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摩勒戴罪立功畢師鐸首戰失利
湛碧雅筑。
公孫在房內斜臥着看書,見我們進來,也不起身,只是輕飄飄的看了我一眼,道:錢大人深夜來訪,可有急事?
錢大人道:無大事,畢師鐸起兵了。
公孫微笑,這才起身,道:錢大人這邊坐。
我僵着臉,看他也不理睬我,進退不得的站着。錢大人看我,道:你可累了麼?
我搖頭。
公孫笑,讓了錢大人在軟塌坐,道:她野了一天,看那樣兒,遊性兒不減,讓她站那兒醒醒神,給咱們看會門,也是無妨的。
我惱:都什麼時候了,你那樣兒譏諷我,我今兒是錯了,錯在偷偷出去,但是你公孫大公子什麼不知曉,恐怕我這一舉一動還不都在你掌握之中?
他冷笑:天可見,你這一舉一動,越發不成樣子,自己的安危不顧也罷了,如今呂用之來了我這裡要人,你叫我是交還是不交?
錢大人問:正是這事,適才見他從館裡出去,他與你說了什麼?
公孫哼了記,道:找今晚在華家偷雞摸狗闖了大禍的主。
錢大人看向我,我沉着臉,對公孫道:他不是有豆兒在手裡?
豆兒?公孫冷冷微笑起來,看了我半晌,問:豆兒和摩勒早回府了,你倒好,在外遊了半夜,這妖女的名頭,呂用之可是把你登記在冊了,他要我待你回來便把你呈獻給將軍,以正視聽。
我唾,真火了:什麼以正視聽,他在揚州城裡,裝神弄鬼,奸擄他人妻女,倒是正大光明得很麼!下蠱毒以圖霸佔二八女子的清白,也算是正派麼!你現在是不是打算把我獻了呂用之以自保了?
他重重的拍了那軟塌邊的紅木方桌。
我不禁縮了縮腦袋。
公孫臉上沒有一絲微笑,眼神凌厲,道:我怎麼就認識了你這個緊要關頭就稀裡糊塗的丫頭!
錢大人搭他肩道:公孫莊主無須氣惱,呂用之這日子也長不了,畢師鐸已經起兵。
公孫淺灰眼眸轉了轉,垂了眼,平靜的說:本就在意料之中,只是,這呂用之氣數未盡,他必然要捉到秦藝才罷休。
錢大人問:此話何意?
公孫不語,也不看我,只是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裡的一塊玉。
我道:你也不須得惱我,我一人做事,一人解決就是了,這呂用之,無須你費心,左右是要捉我麼,我自己走去他那就是了。
轉身就走。
公孫在背後道:好,去得好,以後你就不要回來了,我沒有你這個妹妹!
我背僵直,腳略緩,苦笑,心想,雖是說這氣話,但這臺階,也忒得難找,走了倒乾淨!拔腳便快步出去,門外等着伺候的小廝見我,恭敬的行禮,我冷冷的笑了,在此的生活,不要也罷,處處皆是我錯!還不如做一乞丐來得爽快!
走到館門旁,心裡氣緩了緩,看着朱漆大門,心想這一開門,指不定是什麼豺狼虎豹在外邊候着呢!嘆,再壞,也不過一個死吧?
一隻手把我剛打開的門又猛地合上。
你瘋了不成!錢鏐怒。
我轉眼看他。他看着我,臉色難看。怎麼和你哥哥鬧了彆扭就急着要離家出走,你難道是豆兒不成!
我扯了扯嘴角,說:不是離家出走,我只想回家而已。
我的心裡確實轉過念頭,想着萬一出了這門被呂用之抓了,左右就是一個死了,倒也乾脆,也許就不必整日看似閒心散漫的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心底最掛念的還是現代了!
城門已經封了,閒雜人等都不得進出,你自什麼地方回家去?
