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蕭蕭再度感嘆,自己的演技越來越好了。看,她的表演多麼的真切自然,沒有絲毫做作和僵硬。
雲雅複雜看着柳蕭蕭,沉默半響後,須臾道:“姐姐……是個很好的女子。但,也是個很命苦的女子。”她懷念而有苦澀的笑了笑,後,繼續道:“我和姐姐是雙生子,可是一出生,我們就被分開了……”
雲雅說,她和雲心從出生就被分開,因爲家裡窮,養不活兩個人。所以,無奈之下,姐姐雲心就被送給有錢卻無子嗣的人家做養女。這麼一分開,就是十幾年。
等她們再見時,彼此都已經是十五歲的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之後,她們所在的地方發生了戰亂,收養雲心的家庭,也被牽扯進去。雲心在養父養母的幫助下得以逃脫,然後在逃難途中,與同樣在逃命的她遇上了。
或許是血脈相連,加上雙生子獨有的心靈感應。她們一見面,就認定對方和自己有着密切關係。於是,彼此在不是很確定的情況下說了她們各自的情況,然後終於確定,對方就是自己的親人。
“姐姐的養父養母並沒有隱瞞她的身世,他們也不阻攔她去尋找自己的血親,只是希望,等他們去世後再去尋找。姐姐很溫柔,很善良,雖說她的養父養母不是血脈之親,可是他們付出的感情,卻是真真切切的。所以,姐姐忍下了期待和渴望,決定侍奉他們膝下,等他們百年之後,再來找我們。”
“可是,天意弄人。戰亂突起,爹爹和娘,也如姐姐的養父養母一樣,被牽扯進去了。我也是混在人羣裡,好不容易纔逃出來的。”
之後,雲雅和雲心兩姐妹相互扶持,流浪在各個地方。二人嚐盡了千辛萬苦,在生死線上掙扎徘徊。尤其是雲心,之前一直錦衣玉食,突然的環境改變,雖然心理能夠接受,可是身體卻一時無法適應。
後來,她們各自生了幾場大病,都以爲對方會就這麼死了。可是,她們都挺了過來。每次劫後餘生,她們都會抱着對方痛苦。每次被人欺負,她們也會相互舔舐傷口,相互安慰彼此。
“我對不起姐姐。”雲雅說着說着,就落下了愧疚的淚水。
柳蕭蕭沒多大感觸,卻還是裝着一副不知所措的關心模樣,焦急而擔憂的問,“爲什麼這麼說?”
“當時皇朝烽煙四起,我們所到之處,沒有一片安寧地。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所以,在遇上相公時,在他溫柔對待時,我心生怯意,不想繼續這麼流浪下去了。”雲雅哽咽道:“姐姐知道我的想法後,沒有責備我,怨怪我,反而安慰我鼓勵我,說‘難得有情郎’,讓我務必好好珍惜。”
“你嫁了?”
雲雅艱難的點點頭,“嗯,我嫁了。”稍頓,“可是,姐姐卻離開了。我和相公商量好了的,讓姐姐也留下。可是,姐姐卻不辭而別。我不明白她爲什麼要繼續流浪下去,更無法理解她爲什麼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偏要在戰火裡流離。”
“你有去找她嗎?”柳蕭蕭問。
“沒有。姐姐離開前,留了書信給我,讓我不要去找她,即便找到了,她也不會跟我回去的。”雲雅道:“姐姐雖然很溫柔善良,卻同樣很固執執着。一旦認定了,就絕不回頭。就如同,之前我們有一回,遇見了一個施粥的人。我們去領時,那人看到姐姐長得漂亮,就讓她笑一個。只要姐姐笑了,那人就會給我們米飯,而不是隻有幾粒米的清水粥。”
“我們是兩個女子,行走在外本就很容易吃虧。所以,我們將自己臉上抹了很多灰。但只要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原本的輪廓。可是,姐姐不幹。她直接轉身走人,寧願餓着肚子,也不笑。這在我看來,笑一笑沒什麼大不了,那人只是開玩笑,並沒有絲毫邪念。之後,那人還與姐姐道歉,並親自端了濃粥來,可姐姐還是忍者飢餓,轉身離開了。”
柳蕭蕭默然,在她眼裡,這種寧要骨氣不要命的人,十分愚蠢。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人,很容易讓人佩服。或者說,正是因爲許多人都做不到這一點,在生死存亡時,幾乎每個人都在考慮該如何活下去。哪怕,吃食同類都在所不惜。所以,這樣的人特別的耀眼,讓人心生嚮往。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偶像崇拜。
而所謂的偶像崇拜,就是對方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才心生嚮往。
“自那之後,我就與姐姐失去了聯繫。一直到十三年前,我相公病逝,我準備回到自己故鄉時,突然有將軍府的人找到我,說是我的姐夫讓他們接我入京。”
“我起初還在奇怪,我什麼時候多了個姐夫?”雲雅苦苦一笑,“失去姐姐的消息多年,我以爲姐姐已經……因此,當姐夫出現在我面前時,他的存在遠比他的身份更讓我吃驚。那時,我才知道,姐姐真的如我所想的那般,已經……”
看着雲雅悲切的模樣,柳蕭蕭心裡有絲異樣。她不清楚,這是“柳蕭蕭”的感情,還是她自身的。
想不通,不明白,她很乾脆直接的將這個問題拋開,安慰她一句,“姑姑,逝者已矣。我相信,孃親從來沒有怪過你。而且,孃親是那麼固執的人,即便你真的不顧一切去找她,你也帶不回她。反而,若是你在去找她的路上出了點什麼事,孃親和姑丈,一定會很痛苦。孃親知道了,也會痛苦自責一輩子,哪怕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心釋懷。”
“蕭蕭……”雲雅收縮着瞳孔看着她,“你,你,你不怪我?”
