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清宇是僞君子,但好歹也和君子二字沾了邊,其他不敢保證,至少他不是一個吃了不認賬的敗類。而他更不是個笨蛋,當吃了就走的小蜜蜂也會好好的挑對象。
如果柳蕭蕭是男人,做吃了就跑這種事的話,一定會選怡紅院新晉花魁那類型的。又美麗又有個性,也不會選這個別不管吃不吃都會惹一身騷味的大小姐。
柳蕭蕭換了個手,換了一邊扶手,繼續切着。“我有沒有告訴你,不要在我面前撒謊?我又有沒有告訴你,在我面前撒謊沒關係,因爲或許我看不出來。但是在他面前撒謊……呵,那就有點危險了。”匕首一轉,刀劍指着刺。
許敏敏不禁看了過去,在迎上那雙毫無生氣的銀灰色的眼時,正要脫口而出的狡辯剎那間哽在咽喉,難以說出。
“帶走。”
柳蕭蕭站起身,大大的撐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此刻,她看起來十分像吃飽喝足的貓咪,準備去陽光充足的地方去舔它那一身美麗的皮毛。
許夫人見刺走了過去,不知該與誰求助,只能大聲的喊道:“王爺,柳姑娘,敏敏什麼都說了,爲什麼還不放過她?”
“許夫人,若有機會,你應該好好的教教你女兒什麼叫做誠實,什麼叫做自知之明,什麼又叫做識時務。”柳蕭蕭在踏出門口時,突然說了這一句。“難不成,是我以前當白癡的時候給你們印象太深刻了,以至於現在還將我當白癡對待?呵……不過,也好,不是嗎?”
那個深深的眼神,刻畫在許夫人的眼裡。許夫人跌坐在地上,兩行清淚蔓延。她愣愣的看着被擰斷雙手,點了啞穴的女兒,呆呆的看着她和柳欣欣、沐雪雪一起被帶走。昔日京城四大名花之三,卻落得了這個結果。
是……報應嗎?
京城四大名花是:沐太傅之女沐雪雪、許丞相之女許敏敏、柳將軍之侄女柳欣欣和柳蕭蕭。
這四大名花的排號不僅僅是看才貌,還看家世地位。若是換做二十一世紀的說法,就是“白富美”的排行榜。
而柳蕭蕭在其中,根本就是那些人的惡意。要知道,這個排行榜出來時,柳蕭蕭還不知道在哪個國家、哪座城市做人命買賣呢。
理所當然的,排行榜一出來,就博得了許多人的笑聲。“柳蕭蕭”這個單純的白癡也在跟着笑。後來,這件事漸漸失去了吸引力和被人當做談資的新鮮感,就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可現在想起來,曾經同在一個排行榜的人,卻以三欺一,這一欺負,就是十餘年。而如今……
許夫人突然咧嘴,絕望的笑了,天道昭昭,報應不爽阿!可是,爲什麼報應在她身上?敏敏變成那樣,都是她沒教好的原因!爲什麼不將這一切算在她的頭上?
……
柳蕭蕭和軒轅清宇並肩走在前面,身後的刺不知道上哪裡找了一輛馬車,將三個傷殘美人丟進馬車裡,牽着馬默然的跟在她身後。
下一個就是此行的最終目的地。她之前所做的那麼多,無非就是爲了此刻。
青衣翩翩,白衣翻飛。一青一白的兩道身影在方石鋪成的大道上拉出了兩道不長的影子。
二人氣質不同、容顏不在一個等級上,但二人的氣場卻不分伯仲。表面看似和諧,卻隱隱有着兩相對峙的意味,卻有意無意的壓抑着,又釋放着。
軒轅清宇有些緊張。
他想要與柳蕭蕭解釋,雖然知道無論怎麼解釋,對方都不會原諒他。他在每聽到她喊一聲“軒轅王爺”時,心就一陣鈍痛。可是,如果現在不解釋,等她離開了,自己即便想要解釋,也無法找到想要解釋的人。
他相信,只要柳蕭蕭不想讓他找到,她就絕對有辦法將自己藏起來。天下之大,他哪怕是登基爲帝,君臨天下,指點江山,卻也無法任意妄爲,傾盡天下之力去尋一個被自己背叛了的人。
從剛纔開始,他就一直在猶豫。在看着她踏出丞相府的那一刻,就好似親眼見到她離開自己的世界。或者說,在八月二十日那天,她拂袖轉身,離開喜堂時,她就已經走出了他的世界。只有他還以爲這個事實還未成立。
沉沉的嘆息,軒轅清宇倏然停下腳步。
柳蕭蕭訝異了一下,也停住了步伐,在軒轅清宇前方四步外的地方側身回首,默然的看着他。美麗幽深的杏眸,寫着一片如死水的寧靜。容顏也如無風處綻放的花朵,無論開得多麼美麗絢爛,也不會有搖曳身姿的機會。
“對不起。”一生第一次,軒轅清宇如此鄭重其事的道歉。
柳蕭蕭挑挑眉,輕笑了幾聲,“軒轅王爺是被烈日曬混了腦袋嗎?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還是趕快走吧,這樣也好讓王爺千歲早一刻擺脫這惱人的陽光。”
軒轅清宇苦苦一笑,他的解釋,還未開口,就被她聰慧的打斷並轉移開。她爲什麼這麼做?是不想聽,還是……
如果是那樣的話,算不算意味着,自己還有一點機會?