我愣愣的看着他。
他道:今兒的事情,我會替你慢慢與你哥哥說,你且乖乖回房,好生歇息,如何?
我喃喃:我想回家,這裡,好亂,好亂!
秦伊!
我靠着門,心裡只想着,我要回家!
他扶住我,柔聲道:莫要急,總得回家的。
我苦笑,他不明白我說得回家吧!
錢鏐不言語,只是扶着我,我疲倦道:錢大人,夜深了,你該回了。
他看着我,道:好好歇息,休要再想今日之事,畢師鐸起兵,正在你哥哥與我預料之中,只是……
什麼?
他岔開話,說:公孫甚是疼愛你這個妹妹,是以,你也該體諒你哥哥纔對!
我注視他,自嘲的笑:是,我該體諒的。
你如此聰明,還有什麼事想不仔細呢?
我搖頭,道:想不仔細許多事,最起碼,我想不清,爲何我來到這個地方,認識了你們一干人等。
他訝然:什麼?
我搖頭,問:大人與我哥哥有事相商的話,還是趕緊去我哥哥那邊吧?
他搖頭,道:你住在哪個院落?
我倦,搖頭,不想說。
說。
我看了他許久,問:錢大人,我可否跟着你也到客棧住幾日?
他說:不行,現在外面情形你該清楚,這裡,高駢與呂用之皆不敢來此放肆,你既然今晚做了錯事,露了臉,呂用之爪牙衆多,恐你危險,留在館裡!
我說:我想找一個我不認得的地方,好好想想。
他搖頭,喊:來人!
一個小廝跑出來,諂媚道:大人有何吩咐?
看着門。
是。
他說完,看了我幾秒,忽然出手。
我眼一花……
脖子酸澀,我呲牙咧嘴。
錢鏐手刀真沒少使勁,我揉脖子,坐在我自己的牀上,紗幔重重,隨意挽簾,怔。這不是我的房間。看屋內的佈置,倒像是一個客棧。
我使勁抹抹皺巴巴的衣衫,這絲綢衣兒早被我睡得亂七八糟,如鹹菜般。
推窗。
門倒開了。進來一人。錢鏐。
這裡是哪裡?我問。
他拉了椅子坐下,倒了杯水:朋友的客棧。
我迷茫。
他看我,道:如你所願,我把你給偷了出來,藏在這裡。你哥哥還不知曉我帶了你出來。
可是,那小廝……
他隨性的笑:別管那廝,我已安排妥當。
不明白他因爲什麼把我帶了出來,卻開不了口問。只得吶吶的坐了下來,看着他喝水。
他問:你怎麼不問我爲何帶你出來?
我說:爲何帶我出來?
他微微揚嘴角,不答。
我下意識的抹抹我皺巴巴的衣裳,等着他回答我。
他說:整日看着你東闖西鬧,你哥哥又氣未消,恐你再與你哥哥鬧起來,只得暫時放你到身邊了。
我心裡一突,看向他。他神色自若,雙眼牢牢看我反應。我卻反應不過來,他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摩棱兩可,我卻吃不透這意思,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他神色溫柔,微笑着看我:怎麼,舌頭呢?被那隻淘氣的貓兒叼了去了?
我避開他的眼神,轉眼去看窗棱上的雕花。
秦伊。他說:看着我。
我忙笑,道:你看着窗子真真好看,雕了這許多的花樣兒,你朋友這客棧,真是華麗得很。
他沒轉頭,只是看我。
我自感狼狽,隱隱心裡害怕。
靜默。
良久,他輕問:你可怕我?
我苦笑。
秦伊。
大人是官,秦伊是民,民敬官,自然會有畏懼之心,官爲民之天矣。
他不語。
可是秦伊說錯了話?我問。
他伸手,捻着我的下巴,問:是何人教出你這樣的女子?處處不規矩,卻句句驚人。
我沒有說話,也不需說話,他這話並不是說了要我回答,旋即,他放開了我的下巴,道:你可願意嫁於我爲妻?
