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暖暖洋洋,忙碌了一個上午的丫鬟雜役,此時正是偷閒小憩一下的好時候。展從雲偷偷摸摸溜到花府專門走下人的一個小門,左顧右盼,趁着沒人一個翻身躍過牆頭,輕身落地,迅速藏進一個花叢深處。聽得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展從雲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四周動靜。
“葵花,新姑爺長的什麼樣啊?”
“文文靜靜,模樣怕是比東街‘潘安’的還要好些。”
葵花口中說的東街‘潘安’原是一位姓劉的秀才。模樣斯文,比起這臨水城一般的青年人更加俊俏,因此被城中的姑娘們稱爲“潘安”。
“新姑爺長成那樣,怕是熬不了多久吧。”杏兒很是擔憂。男人光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到了她們小姐手下,一個月都撐不過。
花小姐的彪悍行爲改變了臨水廣大婦女選夫婿外貌至上的慣例。乃至到了後來,兩家人談親事,首先問的不是“您家的小夥長的啥樣?做的什麼啊?”反而問的是:“您家小夥子身子骨還硬朗?祖上高壽幾許啊?”
“噓!別亂說話!”葵花進府的時間遠長於杏兒,立刻按住她那張大嘴巴。府裡現在可是敏感時期,要是這話被什麼人聽了去嚼舌根,她倆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展從雲看着那兩個小丫鬟走遠,確定周圍沒人後,一個箭步衝到另一個無人角落。從懷中掏出師兄畫的花府地圖。地圖很詳細,比如說標着小元寶的地方是錢庫,標着一朵小花的地方是花園,標着一坨什麼的地方那是茅廁。展從雲皺着眉總算在密密麻麻的標記裡找到了一個帥哥頭像。很好,師兄就在那裡!
展從雲一路跑跑跳跳,翻翻躍躍,突然一聲刺耳的瓷器打破聲差點讓她腳下一崴。
“我要的是官窯青花富貴紫竹花瓶,瓶上青花五朵,祥雲六朵,紫竹十八根。你們說這上面畫的是什麼東西,這還是花瓶嗎,骨灰罈子還差不多!”一個盛怒的女聲從窗戶裡傳來。展從雲此刻正貓着腰站在窗戶下,剛要擡腿,又是一件兇器從窗戶裡仍了出來,正好砸在她腳前。
“我定的茶杯是白玉材質,要的是上好藍田玉,杯沿鑲一圈十足黃金,你們看看那是什麼,那是茶杯嗎?一個個想要本小姐把你們種到花盆裡當盆栽,啊?!”
窗外的展從雲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冷戰,這話太狠了!又從懷中掏出那張地圖,按照周圍的景象找到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一個夜叉標記,旁邊還附註了一行小字‘內有夜叉,小心慎入!’展從雲暗自咋舌,趁着窗內沒有暗器再次飛出時,迅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三長一短的貓叫後,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師妹啊,師兄好想你啊!”說着,一個身影撲了過來,展從雲貓着腰一閃,直接進到了房間,讓身後那人撲了個空。
“太不夠意思了,見了面一個好友的擁抱都不給我一個。”
等門關上,展從雲走近,幾乎要貼在那人身上,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順勢牽起他的一隻手。
“嘿嘿,師妹不用這麼熱情吧,如果你要嫁給師兄呢……”
話未說完,展從雲已經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臉色蒼白,內力全無。師兄,你到底發生什麼了?”
