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代作爲妲己的貼身丫頭,自然是和狐狸坐了同一輛馬車,她進去之後東摸摸西看看,回頭笑着對狐狸道:“我本來還擔心之前坐的馬車不方讓小姐在路上休息,結果老爺就換了個更舒適的,這可說得上是他良心發現了。”
阿代說這句話的聲音不算小,狐狸越過她的肩看到了正挑起車簾的蘇護臉色一冷,卻在觸及狐狸的目光之後只囑咐了阿代好生教狐狸禮儀之後去了前面的馬車,而沒有呵斥阿代的沒大沒小。
“他很縱容你。”作爲一個使喚丫頭,阿代在蘇護面前的種種行爲依然可以說是放肆,狐狸看着阿代似是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說了這麼一句,卻引得阿代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想也沒想就開口反駁:“誰?你說老爺?他怎麼可能縱容我,要不是小姐你百般護着,我都不知道被賣出蘇府多少次了!”
說起以前的事阿代就住不了口,她在狐狸沒有開口詢問之前就倒豆子一般說起以前的事來:“我剛被買進府的時候還小,什麼都不懂,那時候我做事也毛手毛腳,有一次端了茶跑得太快,正面撞上了老爺,茶水潑了他一身,碎了茶碗,差點就被直接拖出府去,要不是小姐你剛好路過,出聲保了我,還將我要去了身邊伺候你,現在的我肯定不會在這裡。後來即使跟了小姐你,我也不是沒有惹過老爺生氣,但還好每一次都有小姐你護着,甚至有一次那麼聽老爺話的你還因爲我和老爺置了氣,十多天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自那之後老爺對我就沒那麼嚴厲了,我有小姐撐腰,在他面前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及了。”
聽起來妲己將這個年歲不大的丫頭寵得有點過了頭,但狐狸還是有些高興現在貼身照顧自己的不是一個死守規矩的人,也就默許了她將自己繼續做爲靠山的行爲。而被妲己一直護着的阿代,顯然是一個誰對她好就千百倍的對誰好的人。
所以在前往朝歌的路途中,阿代在擔心進宮之後自家失憶的小姐會在規矩上面出些什麼差錯而被降罪,萬分認真地教狐狸她所記得的所有規矩之餘,還不忘一路介紹他們走過的地界有着什麼樣的習俗以及傳說,使得大部分時間都得呆在馬車裡的路途顯得比狐狸想象中的更爲有趣。
至於阿代每天都會說上許多,蘇護也會抽時間告訴她的那些規矩,狐狸卻並沒有聽得多認真。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還和阿代和她說些趣事的時候一個樣,那些被阿代和蘇護一而再、再而三強調的規矩或是囑託,沒有一句有被她記在心裡。
日子似乎比孤身一人四處遊蕩的時候過得更快一些,狐狸隨着蘇護趕往他們的目的地,沿路的
風景是她前所未見的美,狐狸甚至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也是一件不錯的事,但他們卻比狐狸所希望的更早抵達目的地……離開恩州驛的第三天下午,狐狸從掀開一條縫的車簾裡看出來,出現在眼前的便已經是在夕陽餘輝下映染上火紅色的城,散發着王權的不可侵犯氣。
身邊傳來小小的抽氣聲,狐狸看過去,是阿代因着眼前的景色在驚歎。她看得目瞪口呆,青稚的臉旁染上一抹興奮的紅,然後阿代側過頭來看向狐狸,一疊聲的問她:“小姐小姐,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面嗎?”她的話語中透出濃濃的憧憬與不可置信。
狐狸點了點頭,不禁仔細地去打量着前方的城,恢弘的城門上懸掛着它醒目的名字……朝歌,一座有生命的城。
但狐狸卻沒有能夠更多的去看一看這座震撼人心的城,蘇護在進城後就讓阿代將車簾掩了個嚴實,連縫也不給人留。狐狸不怎麼高興地坐在逼仄的馬車裡,聽車轍壓過青石路發出單調的咕嚕聲,然後被安排着住進了驛館,等待着明日早朝……被送進王宮成爲紂王的女人。
紂王是一個怎樣的人狐狸是一點也不知道的,但作爲一個王朝的統治者,他的存在便已經是特別的,對於以前只是遠遠的看着人類的狐狸而言,總是會有不一般的吸引力。至於其它,若是狐狸不願意,也不應該有人類能強迫她,畢竟是活了四百四十四年的狐狸,又豈會沒有足夠自保的本事。
但見紂王比狐狸預料得要麻煩得多,狐狸在驛館休息了一晚之後,在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被蘇護讓阿代叫了起來,並且還在半夢半醒之間被一羣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侍女給她套上了繁雜而厚重的衣服。
九尾覺得牽牽扯扯,她伸手要去除掉這並不得她歡心的衣服,卻被一旁的阿代攔了下來,她道:“小姐你就忍一忍吧,今天可是要去見陛下,這樣穿纔算得得體,”說完這句話的阿代生怕狐狸會執意拒絕,在狐狸出聲之前又急急地補上一句,“就今天一天,過了今天你想怎麼穿都沒人攔你!”
