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伴鮮步子一頓, 隨後莞爾一笑。
原來,他並不是那般信她。
不緊不慢地側過腦袋,她慢條斯理地回了一句話:如果是她出手, 江茹寧就不可能以完璧之身回到江家。
江河海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她是你的妹妹!”
雲伴鮮又笑。
那個毒婦幾次三番想要殺她的時候, 又何曾想過她是江茹寧的姐姐?所以, 她根本沒必要對這樣的人心慈手軟。
繞着彎子將上述想法化作語言, 雲伴鮮並未看到男子變幻莫測的神情, 只是一如往常地寒着臉,與他不歡而散。
另一邊,懷安公主安慰了女兒, 着令下人沿着女兒昨夜走過的路悄悄打聽,試圖查出些什麼端倪來。
沒錯, 既然府裡頭查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那就想法子逮住那個爲非作歹的男人, 讓他供出幕後真兇。
這樣想着,幾天後, 她派去的人還真就打探到一條有價值的線索——據說,那天晚上,有人看到當今太子妃的胞弟曾在事發地附近出現。
懷安公主怔住了。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去年除夕那夜女兒當衆寬衣解帶時,那個男人的確是在場的。那麼, 他又是如何獲悉, 可以利用在女兒體內作祟的欲(和諧)火, 來達到引她獻身的目的?
思及此, 懷安公主忽覺不寒而慄。
知道女兒究竟是中的什麼藥的, 只有他們夫妻、皇帝、太醫……還有那個下藥的人。
太子……太子?!可是,爲什麼?!就因爲她那天去宮裡找他理論了一通?就因爲他和他們夫婦鬧了不和?!
懷安公主有些想不通, 但某些念頭一旦成形,便是揮之不去。越想越覺可疑的她即刻派人繼續查探,多日後,她甚至不得不令人秘密挾持了太子妃的弟弟,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說出事實真相。
而這未來的國舅爺雖然好色,但是更加惜命,被一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歹徒惡狠狠地威逼,這隻軟腳蝦二話不說,便將實情悉數吐露——竟還真就是太子助了他一臂之力!
消息傳到耳朵裡,懷安公主恨不能將她那大侄子剁了喂狗!
誰料想她還沒采取行動呢,宮裡宮外不知怎的就傳出了江家小姐清白已毀的流言。突如其來的蜚短流長簡直就像是一座越長越高的大山,壓得她們母女倆喘不過氣來。更糟糕的是,氣憤不過的婦人尚未奮起反擊,就被她的皇兄召入宮中問話了。
起初,皇帝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最終,他還是拐彎抹角地問及了江茹寧那一夜的所作所爲。被戳到痛處的懷安公主試圖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誰知皇帝的一句話卻徹底地激怒了她。
“雖說茹寧是中了藥,但她做出這等不齒之事……依朕看,她是不適合成爲朕的兒媳婦了。”
話音剛落,面色不霽的懷安公主便忍不住霍然起身。
“皇兄!你不要忘了,在酒水裡摻了那腌臢之物、害我女兒至此的,是皇兄你的好兒子——太子!”
皇帝最討厭別人數落他兒子的不是了!明明他都已經在淡化此事的影響了!明明是她女兒自己恬不知恥、不甘寂寞,怪得了誰?!
認定江茹寧已是皇家——不,是他們江家的一大恥辱,皇帝當着妹妹的面板起了臉。
他理直氣壯地告訴懷安公主,不管她怎麼想,反正三皇子同江茹寧的婚事是告吹了。
見兄長如此倒打一耙,懷安公主怒極反笑。
三皇子?那個草包?她和女兒還不稀罕呢!誰要誰拿去!
於是,兄妹倆的臉色都變得相當難看,可礙於皇帝畢竟是一國之君,懷安公主縱使有再多的不滿,也不好肆意發作。她只能陰着臉拂袖而去,再次找上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巧得很,她這邊同兄長鬧了矛盾,太子那邊,也正被太子妃弄得焦頭爛額。
誠然!興許在別人看來,是太子這個姐夫襄助小舅子一親芳澤,可在太子妃的眼裡,指不定就是太子他自己動了春心!
近兩年來對太子愈發怨懟的太子妃爆發了!
太監、宮女們聽着自寢殿內傳出的爭吵,還沒顧得上抹一把冷汗,就一眼瞧見了氣勢洶洶而來的懷安公主。
啊呀媽呀!所有的麻煩都湊到一塊兒去了!
這一天,東宮內外“熱鬧非凡”,先是太子夫婦爭得面紅耳赤,後有懷安公主橫插一槓,令“戰火”愈演愈烈。一時間,三方各執一詞,誰也不肯退讓半步,爭論的主題大抵就是“究竟是你卑鄙下流還是你小舅子色(和諧)膽包天還是你表妹沒羞沒臊”。
消息輾轉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裡,氣得病體初愈的男人當場摔了茶盞。
這個太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還有他那慣會用甜言蜜語哄人的妹子!怎就爲了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兒忤逆至此!?