聶小七癟癟嘴,他這個師妹就是沒有一絲幽默細胞還外帶高度近視。
“哎!”聶小七嘆口氣,他這悲慘的身世怕是三天三夜也說不清。
本來高級白領做的好好地,突然一覺醒來就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不僅如此,原本一八一的身材,變成了一三一,成爲了一個五歲孩童。老天爺還給前世是孤兒的他派了一個老頭師父和一個老實師妹,剛好湊成和諧的一家三口。
本想着以21世紀高級知識分子的頭腦,將自己的小師妹教育成上得了廳堂下的了廚房抓得住小偷打的了醬油的新世紀女性,誰料他小師妹天生頭腦裡少了些什麼東西。
他跟她講西遊記,她昏昏欲睡;他跟她講三國演義,她搖搖欲墜;他跟她講水滸傳,她就差鼾聲如雷;他對她講紅樓,兩人一起周公約會。最後聶小七得出結論,他這個小師妹就是天生缺乏代入感。不管你的故事是風花雪月還是豪邁大氣,對展從雲來說就是仨字——沒感覺!
聶小七對小師妹的改造快十年了,硬是愣嘛效果沒有!當初還想着製造一副眼鏡出來送給小師妹,然後利用玻璃之類的東西賺錢發大財,現在他只能說自己太傻太天真。跟了他們的師父,倆人就一窮跑江湖的命。
哎!別人穿越都是回到明朝當王爺,再不濟也拉着清朝的格格一起去逛御花園。哪像他——頭十年被師父逼着跳崖練輕功;後三年,被小師妹拿來當練暗器的靶子。好不容易一個人闖江湖了,爛桃花也跟着一路不斷。
說出來都是淚啊!
“師父也太狠了,直接把我綁了丟在竹筏上,玩漂流也不是這樣一個玩法啊,萬一遇到什麼不軌之徒,我的清白之身不保啊。我都懷疑我到底是不是師父的嫡親弟子了。”
展從雲聽着聶小七的抱怨,雖然師兄嘴巴里總是會說出一些她聽不懂的詞,但她還是會安靜的聽着。倒不是她有多樂意,只是過了這麼多年了,她也習慣了。更因爲她師兄說話時根本就不需要別人插嘴,別人也插不進嘴。
“不就是村裡的張大娘帶了十來個人找上門,以師父的金鐘罩鐵布衫還怕那幾個混混?哎!”
“還不是因爲師兄你亂接別人姑娘的繡球。”這件事,展從雲從頭到尾都是堅決站在師父一邊的。回想起那天的架勢,師父和她只有兩條路可選,大有要麼交人,要麼……交屍!
“我亂接?!”聶小七音量一下子拔高好幾度:“也不瞅瞅張大娘的女兒長得啥樣!明明就是那個不長眼的繡球朝我飛來,直直的竄進我的懷裡,我剛想丟出去,就被包圍了。”
自從聶小七穿到這個世界後,頭幾年還不覺得,等他到了十五六歲的時候,只要有什麼拋繡球啊,喝喜酒之類的事情,總會不由自主的找上他。桃花是一開一大片,可偏偏都是他無意間接到的繡球。但別人姑娘家可不管你是無意還是有意,接了繡球就要成親。每次聶小七是溜了,別人姑娘家的人卻帶着大隊人馬殺到展從雲和師父住的豐山鎮。
這次是聶小七一共接了八個繡球,弄出了八大派圍攻光明頂的架勢。老頭兒一氣之下將徒弟綁上了竹筏讓他順流而下,又以一道獅子吼告訴衆人,哪家能截住竹筏,他就親自押着徒弟去哪家成親。
“哎,我還以爲這次能喝到喜酒的。”展從雲撐着手託着臉頰,神色頗有些遺憾,看來“八大派”誰也沒能截住聶小七。
“師妹啊,師兄平日待你不薄,你這次一定要救師兄出去。”聶小七一把將展從雲雙手抓了過來,目光十分懇切。
“師兄,你怎麼會在花府,而且還內力全失?!”展從雲慢慢抽回手,很是納悶。
“還不是老頭把我綁在竹筏上,幸虧我的縮骨術才逃出一劫!剛準備開溜就遇到了江洋大盜殺一刀,與他打了起來。KAO!這個老毒物,臨了還給小爺擺了一道。”
“怎麼了?”
