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公孫悠若走出了迴廊。看着空空如也的身後,一種莫名的失落漫上心頭。看着今晚明朗的月亮,深深吸口氣,又慢慢吐出,如此幾番後,那副從容姿態又恢復到臉上,只是眼角多了幾分夏夜微涼。
看着身後的燈火如晝,公孫悠若只是低頭淺笑,就讓這滿懷思緒遂水而去吧,遂朝着沒人的湖心小亭獨自走去。
唐遠追到迴廊,卻不見公孫悠若的身影,左右張望,奈何這裡明月照不到,又沒有什麼燈火,甚是暗淡,心中的悸動也被這一片寂靜影響的漸漸沉了下去。難道又是他自作多情了?唐遠自嘲的笑笑,好像一直以來,他都是在自作多情。公孫悠若那番字,只是題字而已吧。
想到此處,唐遠準備回走,臉帶笑意,斂盡滿懷的相思意,沉沉地將自己憂傷藏起來。
“唐公子,你果然在這裡啊。”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唐遠回頭,依稀看得出眼前之人是公孫悠若的貼身婢女。
“我在這裡不應該嗎?”什麼叫“果然”在這裡。唐遠也不等小婢女說什麼,便自顧的走開了,卻猛然被身後婢女的小聲唸叨凝固住了腳步。只聽那婢女輕聲說道:“看來小姐還真是猜對了。”
“你說什麼?!”唐遠猛的衝了回來,一臉驚訝的問道,就連平日溫和的聲音都不自覺的提高了。
小婢女顯然是驚到了,不過還是認真的說道:“我家小姐就是聽聞唐公子要來珍品展才來的……誒,唐公子,唐公子,你這是要去哪裡啊?!”婢女見着唐遠又匆匆忙忙的走了,只覺好笑,這個平日溫雅的公子哥到底是怎麼了?
唐遠先是急速走着,最後竟然跑了起來。心底沉寂的相思又燃燒了起來,如果說之前的是竈膛小火,那麼現在,燒的就是三味真火!
公孫悠若靠着亭中紅柱,無聊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她就不明白了,爲什麼那些滿懷詩意的才子佳人,可以就這樣賞一個晚上的月亮,不會覺得無聊嗎?公孫悠若看了一會兒月亮,決定還是回去吧。剛要離開,就隱隱看見一個人遠遠走來,不禁停住了腳步。只聽她薄脣輕啓,嘆出兩字——“唐遠!”
唐遠平復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小心翼翼的向湖心小亭走去。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半響,本都是談吐風趣之人,此刻竟都不知要說些什麼。
安靜了半響,二人不約而同的說道:
“公孫小姐……”
“唐公子……”
二人一愣,繼而一笑,卻都帶着七分相思三分的含蓄。
“唐公子怎麼不繼續畫畫了?”公孫悠若神使鬼差的問了這麼一句。唐遠不好意思的笑了:“若再畫下去,怕是真的要久別離了。”
公孫悠若一窘,臉上微微發燙,好在趁着夜色,唐遠也看不清她燒紅的臉。
此刻的唐遠倒是有種豁出去的勇氣了,專注的看着公孫悠若說道:“那日詩畫會後,我一直沒有好好向你道歉。好不容易現在見着了,也沒有帶賠禮。”
公孫悠若也擡起頭來,好奇的看着唐遠,只聽他繼續說道:“剛纔來的時候,恰巧經過了一片蘆葦,發現了許多螢火蟲……”說着說着唐遠有些不好意思的撓頭,只見他輕輕張開左手,一隻小巧的流螢慢慢飛舞起來。
“抓了半天,也只抓住了這一隻……看來,我還真是笨手笨腳,當江湖少俠是不可能的了,至於楊過,努力努力,下輩子應該可以吧。”
公孫悠若看着那一隻被唐遠抓住的可憐流螢,又想着這個八尺男兒抓螢火蟲的場景,不禁掩面撲哧一笑。
此刻唐遠又說道:“其實這幾日在下一直想問公孫小姐一個問題。”唐遠頓了頓,認真說道:“如果,楊過不是楊過,那麼小龍女還會喜歡他嗎?”