我愣。
他微微笑,這還需要驚訝萬分,你既引了我注意,自然明白我會娶你。
我笑,笑得萬分嫵媚,站起身,再次抹抹我那皺衣衫,注視他,錢鏐,祝天銳,莫不是自以爲是的便要娶我,這個世界的男人倒真是神氣,看上誰便可娶誰,一見鍾情也罷,貪戀美色也罷,女人在他們眼裡,終究是一件物件,而如今,我是不是因爲自己的言行舉止,實在與這裡的女子不一般,才讓他們覺得我是一件新鮮的可愛的物件罷了。
我問:大人爲何要問奴家願意與否?
錢鏐笑:這你該知道,還要問,可是要聽我與你說說甜蜜話兒?
我挑眉:大人喜愛奴傢什麼,才決定要娶奴家?
他笑:清麗脫俗。
我嘴角扯了扯,道:清湯掛麪,天生沒有麗質可言,脫了這大家閨秀四個字,便是俗人一個,大人可是喜愛我這些?
他眼裡驚異,慢慢轉爲了笑意。說:俗人罷,不是俗人也罷,看你這闖禍的脾氣,忍不住便要收你在身邊,好好看着,才安心些。
我收了笑,道:可惜,秦伊並無婚嫁之想,若先前有讓大人誤會的地方,還請大人原諒秦伊無心之過,卻讓大人費心了一番。
他看着我,道:是我誤會了?
是,是大人誤會了。
他頷首,道:好,好,好。說罷,他看着我,凝視了一會,說:好生待着,我命人派車送你回館。
說完,拂袖離開。
梅湖館。
錢大人派了車送我回了這裡。剛下車,就見門口停了一架馬車,豆兒隨着摩勒公孫出來,見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撲進我懷裡。
我詫異:怎麼了?
公孫似乎還在生氣,不但生氣,似乎還升級了那氣,也不理睬我,對着摩勒道:帶着豆兒少爺往南城門去,一切我都打點好了,你只需出示我給你的那件東西便可。
摩勒恭敬道:是。
摩勒過來領豆兒上車,見我,面有慚色,道:小姐。
我問:要出城?
摩勒點頭。
我拉開豆兒,豆兒,乖乖上車去。
豆兒泣:我不要出城!我要和姐姐一塊兒呆着!
公孫道:上車。
摩勒行禮,強行帶了掙扎不休的豆兒上車。
我看公孫。他淡淡的說:你也上車。
我說:你呢?
公孫淺灰色眼看着遠處,道:呂用之要請我們進府做客,你們趁着現在畢師鐸在城外,自南門出去與畢師鐸會合。
我轉身,對着摩勒說:現在就走,好生伺候着豆兒少爺。
摩勒低頭,道:小姐不走?
我笑:做哥哥的不走,做妹妹的還得去哪裡?
公孫搖頭,你也走!
我說:你不走,我亦不走,那呂用之你管他做什麼?益發糊塗了你!
公孫看着我,忽然笑:秦伊,你還是秦伊麼?
我苦笑:我什麼時候不是秦伊了?
公孫微笑起來,笑容燦爛,道:原本以爲你已成了錢夫人。
我不悅,說:你早知道了錢鏐有意娶我!
他抿緊嘴,道:是,我早知道,錢大人早前跟我提過親。
你答應了沒有?
他忽然得意的笑:答應如何,不答應又如何?
答應了,你就自個兒留着做呂用之的客人吧。
他拿手敲我的頭,笑罵:你這沒良心的。
誰更沒良心,明知道你若留,我決無自己走的理兒,偏要在這種關節口上耍小計策來作弄人!我不高興的說。
他挽我的手,道:好了,好了,走罷,咱們回杭州去。
馬車自揚州南城門走。
我們就在大白天衆目睽睽下到了城門口。
一人上前,攔我們。
公孫道:我們要出城。
此人道:可有信物?