加快步伐,走到與她平行的地方,才放緩腳步。
“以前,我母妃曾對我說,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一個理解我的人。我一直以爲,那是你。”他斜眸,深深凝視着柳蕭蕭。
“是嗎?很遺憾讓你失望了。”柳蕭蕭微微一怔,淡淡道。
“不……是我讓你失望了。”軒轅清宇幽幽道:“我母妃最大的願望,是離開皇宮,回到故鄉去。即便,皇宮裡,有她最愛的男人。”
“所以,你想當皇帝?”柳蕭蕭挑眉道。
“是。十四歲生辰前幾日我去找母妃,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她。翌日,我在那個比冷宮還要殘酷的宮裡的枯井裡,找到了母妃的屍身。我那時,還有着被刻意保護的單純,即便如此也不認爲母妃是自己疊下去死了的。母妃不瘋不傻,怎麼可能犯這種錯誤?而且,枯井處根本是她不必去的地方。”
“後來,我在位母妃整理遺物時,發現了她寫的信。信的收信人只有一個,是我的外公。信裡寫滿了她對家鄉、對外公他們的思念和她想要離開的願望。可是,這些信永遠送不出去。就如母妃,永遠無法踏出那個地方。所以,我想爲帝,只有那樣,才能將母妃的屍骨帶出去。”
柳蕭蕭本想沉默,就這麼一直沉默下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好笑,軒轅清宇他與自己的兄長爲敵,想要成爲帝王的原因,竟然如此的單純?!
“爲什麼不直接求你父皇?不過是一具屍骸,留着也不過是成爲土地的肥料。而在那種地方死去的人,想必也入不了妃陵。你去求的話,說不定會送給你當做人情。”
軒轅清宇搖搖頭,“哪有這麼簡單?父皇對不起母妃,他是讓母妃命運如此沉浮坎坷,幸福又痛苦到絕望的始作俑者。在母妃被打入那個地方,他就成爲父皇心中的禁忌之一。若不然,她直接會被賜死,或者乾脆送出宮去。”
柳蕭蕭冷笑,這是不是可以說是:又想愛,卻愛不得。給不了對方一個好日子,卻又捨不得讓對方解脫或者得到自由。所以,乾脆讓對方沉淪在痛苦裡?
對於不讓軒轅清宇的母妃得到自由這一點柳蕭蕭可以理解,再怎麼說,她都是皇帝的女人,就算是隱形埋名、改頭換面,除非她被徹底的毀容,否則早晚會被別的男人看上。也一定會有一個或者幾個男人不介意她曾經嫁過。而帝王的獨佔欲,怎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即便愛不得,她也是皇帝最愛的女人!
可是,又捨不得殺掉。她是不是該誇獎,軒轅昊比唐玄宗更癡情?唐玄宗昔日爲自己的地位,都忍心楊玉環死去。——柳蕭蕭可不相信楊玉環被逼死的事情,唐玄宗實現一點察覺都沒有。可是,軒轅昊……
不愧是皇帝,做得這麼狠,這麼絕!
“我也曾想去乞求父皇,可是……被母后阻攔了。”軒轅清宇道:“曾經有個妃子不小心說起了母妃,就被父皇打入冷宮。自那以後,誰也不敢再父皇面前說起母后。哪怕……我是他們的孩子,也不例外。”
柳蕭蕭道:“所以,你想成爲皇帝?”稍頓,“你認爲,你成了帝王,你就能做到嗎?”
“能!”軒轅清宇自信道:“父皇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而我,想要做到,也只能座上那個位置。即便與體制宗法不符,但我是一片孝心,誰也無法以此爲藉口與我發難。”
柳蕭蕭默然,是阿,孝心……
這個時代,雖然不是以仁孝治天下,但仁孝也很重要。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藉口此事,責難軒轅清宇。他單單以“孝心”這兩個字,就能將所有人堵住。然後,在暗自放出軒轅清宇之所以想要成帝,就是爲了實現他母妃的遺願。
這雖然聽起來很滑稽,甚至是荒唐。但軒轅清宇十四歲——皇朝皇子八歲後就可以聽朝學習,但是不能有官職,也不能參與議政。十二歲後,才能參與政事。因此,軒轅清宇十四歲纔開始關注朝政,已經算晚了——不後纔開始專心朝政,積聚實力。許多人都有目共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