月光靜靜灑了一地的皎潔,公孫悠若微微擡起頭來,注視着唐遠如玉溫良的雙眼,也一字一句道:“那如果小龍女不是小龍女,楊過還會癡情不改等她十六年嗎?”
不等唐遠回答,公孫悠若繼續道:“故事裡的人活在故事裡,故事外的人……”,說着柔柔一笑:“還是做個看客就好。”
聽得此言,唐遠本就俊朗的臉此刻更是神采飛揚:“比起跌宕起伏的故事,我更喜歡這湖周圍的垂柳。”
“願聞其詳。”
只聽唐遠情深說道:“唯愛門前雙柳樹,枝枝葉葉不相離。”
夜風徐徐吹起,那些垂柳也發出細細的“沙沙”聲,公孫悠若看了看天上的月明,不禁勾起一個俏皮的笑意。今夜流螢今夜風,見君執筆桂堂東;前朝明月今時同,相思好如一夢中。原來,有時候賞月也挺有意思的嘛。
灼灼芳華勝桃夭的才子佳人,這廂詩情畫意的賞着清風明月,談笑間之間高山流水,共醉年華。那廂,伏在悠長迴廊一旁蘆葦裡的流螢,卻被兩道輕輕的腳步和細細的鈴聲驚起,散落着點點螢火。
“怎麼會有鈴鐺聲?”被霍君則牽着的展從雲好奇問,只聽霍君則淡淡說道:“扇子上的。”
“扇子?”展從雲略略蹙起眉,她記得霍君則隨身的那把扇子上沒有類似鈴鐺的吊墜啊。
霍君則將展從雲的神情盡收眼底,這小銀鈴,是他剛纔系的。遂將扇子遞了過去,展從雲伸出手摸了過去,還真有一個小巧的鈴鐺。
展從雲朗朗一笑,悄聲說道:“我剛纔看見唐遠匆匆忙忙追了出去,嘿嘿……”霍君則看着展從雲憨憨的笑容,也笑了起來,怕是沒幾個人沒看見唐遠喊着公孫悠若的名字大步跑出去。只是沒想到,一向矜持的唐遠,竟然也會做出這麼大膽的舉動……
二人正走着,卻聽見“咕……”的一聲。霍君則納悶的問道:“什麼聲音?”就見展從雲訕訕的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說道:“那個,好像是它自作主張的叫了……”
“呵呵呵呵……”霍君則笑意更濃了。也對,今天一天展從雲都在看珍品,又顧忌着他霍君則的身份也不好意思開懷吃飯。
“不許笑!”展從雲鼓着臉,小聲咕噥着。
“想吃什麼?”霍君則還是帶着笑意,反正展從雲也看不到:“不過現在下人們應該都在展品堂那邊忙着,廚房應該沒什麼人,你想吃什麼?”
“嗯……”展從雲歪着頭想了想,遂說道:“蛋炒飯?!”
霍君則一愣,繼而自信滿滿地道:“那沒問題,蛋炒飯我拿手!”
誰料展從雲竟有些驚訝:“你還會蛋炒飯?”展從雲本打算自己摸黑給自己炒一碗。霍君則牽着展從雲,看着她的眼睛,雖然知道此刻的展從雲什麼看不到,卻依舊認真無比的說道:“那是自然,要不請展大廚親自一品?”
聽得此言,展從雲用力的點點頭:“好!”
高懸空中的月娘,看着這些人間小情侶,也不禁羞的躲進雲層。那廂鴛侶美,談詩翻飛羽宮商;這廂小兒女,兩碗炒飯奔廚房。這真是,夏夜漫漫風微涼,一夜流螢舞成行,門前楊柳互成雙,白頭比肩羨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