柳蕭蕭好笑道:“我爲什麼要怪姑姑你呢?”而且,我根本沒資格怪你,我又不是“柳蕭蕭”。她在心裡補充道。
“孃親和爹爹又是怎麼認識的呢?姑姑知道嗎?”柳蕭蕭道:“我不敢去問爹爹,只能向姑姑詢問了。”
雲雅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疼惜和無奈。“你還是不要去問姐夫,姐姐的死,是姐夫十幾年從未釋懷的心結。姐夫他……他一直將姐姐的死歸咎在自己身上,認爲若不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姐姐,姐姐纔會被敵人驚嚇而導致難產。”
“孃親……會武嗎?”柳蕭蕭突然問。
雲雅驚愕的看着她,疑惑的搖搖頭。
柳蕭蕭微微斂目,眼中閃過一縷暗光。
果然,很奇怪。
雖然雲雅對於她們姐妹二人的身世說法有問題,但撇除這一點,其他的都是真的。雲雅不會對她,不,是不會對“柳蕭蕭”撒謊。而且,她也沒有必要撒謊。
正因如此,才顯得詭異奇怪。
雲心以一個女兒身,在戰火中流離輾轉。她不會武,之前又是被萬般保護,其中所遭受經歷的艱辛苦難有多少,可想而知。在這樣的環境下,又如雲心這般人,經歷了那麼多,必定會脫胎換骨。而且,按照藍雪的說法,雲心敢留在軍營陪同柳青崖作戰,就足以看出,她絕對不是一般女子。
這樣的女子,又怎麼會只是被人嚇着了,就難產?而她這樣的女子,絕對不會蠢到有敵人侵入軍營還當出頭鳥跑出去給人打。再說了,柳蕭蕭絕對不會相信,有人闖入軍營重地,而不會被人發現。尤其是,這些人並非什麼武林高手。
那麼,雲心到底是爲什麼而死的?爲什麼會有“難產而死”這個說法出來?這會不會和軒轅清宇的母妃上官若蘭一般,死因不過是幌子,真是還隱藏在黑暗中。
更奇怪的是,柳青崖雖然是武夫,但絕對不是空有武力卻無智商的莽夫。不然,他怎麼可能當上大將軍,只是因爲會打仗嗎?哼,別開玩笑了,打仗可不是隻殺殺人就算是打仗了,一軍統帥也不是隻是會武功、會殺人就能勝任的。
“蕭蕭,蕭蕭……”
聽到雲雅的呼喚,柳蕭蕭從沉思中出來,“怎麼了,姑姑?”
“你在想什麼?喊了你好幾次。”
柳蕭蕭歉意一笑,“我只是在想爹爹何必、何苦。”
雲雅嘆息,“我也是這麼說的,可是……哎,姐夫和姐姐一樣,固執起來,誰也勸說不了的。”
“姑姑可有怨恨過爹爹?”柳蕭蕭道。
雲雅一愣,聲音有些古怪道:“爲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只是之前聽軒轅說起過一個人,那個人自己離開了最重要的人,可當他再找到自己最重要的人時,對方已經嫁人了。可是,所嫁非人,對方並不善待她。她最後鬱鬱而終,他就怨恨上了那個男人。”稍頓,柳蕭蕭貌似很不好意思道:“所以,我就想,姑姑是不是也怪過爹爹?因爲,孃親可以說是因爲爹爹才死的。”
雲雅笑容一僵,半響後,她笑得苦澀,笑得複雜,聲音也有幾分沙啞低沉,“嗯,我是有怨恨過。可是,我也知道,自己的怨恨有多麼的蠻不講理。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
“姐夫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好將軍、好臣子、好丈夫和好父親。這十幾年來,雖然我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將軍府裡,但我知道,這十幾年來,姐夫從來沒有碰過任何一個女子。即便有女子主動親近,甚至是引誘,都被姐夫拒絕了。之後,這些女子一直是姐夫遠離的對象。姐夫對姐姐深情如此,我又怎麼能怨怪得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