阿代的這句話似乎起了效果,狐狸果然沒有再伸手去撥弄自己的衣服,但事實上並不是狐狸因阿代的話而有所妥協,等着這羣侍女終於弄好了所有之後,阿代擡頭看見的就是不知什麼時候睡過去了的自家小姐,她哭笑不得地伸手抓住狐狸的肩膀搖晃了幾下,大聲道:“小姐小姐!快別睡了,我們要進宮了!”
狐狸被阿代過大的聲音吵得直皺眉,但頓了頓她還是起了身,卻只是站了起來,人還是在半夢半醒的狀態。阿代見狀哀叫一聲,卻只能頭痛不已地伸手扶住她,一路引着讓狐狸出了驛館,直到安全坐上了進宮的馬車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等着馬車開始在無人的青石道上前進,車轍在青石道上碾壓,發出的響聲在萬籟俱寂的此時顯得格外清晰。狐狸終究是沒能再一次陷入深眠,
在被阿代扶上馬車的時候她就已經轉醒,清晨微涼的風再一吹,也就徹底清醒過來了。狐狸挑起車簾一看,外面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她回頭問阿代:“進宮都需要去這麼早?”
阿代點頭,又搖頭,道:“我們這還不算最早的,老爺可比我們早走了半個時辰,這個時候大概已經在九間殿外等待陛下臨朝了。”
聽到這一點狐狸倒是難得地同情起蘇護來,畢竟一把年紀,在長時間的旅途之後還不能好好休息就要在這麼早的時間裡跑去九間殿外等候,的確是一件只是聽其來就覺得相當慘的事,也因此狐狸沒有再因爲自己在天還沒亮的此時就要前去王宮再說些什麼。
馬車在清晨緩行,最終王宮之外停了下來,然後狐狸聽見有人詢問:“來者可是冀州侯之女?”
阿代在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就起身走了出去,狐狸將車簾挑起一角看向外面,只見阿代上前行了一禮,回到:“正是,還請大人儘快放行。”
說着這話的阿代將早已準備好的銀錢以比較隱秘的動作遞到上前詢問的守衛手上,守衛掂了掂分量不輕的錢袋,在檢查了阿代遞上前去的入宮牌確定無誤後就讓開了路,示意他們可以進宮,又讓人去通知宮人來接妲己前去九間殿面見陛下。
阿代這一次並沒有再坐上馬車,她跟在馬車旁邊隨着衆人一起朝着王宮內走去,步伐穩定。這個只有十四、五歲的使喚丫頭在踏入王宮的這一刻整個人都沉靜下來,全然不見之前在狐狸面前的不着邊,影影綽綽的燈光下甚至給人一種心安的錯覺。
馬車行到午門前時再一次停了下來,阿代打起車簾將狐狸扶下馬車,小聲在她耳邊說着要她注意的事:“我只能送小姐到這裡了,等見了陛下你一定要記得行大禮,過後陛下會安排你住的地方,我也會被帶去那裡……小姐你可千萬要記得要行大禮,也不要直視陛下!”
顯然阿代的沉靜只是假象,被她扶着的狐狸幾乎在觸及到她的那一刻就發現這個剛纔還表現得可圈可圈的丫頭,在這語無倫次之下大概早已經緊張到腿軟,她過度用力地抓着狐狸的手,恨不得將已經說過很多次的規矩在狐狸面見當今陛下之前再從頭到尾說上一次。
面對這個自自己成了妲己之後就無處不爲自己着想的丫頭,狐狸難得動容地拍了拍她的手錶示安慰,然後扯開了她的手,道:“我進去了。”
阿代顯然還在想自己有沒有說漏什麼,但狐狸沒有再給她拉住自己的機會。狐狸轉身跟着引路的宮人進午門,過九龍橋,然後到達九間殿,在滴水檐前站定,她卻沒有如阿代所說的躬身行禮口呼萬歲。
她甚至是毫不避諱地看向高位,擡眼便是回想一生的驚豔。那人一身凜冽,眉眼微斂鋒利如刀,薄脣抿成一條利落的線,氣場全開不怒自威,迫人的氣勢當真當得起“帝王”這兩個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