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從雲與霍君則一路在扶搖城走着,發現這座城有個特色。街道旁的書攤畫壇竟然比一些小吃攤更多,倒是挺符合“扶搖”這般書卷氣息。
走進茶樓小坐一會兒才得知,原來是到了每年大文豪公孫家主辦的“清涼一夏”賞月會。名叫賞月會,可你想想。青年男女,泛舟湖上,晚風徐徐吹着,就着月色,你儂我儂,這不是月老廟會是什麼?!而這一次的賞月會,據說公孫家的千金也會出現,這城中凡是識得字都開始作詩了,纔有了街邊的那般景象。
展從雲聽着,並沒有放在心上。反正夜晚的熱鬧她是永遠也湊不了,而且夏日的湖邊,在她記憶中就沒什麼好印象。
小時候,師父爲了鍛鍊她與師兄的水性,是要是去湖邊,就必定讓他倆在湖水裡泡上一夜。結果,水性是練出來了,兩人經過一個夏天,如同年畫裡的胖娃娃一般,但他倆那是被水泡出浮腫!這倒不算什麼,最讓展從雲受不了的是那些潛伏在湖水周圍的水蚊子,耳邊嗡嗡作響,令人心煩意亂。
所以想讓展從雲從夏夜湖中泛舟聯想到浪漫這一說,的確是有點困難的。就連聶小七,也不願意去回想那段悲慘的記憶。
“晚上,我們一起去吧。”霍君則說道。
“可是我……”展從雲覺得有點不合適。
“我會好好幫你引路的。”
“不是,我倒不是介意這件事。”展從雲說道:“你本來就是去見公孫小姐的,帶着我不太合適。”
霍君則明白了,合着展從雲一直以爲他要真的娶公孫小姐。遂說道:“拿那個瓶子的方法有很多,不要被霍三那傢伙給誤導了。我們今天晚上主要是看看這個公孫世家到底是個怎樣的。”
“好。”既然霍君則不介意,展從雲便點頭同意了。
入了夜,湖上依然泛起了不少船隻。扶搖城的富人都只着這一天展示一下自家的財力和實力,也想着怎麼讓自己的兒子與公孫家攀上親。
平時一個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此刻都變成了翩翩佳公子,打着摺扇,吟詩作對,品酒交友。仔細看,還能看到有人手心裡還有張小紙條的,那都是寫着詩句的小炒,就像學生作弊一個樣,希望能在公孫這個老師面前留下個好印象。
“我們爲什麼來這裡?”展從雲是看不見,可耳邊的水蚊子的嗡嗡聲使她知道,她與霍君則正在一個偏僻的地方。
“雖說是賞月會,但平民百姓只能一些小湖泛舟。扶搖城最大的湖,已被公孫家把四周給圍住了,普通人進不去。”霍君則一邊解釋着,一邊撐着竹篙,泛着剛租來的小舟。“但這個小湖與大湖是相連的,還是可以划過去,就是水草有點多。”霍君則租的這條小破船停在這一大片繁茂水草叢裡自是不會被發現。而且水草多,自然蚊子也多,所以也不會有人到這裡來談情說愛。公孫家對這個小湖的戒備自然也就降低了。
展從雲安心的坐在小舟裡。等霍君則劃出了水草區,徐徐的晚風吹來,像這樣平靜而舒適的泛舟湖上對展從雲來說,還是第一次。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霍君則的小船總算是慢悠悠的劃到了目的地。在一片豪華大船的背景下,竟然沒有人注意到這艘不請自來的小船。霍君則將船儘量劃在大船投下的陰影區中,然後停了下來,坐在自己的小船裡,聽那些公子哥怎樣討公孫小姐歡心。
好像是到了詩詞這一塊,不斷有喝彩聲傳來。展從雲打了個哈欠,她是真的對這些東西不感冒啊。小時候聽聶小七說過不少,雖說是記得一些,但實在是對聶小七所描述的詩情畫意沒概念。
至於霍君則?這小子和展從雲是屬於同一類型的。打小就在溫飽線上徘徊,還是這幾年靠着自己做生意才脫了貧。那些心思都花在怎麼賺更多銀子,怎麼提防自己老爹去了。至於文藝細胞,還真沒培養多少。
“誰在那裡?”
一聲呵斥,終究是有人發現了他們。
只見霍君則不緊不慢的將小舟從陰影裡化了出來。對着公孫家的船微微施了一禮,不卑不亢。他今天穿的只是普通書生的衣服,但那氣質,到比起一般的富家公子哥更加儒雅。
“你們是怎麼進來的?這裡可不是給你們泛舟的地方!”
霍君則倒也不惱,只是笑道:“划船而來!湖,自然是泛舟的地方了。”
船上的笑鬧聲也漸漸停了下來,一些人靠着大船船沿低頭看着霍君則那條寒酸小船,不禁又笑出聲來。本來嘛,霍君則爲了省錢租的船就比普通的船要破舊些,現在又和這些湖上巨無霸在一起,顯然是顯得更加寒酸了。
“小子你到底是怎麼來這裡的,快快划走,免得掃興。”
“在下來這裡是被這些漂亮的燈火迷了眼,所以迷了路。各位公子在此,怕也是因爲迷了路,更是因爲迷了人。”
“你這窮書生亂說什麼!”
不出意料,已經有幾個壯漢準備駕着小船來趕人了。卻不料被一個清脆的笑聲給制止了:“這位公子說話還真有趣。不知公子話中是所指何人?”