公孫微笑不語。
又一人過來,對此人說:可是秦小姐府裡的車。
公孫道:正是,有勞。
大人交代過,秦小姐的馬車要立時放行,你還不放?
那人疑惑,可是……
我掀開紗簾,看出去,那後來的那人,卻是那日送了我出杭州抵了揚州的陸濤。多日不見,他一身軍裝,手執了一塊令牌。
陸濤嚴肅的看着那個守城的兵士。
那兵士只得諾諾着去吩咐開城門。
公孫道:今次匆忙,改日請定要去紫霞山莊,好讓在下謝謝你。
陸濤淡淡的看向我這邊,我放下簾子,只聽見他道:免了,出城便不要回來此地。
公孫道:這個自然。
馬車又行。
我掀簾,探出臉去,看他,他已轉身,只看見他的背影。陸濤……我喃喃。
豆兒問:姐姐,你在說誰阿?
我笑,摸他的腦袋,說:耳朵那麼靈做什麼,也不見得就是在說誰阿!
豆兒迷惑:可,我聽見姐姐在說陸什麼的。
沒有,姐姐只是隨口說路途漫長而已。我面不改色的說。
公孫看我,像是譏笑似的瞄了我一眼,便閉目養神。
我忽然叫:我那雪狐狸!
公孫閉眼,慢悠悠的說:畜牲而已,回了杭州我再替你尋回來。
我道:你們走吧,我自個兒回城去找。
公孫道:你莫要折騰,這節骨眼上,你回不去的。
我到車門前,掀簾,道:摩勒,停車!
摩勒聞言,叫停了馬,問:小姐有何事?
我那雪狐狸還在梅湖館裡,我要尋了回來,你們先行吧,我回去帶了狐狸就出來。
公孫在裡面說:秦伊,休要在任性了,現在戰事起了,哪裡容得你來去胡鬧。
我知道是我任性了,我更怕的是畢師鐸回攻揚州城,這高駢和呂用之會不會吃不住畢師鐸的攻擊,轉而棄城,而這棄城,會不會燒了揚州城!
我看着摩勒,道:你們遠離了揚州城,就停了馬車等着,我儘量趕上你們。
摩勒搖頭。小姐請留車上,這取狐狸的事,摩勒來做。
他繼續趕車,到了離城三十里路的地方,把車停在了林子裡,解下一匹馬,道:摩勒去去就來。
公孫慕閉眼休憩,豆兒跟着我自車上下來,在馬車旁玩耍。
我望着摩勒回去的方向看去,除了樹林,還是樹林。
兩個時辰後。
摩勒還未歸。
我焦急,忽然,驚疑不定的看到通往杭州府的道上疾馳去兩匹馬。
豆兒叫:姐姐,你看!
我噓聲。
卻遲了,那兩匹馬上的騎者已然聽到豆兒的聲音,調轉馬頭,往我們停着馬車的方向而來。我拉過豆兒,躲到馬後。
那兩匹馬上分別坐着一男一女兩人,女的奇怪的看看馬車,道:這裡居然有車卻不行!
男的沒說話,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
豆兒似乎有些害怕,往我身上靠,腳底卻踩了枯枝,清脆的響聲。
劍。
那男人已經站在我們面前,那劍就在跟前。我擡起頭,見到一個膚色略深,卻清瘦的男子,一身武裝打扮。
女子上前來,奇:你們是誰?
馬車的簾子掀開,公孫探身,問:來者何人?
他們和公孫打了個照面,那男子與公孫似是相識,點頭,好久不見。
公孫微笑:祝大公子,許久不見,近日在揚州押鏢?
原來是祝家的老大!?我再仔細看了這男子一眼,這就是祝天銳的哥哥,祝天翔!
祝天翔身邊的女子笑:師兄,你們認得?
