呢。
可無憂卻是發了狠,招招都很難纏,這樣言慕便不得不認真對待了。
兩人僵持了許久。兩個時辰過去,天色漸漸暗下來,就連一直旁觀的武清,都想着是否要出手,言慕已經在這裡耽誤太多時間了。
“呲啦”一聲,無憂的袖子幾乎成了碎布。他索性撕掉了礙事的袖子,露出古銅色的一雙手臂。
言慕本再度攻過去的動作猛地一滯。目光定定的看着無憂的右臂上,一頭栩栩如生的虎頭刺在手臂上,那瞬間,他似乎覺得,虎頭與無憂融爲了一體,似乎一人一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似的。
無憂哪知他在發什麼呆,只是見他神情似有鬆懈,抓住機會,長劍一揮,剛好從言慕的腰間滑過去。
言慕只是微微一閃,便輕易的躲開了,只是這一次,卻沒有再主動揮扇,看向無憂的神情很是複雜。
無憂越發的憤怒,特別是在他清楚的知道兩人之間的差距的時候,那種似乎不能超越的感覺,讓他痛恨極了。
“停手吧,你不是我的對手。”言慕退開了幾步,聲音聽着雖然沒什麼變化,可清楚他脾性的武清,還是看出了一點不同和怪異。
言慕是不可能勸對方停手的,特別是這個對手還是無憂,雖然與無憂交手了無數次,可兩者之間的實力差別太大,若是僵持太久,只能說明言慕並沒有盡全力。
不過從現在的情形來看,言慕似乎不準備再繼續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了。
果然,言慕身形忽的一動,再看時,無憂已經滿臉的不敢相信的僵硬在原地,拿着劍的手猛烈的顫抖,卻努力使劍沒有掉下去。
言慕目光緊緊的鎖定在無憂手臂上的那頭猛虎圖上,良久,才喃喃道:“你這虎頭圖是怎麼來的?”
無憂恨恨的瞪着他,這種實力的懸殊,讓他感覺像是無聲的嘲諷似的,他哼哼兩聲,別開頭,“不關你的事。”
言慕也不繼續追問,只是不急不緩的道:“我倒是認識一個人,手臂上刺的圖與你這虎頭有幾分相似。”
無憂面色一沉,帶着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幾分急切,“你見過這圖案?是誰?他是誰?”
武清眼神一閃,上前道:“閣主,我們該走了,時間不早了。”
言慕想了想,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的猶豫。
無憂一急,一側身攔在了他面前,怒道:“你說曾經見過這圖案,那就告訴我,是誰?”
言慕淡漠的看着他,眼角似乎帶着一絲笑意,說出來的話卻能將人氣的半死,“這個人,你還是暫時不要知道的好,或許有一天,他會站在你面前。”
無憂胸脯起伏不定,一直以來,他都認爲自己是個沒人要的孤兒,這麼多年獨自一人長大,他甚至覺得,自己並不需要所謂的家,說出來不過是冷笑一聲。
可這一刻,當他察覺到一點點與自己身世有關的消息,卻還是會猶如飛蛾撲火一般不自禁的去探尋。
心裡的感覺很微妙,幾分歡快幾分害怕幾分漠然,可終究這些情緒,都抵不過他內心的迫切,是的,原來他是那麼迫切的想要知道,這個世上,是否有一個本屬於他,卻因爲種種原因而錯失的家呢。
人都是害怕獨孤的動物,無論表面你如何的佯裝堅強,可內心還是脆弱的,正因爲害怕,所以才自我麻痹,以爲一個人也同樣能過的很好。
言慕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無憂面色冷漠的回到司籍庫,心中卻一直在想着言慕的話,那是不是代表,他會告訴那個人呢?至少讓那人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他的存在。
與那人又是什麼樣的關係呢?無憂整個人陷入了對那個未知人的幻想中。
阿文見他從未有過的心不在焉,不禁奇怪,上前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無憂搖搖頭,轉身回了屋,他需要好好的冷靜一下,來考慮下一次見到言慕,是否還要再追問,正所謂近鄉情怯,他從來不知道,這麼多年,那種對家人的渴望,竟然如此強烈的埋藏在他的心裡,或者是見到後,出乎意料的並沒有那麼快樂,那他還有必要去尋找嗎?
阿文跟着無憂進屋,在他眼前晃了晃,越發的奇怪了,無憂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想着還是先不問的好,便道:“飯菜都給你熱着,你等等。”轉身去了廚房。
無憂輕輕嘆了口氣,在阿文出門之後,卻是縱身一躍,從窗戶翻了出去。
武清看着沉默不言的言慕,擔憂道:“閣主——大爺二爺都還等着,四娘也在,您不是說要商量接下來的事嗎。”
言慕負手站在一湖岸邊,眼神悠遠,思緒已經飄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漆黑靜謐的夜晚,透着陰森和詭異的沉默。
鼻翼間有源源不斷的令人作惡的血腥味襲來,入眼的卻是火光中人影晃動,掙扎着咿呀着卻喊不出來,無力而絕望的被火舌竄直全身,最後變成一具焦黑的屍體。
迴廊上是四處逃散的僕人們,人羣中混着一男一女,兩人各抱着一個男孩,兩個男孩兒看上去有着四五分的相似,長得粉雕玉琢很是可愛。
大一點兒的在男子的懷中,臉上露出同樣緊張的神色,淚花是強忍着沒有掉下來,逞強的令人心疼。
小一點兒的在女子懷中,卻是一臉的不諳世事,調皮的用嘴巴吹着泡泡,玩兒着女子散亂的發,樂此不疲。
“榮傑兄,這兩個孩子就拜託你了,一定要帶出去,一定要——讓他們兄弟兩活下來,只有活下來,一切纔有希望,下輩子結草銜環也會報答榮傑兄的大恩。”
女子哭的肝腸寸斷,在小兒子臉上狠狠的親了一口,才萬般不捨的將孩子交到來人手上,倒是大兒子,雖然眼淚嘩啦啦的流,可卻不喊不叫,反而安慰着不肯鬆手的弟弟。
夫妻兩親眼看着兩個孩子順利的逃離,卻在最後那一眼的對望中,雙雙被亂箭定在牆上,那悽慘而不甘的眼神,牢牢的記在了牽着懵懂無知的弟弟的哥哥心裡。
人海茫茫,逃亡者太多,當哥哥猛然回頭,發現手裡空蕩蕩的時候,那種絕望感在小小的不過五歲的他心裡,留下了一輩子都難以磨滅的烙印。
一晚上的時間,他失去了世界上最親近的三個人,從此以後,他只能孤零零的逃亡在天涯海角,甚至要隱藏自己,過那見不得光的日子。
他的恨,從五歲開始,就在心裡埋下,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的萌芽成長,這一世,他堵上了自己一生的自由,寧願與孤獨爲伍,只爲了心中的執着能夠得到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