霍君則擡頭看了一眼那位小姐,從船頭掛着公孫二字的燈籠,以及這小姐旁若無人的大膽態度,應該就是公孫家的千金,公孫悠若了。
霍君則溫婉一笑,看了周圍一眼,說道:“也許是誤入了百花深處的人吧。”
公孫悠若掩嘴而笑,這個書生說話的確挺有意思的。看看這周圍的大船,船身上都雕刻着格式花朵,而他竟然看得出她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環境,才用了“誤入”二字。
公孫猶若回頭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發現他並沒有不悅之情,便說道:“公子何不上來,與大家一起作詩?”說着便將甲板放了下來。
衆人這才發現,霍君則的破船上還有一名女子,二人一起登上甲板。也有那好事之徒,暗中有了點手腳,想讓霍君則栽個大跟頭。可誰料,自己的侍衛一跺甲板,卻發現這個甲板好像在平地一樣。平日不跺腳也晃的甲板,這會兒硬是平平穩穩。這也難怪她了,展從雲雖然被霍君則牽着,但心裡對這個甲板也不太放心,怕它左右搖晃,所以暗運功力,使出了千斤墜。好在她也知道不能將甲板踩踏,所以也就只用了一層的功力。其實如果不是怕太過招搖,她更願意用輕功登船。
公孫小姐見到展從雲倒也不怎麼吃驚。霍君則用了個化名——霍雲,混了過去。展從雲更簡單,只是說了句:“小女子姓展。”公孫小姐也不在意,本來嘛,女孩子的名字也不是隨隨便便說的。
只見霍君則和展從雲二人穩穩當當的坐在公孫家的大船上。周遭的豪門公子哥那個鬱悶。你看霍君則的小破船在衆多的豪華船當中,那時多麼的顯眼啊!自己當初怎麼沒想到這一招呢?寒門學子與富家小姐的恩愛情緣,這是多麼俗套卻又多麼吸引眼球的戲碼啊。
比起那些詩詞歌賦,霍君則在各地遇見的奇聞趣事,顯然更能吸引公孫小姐。想不到,這位公孫小姐竟然這麼喜歡聽故事,看來還是無論外表多麼的優雅,內心還是和小姑娘家一樣。
公孫老爺自然不會讓閨女同一個陌生男子聊那麼久,不多時便從船艙裡走了出來。霍君則站起身,微微低頭,擡手一禮。朝着公孫小姐微微一笑:“今日多多叨擾,在下也要告辭了。”
霍君則也不給公孫老爺發揮的機會,在展從雲的輕功下,保持着一個瀟灑的姿勢回到了自己的小船。掛起一個小燈籠,又慢悠悠的劃遠了。
“怎麼不在多說幾句,我覺得公孫小姐挺親切的。”展從雲托腮坐在船裡,另一隻手垂在船外,浸在清涼的湖水裡。
“今晚我們只是來看看,目的達到了,也就不用在做久留。”其實霍君則真實的想法是:“我不走難道還等着公孫老爺親自下逐客令?”
不過他這樣略帶神秘的做法,反而更令人印象深刻。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第二天一早,霍君則便被一陣敲門聲給吵醒了,開門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羨慕嫉妒恨的對象——唐遠,唐大公子!
霍君則就着打開的門縫看了一眼門外之人,打個哈欠,又將門關上了。
“霍君則,你開門,你再不開門,我就踹了啊!”唐遠還真是說到做到,準備拿腳開踹。
霍君則趴在桌子上。沒錯,門外的唐遠,同樣和他一樣是獨子,同樣有個小氣老爹,可別人偏偏還有一個爺爺。這位唐老爺子對唐遠可謂是疼到心坎裡去了,讓小時候的霍君則無比的羨慕啊。
雖說後來,兩人交情不錯。生意上,更是因爲有着同種類型的爹,而有了許多共同語言。可每次看到唐遠,霍君則總能想起自己童年的陰影……
霍君則正打着哈欠,突然門外沒動靜了。開門一看,竟然是展從雲。而旁邊的唐遠,一直保持着一種凌空抽射的蹴鞠動作……
“他怎麼了?”
“被我點了穴。”展從雲理所當然的說道,她可一直沒忘記自己的角色——霍君則的護衛。
霍君則咧嘴一笑,一直意氣風發的唐遠也有今天。不過他還記得自己同唐遠是哥們,笑了一會兒後還是讓展從雲幫他解了穴。唐遠一動,下一秒便掄起拳頭朝霍君則揮過來。霍君則適時的指了指身旁正裝深沉的展從雲,唐遠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垂頭走進房裡,自顧的坐了下來。
“說吧,找我什麼事兒?”霍君則不稀奇唐遠能找到他,這就是唐遠的本事。
唐遠擡起頭來,那眼神,令霍君則不禁後退一步。那是怎樣的怨婦神情,悲情又透着哀怨,猶如一個結着丁香般幽怨的八尺高的男兒,哀怨又惆悵。就好像他霍君則揹着唐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如果說上一秒霍君則和展從雲還支持的住,那麼等唐遠的下一秒出來後,他倆不約而同的捂住了嘴,別過頭,空空胃裡不斷翻騰着。
只見這位仁兄不顧形象的趴在桌上,雙手捶打着桌面,用一種近乎扭曲的聲音大聲哀嚎起來:“我怎麼就那麼倒黴啊!霍君則,你怎麼能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