皇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皇后娘娘驚聞此訊,趕忙跑來替兒子說好話,可想也知道,皇帝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她的溫言軟語?他怒氣衝衝地把自個兒的結髮之妻訓了一通,大意是叫她好好看看她教出來的好兒子!
皇后深感委屈,卻也只能抿緊了嘴脣,默默承受着來自丈夫兼一國之君的訓斥。
十幾天後,這場風波的始末被雲伴鮮獲知,樂得她躺在牀上都能突然笑出聲來。
“你就這麼高興?”黑燈瞎火的臥房裡,位於其身側的男子也是被妻子逗樂了。
“當然高興。”敵人那兒都快亂成一鍋粥了,她不幸災樂禍一下,怎麼對得起他們的敵對關係?
耳聽嬌妻歡欣雀躍的聲音,沈復默默無語,過了一小會兒,他才話鋒一轉道:“那個人似乎很願意把消息遞給你?”
雲伴鮮當然聽得懂他在說誰,微愣的神情很快就被笑意重新覆蓋,她翻了個身摟住丈夫的脖子,調笑說:“怎麼?吃醋了?”
沈復嘴角微抽:“你會讓我吃這個醋嗎?”
女子笑容更甚:“誰知道呢?要說那個人,其實長相也不錯啊,有時候回想起他那張臉,我還覺得跟你長得有幾分相像呢。”
話音剛落,沈復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僵了一僵。
感受到這轉瞬即逝的變化,雲伴鮮倒是不自覺地愣了一下。
“噗……你還當真了啊?”
聽妻子失笑出聲,業已緩過勁來的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雲伴鮮難得由着沈復“欺負”自己,含笑摟緊了他的脖頸,傾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害他差點就生出了那些旖旎的念頭。
“相公儘管放心,就算他的相貌與你的那麼點兒相似,他也不是你。你二人的性子相去甚遠,縱使我再眼拙,也不可能把他當成是你。更何況,我同他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面,相比之下,倒是你……近來不是不止一次被皇上召進宮去嗎?你接觸他的機會,反倒比我多才是。”
原本正聽妻子一本正經地解釋着,沈復還想着,她可真是可愛,但忽然間就聽她提及了另一個話題,他自是隨即轉了心思。
如她所言,約莫是自己的才學受到了皇帝的賞識,再加上他於皇帝畢竟有救命之恩,饒是皇帝先前曾因雲伴鮮的事而對他有了少許成見,也被之後他的種種優良表現給消磨殆盡了。
如此,倒也合了他的心意。
這樣想着,他反手摟住妻子,與她相擁而眠。
翌日,沈復好巧不巧地被皇帝宣入御書房面聖。君臣之間商量完了國事,便是洽談私事的時候了。皇帝獨獨領着他去了御花園,一邊欣賞明媚的春光,一邊詢問了江府近來的情況。
沈復不好欺君,是以,皇帝問什麼,他便答什麼,避重就輕,卻也沒有半句謊言。皇帝聽聞妹妹跟外甥女可算是消停了,頗爲滿意地點了點頭。他一手捋着自個兒的鬍子,另一手負在身後,繼續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不一會兒,皇帝冷不丁停住了腳步。沈復見狀自是跟着駐足,隨後擡眼望見了正由人推着往前的二皇子。對方顯然也已注意到了他們,這便命背後的染柒送他前去拜見一國之君。
輪椅停在了距離皇帝大約二丈遠的地方,二皇子正要在隨從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地起身行禮,就被對方伸手攔下了。
“皇兒身子不便,無需多禮。”
皇帝老爹都發話了,二皇子自是不再堅持,這便從善如流地坐回到輪椅上。與此同時,沈復則畢恭畢敬地向他行了禮,旋即收到了他神色淡淡的一頷首。
“皇兒今日氣色不錯,難怪出寢宮來散心了。”
“勞父皇掛心了。兒臣看着天氣晴朗,想到太醫說的‘偶爾也該到屋外轉轉’,便讓染柒陪着兒臣出來了。”
皇帝微笑着點點頭,和顏悅色地同次子寒暄了一會兒。二皇子逐一應答,恭謹有加,親暱不足。沈復在一旁聽着、看着,心裡頭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空空如也。
直到二皇子待着待着突然間咳嗽起來,咳着咳着竟猝不及防地咳出了一口血,皇帝才大驚失色地蹲下身去,一面查看兒子的臉色,一面大聲命人去宣太醫。
沈復不自覺地斂起了眉毛。
遲疑片刻,他還是上前一步,張開了嘴。
“皇上,微臣略懂醫術,可否讓微臣替二殿下把一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