“六扇門裡對殺一刀的賞金高達五百兩!我正準備將他拎去換賞銀,誰料他當時將全身撒上□□,弄得我不得已以內力逼毒,等我把毒逼的差不多了,他在江裡也沉的差不多了……你說說,這世上有的人活着,但已經死了,有些人死了,可他就是不想讓別人活,比如魯迅,屈原,牛頓,現在還得加上這個殺一刀!”聶小七想到當時的情景,頗爲憤恨。
“那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要說我怎麼倒黴了吧。把毒逼的差不多時,我準備調息一下,誰料雌雄雙煞出現了。原來殺一刀是他們的小舅子!”聶小七無比憤怒:“你說說,像咱們這樣的江湖少俠都是獨來獨往,怎麼這些個江湖敗類,還有這麼錯綜複雜的親戚關係?!好在本少俠最後一招探雲步,總算是讓我逃了出來。哎,我真不甘心在那麼醜的敵人那裡栽了跟頭!”聶小七頓了頓,接着道:“喏,現在就是體內殘留毒素的後遺症——內力全失。估計沒一個月是恢復不了的。後來……”
說到這裡,聶小七閉了閉眼,似乎要拼盡全力說出一個事實。
“後來怎麼了?”展從雲睜着雙大眼看着聶小七,他師兄的口才太好了,肢體語言也太豐富了。
“後來!”聶小七悲憤欲絕,咬牙道:“又是一個繡球不長眼的鑽進我的懷裡!我便到這裡來了!!”
“啊?!!”展從雲哭笑不得。原來是失去了內力沒辦法溜,難怪要她過來幫忙!
“師兄,你就從了吧,我看這花府挺大的。我進來的時候看見這裡連婢女都長得挺漂亮,想必那位花小姐更是百裡挑一。”展從雲不忘調笑一下她師兄“說不定你與那位花小姐是一見鍾情,二見定情,不見殉情呢?”
“得了吧!你師兄我是一見歸西,兩眼發直,三魂不見,四腳朝天,五內俱焚,六神無主,七上八下,就算是死了,九泉之下那我肯定也是個厲鬼啊!你看見我給你的地圖了嗎。”等展從雲從懷裡掏出地圖,聶小七一指,戳在那個夜叉上面:“拋繡球的就是這個!”
展從雲的笑一下子僵硬在臉上,她對剛纔那盛怒的女聲頗有印象。
看着展從雲似笑非笑的神情,聶小七拍拍她的肩:“所以說,不要拿愛情說事兒。古今中外的都沒一個好下場。就像師兄給你講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和祝英臺,西楚霸王和虞姬,最後不都是化了蝴蝶別了姬。總而言之,就倆字——沒戲!”
展從雲點點頭,極其贊同地說道:“是是是,師兄所言極是!”
“師妹,別的咱不多說了。這次你得救你師兄出去。否則等師兄落在那夜叉手裡,估計會有十幾種不同的死法。”聶小七一臉沉重着想象自己被花小芸砍成一瓶樂事薯片的模樣……
“可我到底要怎麼救你!”
見展從雲鬆了口,聶小七眼珠一轉,附在展從雲耳邊嘰裡咕嚕說着他的計劃,只見展從雲的臉慢慢紅了,然後白了,黑了,最後一腳狠狠踩了下去!
半柱香後
“真是的,怎麼會有這樣子的人!”展從雲無比鬱悶。
現在正值香料上市的季節,大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展從雲卻沒有心情欣賞周圍五顏六色的香料,她在抱怨聶小七那個亂七八糟的計劃。
“哎,還是先把錢還給那個人吧。”從聶小七哪裡拿了些銀兩,展從雲打算先將“租馬”的錢還給霍君則。可是若見了面,肯定說不清楚,搞不好別人還以爲她是偷馬的小偷將她送到官府,這事兒就鬧大了。爲了避免這些麻煩,展從雲決定偷偷潛入霍君則的客房,然後將錢偷偷放進去。
按理說這種事兒大半夜幹最合適,無奈展女俠夜盲症的關係,只好趁着白天溜進了事先打聽好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