祝天祥道:這是杭州紫霞山莊的莊主公孫慕,這位……他看我,似乎在回憶哪裡見我過。
公孫道:這是舍妹秦伊。
祝天翔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
那女子也笑:原來大家口中的那位公孫小姐就是你啊!我叫白幽幽,我和祝大哥是師兄妹!
我挽着豆兒,點頭,算是認識了他們。這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看起來,真是有些江湖兒女的味道。我想,就祝天銳那傢伙纔會固執的認爲我有江湖行走的道上人味道吧?
那白幽幽一直拿好奇的眼神看我,我奇,難道我是動物園內的猴子?有那麼好奇的眼神嗎?我問:白姑娘可是有話要和我說?
她微笑:你們怎麼停了車在此?若不是聽見了聲響,還真錯過了你們,原以爲你們已經走了很遠了!
我與公孫對視,交換了眼神,公孫溫和的問:白姑娘此言何意?
祝天翔道:錢大人出了千兩白銀,要我們走這趟鏢。
所押何物?公孫眯眼。
祝天翔看向我,道:周全護送公孫小姐回杭州府。
我意外:什麼??
他看我,重複:周全護送公孫小姐回杭州府。
白幽幽接着道:我和師兄一打聽到你們已經出城,才快馬加鞭的追去。幸好……
那……錢大人呢?我問。
白幽幽看我,奇:怎麼公孫小姐不知麼?還以爲錢大人已經交待了呢!錢大人還須得在揚州待一日。
我語塞,心想,我憑什麼要知道錢大人要再待一日,事實上,在我婉拒了錢大人的求婚以後,他立刻送我回梅湖館,我知道這個男人應該是生氣了,說得重點就是我傷了他的自尊,當時那情形,他定是被我說的誤會二字挫了心,而這時又請了祝天翔保我回杭州,實在是,出乎意料。
公孫道:大人可有話帶到?
白幽幽笑,自馬上取下了一個棗色包裹,道:錢大人說,這是要給小姐的。
我迷茫的接過,打開,忽然擡眼,看她,問:他說了什麼
白幽幽看我,帶着一絲的玩笑的口氣道:物歸原主。
我呆呆的看她,轉不回神。
豆兒拉拉我的衣裳,姐姐!
我看公孫,道:他……錢大人他!
公孫臉上沒有絲毫驚異,只是淡淡的說:收好了東西。
我說:他……他怎麼……
公孫道:無須多想,原本我與他商議着是毀了這些東西,不曾想,錢大人還是留了下來,還交還與你。
我把包裹紮好,抱在懷裡,那包裹裡,是我自現代來時穿的那身行頭,那日被灰衣小賊搶了去,今日竟然可以回到手裡。
我問:這些東西他怎麼可能得到?
公孫嘲笑的看我:呂用之手裡奪來的,他把這些可看作是寶貝呢,若不是錢大人給我看,他哪裡知道這是你的東西。
那他知道了?我問。
公孫不答。
祝天翔忽然說:你們要說話到何時?啓程回杭州府了吧?
我不悅的看了他一眼,道:哪有押鏢的人如你般,凶神惡煞!
他回道:平日押着死物,不須得徵求意見,這押貨物的鏢,我本不欲接,若不是白師妹與錢大人的緣故,你當我願意?
我被他這話說得,一句都接不上,只得惡狠狠的看他,說:錢大人出了錢保我周全,我若出了什麼事,你仔細你家的招牌!
他忽然邪氣的一笑:那也須得有命在!
咒我死?我怒目,又發作不得。
公孫拿話截了我和祝天翔的對話,道:祝公子,且在此等候稍許時間,我們帶的奴才回館去取東西,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祝天翔點頭,笑起來:公孫莊主說要等候自然要等,幽幽,我們把馬拴了。
白幽幽點頭,和他到一邊拴馬。
我帶着豆兒回馬車上,不想再與這個極不對盤的祝天翔打照面。
這一等,卻等到了夜晚。摩勒卻還未歸。
祝天翔不耐煩的在外邊和白幽幽在說話:這奴才取什麼,這許久的還不回來?莫非畢師鐸已經攻佔了廣陵?
白幽幽道:未必,只怕是這城門難出。我們若不是錢大人的令牌,本來也是出不來的,呂用之哪容得百姓聽了消息出逃啊!
祝天翔冷哼:高駢佔了這個揚州寶地,整日只想着成仙,這登仙樓,遲早被燒了。
車內,我沉思。豆兒趴着睡得正香,我拉過車裡備着的絲毯子給他蓋上。
忽然,祝天翔拉開車簾說:我們趕緊走!
公孫問:何事?
祝天翔抿嘴,沒回答。
他無須回答,透過紗簾,我們已經看見那遠處而來綿延的火光。
白幽幽道:師兄,你駕車,我帶馬在後斷路。
公孫凝視那漸近的火光,忽然說:畢師鐸吃了敗仗!
我愣。
祝天翔陰臉,對白幽幽說:上車,駕馬。
好。幽幽熟練的把自家的馬套上,坐上,吆喝:駕!
馬車朝黑暗處奔。
我在顛簸的車內問:你剛纔爲什麼說畢師鐸吃了敗仗?
公孫懶懶:事實而已。畢師鐸回攻廣陵,呂用之帶兵出城迎戰,畢師鐸不得不退兵到揚州城外三十里。
我忽然道:白姑娘,請停車!
白幽幽問:怎麼了?
祝天翔騎馬,聞言:走,不要停!
停車!我道。
公孫看我,忽然道:白姑娘請先停了車子吧!
車再次停。我搖了搖睡得迷糊的豆兒,問:你可想見你爹?
豆兒揉眼,迷惑:我爹在哪兒?
我問:畢師鐸此次失利,下局呢?
公孫笑眯眯,道:你看呢,是爲王,還是爲寇?
我吃不準的看他,之前他和我說過,畢師鐸似乎……
公孫道:且與畢師鐸會合吧!
祝天翔道:此處甚是不安耽,儘早離開纔是良策。
公孫微笑:無妨,祝公子無須擔心。
於是,我們就在此等着那綿延的火把來到眼前。
我下車,望着那些兵士。
那些舉火把的兵將,一見我們,就一擁而上,將我們圍得水泄不通,自那包圍圈裡走出來一人,白衣,神情輕佻,不是呂用之還有誰!
祝天翔搶在我與白幽幽身前,白幽幽又搶到祝天翔的身前,兩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後的把馬車與我擋在他們身後。
呂用之奸笑:秦姑娘,我們,可真有緣啊!
我有些嫌惡他那表情,在火光下,益發的可恥。
呂用之走到祝天翔面前,道:祝公子,本法師可放你與你那個如花似玉的小師妹走,至於這秦姑娘,呂某還要請她回府一敘。
祝天翔微笑:哦?那麼,大法師,可得過了我這一關,纔可顯出你欲請秦姑娘回府一敘的誠意。
呂用之突然放肆的大笑起來。回身,對他的士兵說:看看,要請這秦小姐還真難呢!
他的一個隨從唾:這什麼玩意。
兵士們舉矛,舉火把,齊齊的叫:什麼玩意!
豆兒忽然跳下車,跑到我身邊,拉我。我低頭看他一眼,他塞了一件東西給我。我藉着火光,只看清那是一張畫,上面是一個青面獠牙的人,張牙舞爪的對着一個白衣男子。我低聲:是什麼?
豆兒冰冷的眼神,看呂用之:冤魂索命圖。
我嘆:不管用的。
豆兒搖頭,道:姐姐,你就給他看看阿!
我擡眼,此刻弩拔弓張的氣氛。
我輕輕的舉起了畫,道:呂用之你看清這是何物?
呂用之狂妄的的大笑:這是什麼破爛東西,哈哈哈!
豆兒拉我,輕聲:冤魂索命圖。
我揚聲:冤魂索命圖!
他怔,旋即又笑:你這小妖女,又拿這個來糊弄人了?
祝天翔回首,怒:你在做什麼?
我不看他,只看着呂用之,你該明白這是在做什麼!
他面不改色。
豆兒拉我:呂武之說他死的冤枉。
我揚聲說:呂武之說他死的冤枉。
呂用之居然狂笑起來,兵士靜悄悄的看着我們。
他惡狠狠的道:別拿這些來糊弄我,我告訴你,我不怕你!
豆兒忽然推開幽幽,冷冷:你自然不怕他們,但是,你總該怕我吧?小螃蟹?看豆兒說話的神奇,根本不似他本人。
呂用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在火光下更顯得獰厲,道:你用不得嚇唬我,我呂用之又不是吃素的,你以爲你知曉一些事,便可以要挾我麼?哈哈……
豆兒眯眼,言語平靜道:菱湖沉屍,冤情幾何,今日用之,斷命行密。
呂用之奪了一個火把,指向豆兒,大叫:今日我殺了你,讓你伴着你那短命的爹爹去吧!神情卻是張皇失措。
我擡眼,就只見那軍列裡的火把一個個自遠而近的悄悄滅了。
一個黑影,悄悄的站到呂用之身後,而他身後,呂用之帶的兵將都來不及呼喊一聲,便全部躺在了地上。
祝天翔冷哼一聲。
豆兒走前,笑嘻嘻的道:來,小螃蟹,隨我快快去吧。
呂用之退,劍架到了他喉口。只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道:閉嘴!
呂用之驚。
那架着呂用之脖子的人,正是我們等了許久的摩勒。
摩勒道:今日殺了你,血祭我那兄弟的命。
呂用之顫抖,顫聲:我,我不曾殺你兄弟。
摩勒抓住他的發,把他轉了面,對着自己,映着火光,那黑色皮膚上,濺滿了鮮血,黑紅相間,猶如地獄夜叉降臨。
呂用之幾欲昏厥,斷斷續續的說:你那兄弟……我……
豆兒道:小螃蟹,我曾告知你,殺人須得償命,你可記得?
呂用之早就魂飛魄散,雙腳一軟,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摩勒提起劍,欲刺向攤在地上昏厥的呂用之。
白幽幽忽然說:就這樣殺了他,豈不便宜了他?
我看她,她嘴角揚起笑。
摩勒看向我,眼裡冒火,道:呂用之非死不可。
豆兒頷首,道:我要他生不如死!
豆兒!我嚴厲的叫道。
豆兒轉頭看我,神色竟不識我般,淡漠的說:挑斷他的雙手,割了他的雙耳,舌頭,然後隨他去好了!
白幽幽看看摩勒道:讓他做個廢人甚好!
我忙看公孫與祝天翔,他們似乎也無異意,靜靜的看着。
摩勒直視我,道:那便不殺。
我心知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閉上眼,耳邊聽得呂用之怪異的尖叫。不覺睜眼,只看見一個背影,高大寬厚的擋住我,祝天翔,他竟照顧到我,擋住我的視線。
呂用之再也無法開口說話,只聽見他痛苦的咿呀着。
白幽幽有些大快人心的道:這便是你最好的下場了。
豆兒搖頭,抓着我的手,說:姐姐,我們上車去吧!
我嘆,好。
祝天翔轉身看我,我說:我們起程吧!
他挑眉,眼睛裡透着嘲笑的意味。
我轉身,上車。
馬車起,我隔着紗簾,在黑暗裡,看見呂用之黑乎乎的身影在地上打滾。
懲治惡人,血腥,殘忍,卻不得不爲之,勝過現代,原本我還一直反對國內有死刑,現在看來,死刑是對於罪犯的寬大處理了,殺人,不過頭點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