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毫無徵兆的改制讓京師到地方的官員都惶恐不安了一陣,特別是三條的出臺讓地方的官員大批下馬。好在朝廷在崇禎元年跟四年的時候,錄取了大批備用的進士做候補官員,再加上歷年來留下的無職官員,應付各地方的出缺還是夠的。雖然大規模換地方官員曾引起一定的動亂,但此時已經繳完賦稅,有足夠的時間給任的官員接手熟悉!
朝廷針對查出大批地方官員貪污受賄,一期的明刊上再一次宣揚官員要廉潔奉公,同時還將各地貪官的典型例寫在上邊。一時間朝野內外要求嚴懲貪官污吏,百姓們看到都拍手稱。明刊甚至還透露,朝廷將計劃建立無門無牆只有兩塊碑石的良知社,將那些毫無良知的貪官污吏雕刻成石人,跪在良知社受萬世之唾棄。良知社就計劃建在英魂祠跟忠良的對面,明顯的要它們形成一個強烈對比!
明刊便是皇上的喉舌,這樣的計劃當然不是明刊的主編吃飽了沒事做瞎寫出來的。所有的人都相信這是皇上的主意,而且很就會實施出來。而看到明刊上這篇文章的官員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說三條只是要人身家性命,那麼這個良知社就是讓人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可以想象,那些犯官丟了性命後還要刻成石人日曬雨淋,遭人唾罵,背萬世惡名。不僅是自己遺臭萬年,連帶着孫後代也擡不起頭來做人。如此的處置,中國數千年來也只有白鐵無辜鑄佞臣的秦檜有這樣‘禮遇’。
難道皇上要在本朝樹立幾百個‘秦檜’出來?
韓鑛作爲內輔,又是主管禮部的內大臣不得不進宮求見皇上!他委實不敢想象在崇禎朝出了幾十個佞臣後,地方的官員會有什麼反應。雖然他也痛恨那些官員不嚴於自律,但他也怕年輕的皇帝過於冒進,讓手下的官員鬧出事情來。輔不僅是文武百官的表率,同時也是天跟官員的磨合劑跟緩衝劑!
當韓鑛跪在我面前行禮的時候,我已經預料到他會來見我,而且是爲那幫官員求情!
“愛卿還是起來說話吧!”
“謝皇上恩典!”韓鑛起身後,他醞釀了下語氣恭敬的奏道:
“上個月出的明刊上有一篇署名半介過客的文章中說到,要在英魂祠跟忠良的對面建立‘良知社’,用來懲治那些貪官墨吏,供世人唾棄。不知皇上是否知道此事!”
我輕笑道:“朕當然知道,而且這篇文章就是朕寫的!”
“是皇上寫的?”韓鑛委實有些吃驚,皇上寫的東西不就是聖旨嘛,居然還拿到明刊上表,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之所以想到那些,是在前兩年明刊搞學術辯論的時候,曾經有學提過要建一個墨吏堂,朕便是從中得了啓。讀書人都是愛名聲的,特別是身後的名聲。朕就是要用這個來威懾百官。”
韓鑛想到死後進入良知社的後果,心裡不由一顫:“皇上如此處置不合大明律法,微臣怕官員們有意見,而且如此處置是否太過嚴厲了。”
對於國之碩鼠我是毫不留情,不由冷笑了一聲道:“嚴厲?他們錦衣玉食,欺男霸女,橫行地方!朕懲治他們就過於嚴厲了?!他們若只是走投無路殺人越貨,朕也是殺人不過頭點地,用他性命償還就是。但這些墨吏們,拿的是國家的俸祿,猶貪心不足。他們都是飽讀詩書之人,明白什麼是禮儀廉恥。知法犯法,朕就饒他不得。官員用大明官府的權力爲非作歹,其禍害烈於普通百姓爲害百倍。韓愛卿爲官多年,不是不知道現在下邊的情況。朕的皇兄皇祖,放縱了他們幾十年,難道在朕的手上還要養着他們!朕說句誅心的話,不要說地方,就是你們朝中這些大臣,哪個家裡沒有幾百畝地。”
韓鑛一聽,慌的跪下道:“微臣有罪!微臣只是……”
我揮手打斷他道:“起來吧,你們繳稅,朕也不會爲難你們。朕知道你們自己是道學先生,品質修養都是沒得說的,但你們管得了家裡人沒有在鄉下藉着你們的官威做歹嘛?!幾百畝地沒有強買強賣嘛?!百官中不少是貧家出身,做官還不到幾年,家裡便有良田數百畝,這裡面就沒有貓膩嘛?”
聽我的一聲聲質問後,韓鑛的額頭上已經冒着細汗。他顫巍巍道:“微臣這就回去嚴查,看家人是否爲禍鄉里!”
看着韓鑛如此謹慎,我不由一笑:“罷了,這事你有空再說吧。朕還不會爲了這些事情爲難你們!比起地方官來,強買強賣之類的事情還算好多了!他們在地方藉着各種名目斂財,絲毫不顧百姓死活,甚至連朝廷撥給災區的救濟糧他們都敢倒賣。淮安知府慕天顏借徵收火耗,貪污十餘萬兩,是強搶數十民女爲妾,其他惡行不可勝數。朕已經命大內禁衛趕往淮安府,將那知府在府衙門口凌遲處死,以儆效尤!這些無恥的敗類,既然做得出來,朕就要讓世人以及後世之人都知道他們是一幫什麼樣的人渣!”說到後邊,我的語氣不禁越來越嚴厲。
韓鑛張大着嘴巴,這些事他也只是聽聞,不想皇上早已知道!
“朕登基開始就提高官員待遇,俸祿比之以前提高十倍不止。他們還要貪污所用何處?朕看過戶科給事中韓一良的奏摺,裡邊講的也很詳細——地方官員貪污很大的一個誘因就是要送禮,要買官!地方官員貪污,朝廷裡的官員就受賄,而且還是以各種各樣的名義遮人眼目進行。這些朕早就知道了,朕之所以沒有動作,就是要等待時機。既然女真人一時消滅不掉,那就先把大明的內政理清楚。現在女真人求和,跟蒙古人也結盟了,朕有時間來清理官員中的敗類。朕在八月就想得很清楚,官場不治,大明何以強大!”
皇上的一番話讓韓鑛膽戰心驚,至少他已經知道,皇上雖然把錦衣衛變成了守陵的衛所,但仍舊還有人在做皇上的耳朵。特別是聽跟皇上南巡迴來的人講,皇上特地制定了密摺印鑑,只要有印鑑的人就可以直接給皇上上奏摺言事。如果那樣的話,地方官場卻是沒有什麼事情能夠瞞得過皇上。事已到此,韓鑛哪還敢把原先想好的勸辭說出來。
韓鑛唯唯諾諾的樣,讓我心裡不由一嘆。我緩了緩臉色道:“朕知道愛卿今日來是爲了什麼,朕也覺得如果一下抓這麼多人進良知社,只怕百姓拍手的時候,下邊的官員就鬧起來了。愛卿是怕朕年輕衝動,一下傷了大明的根基,是吧?”
韓鑛心悅誠服的跪下道:“微臣確有此心,但吏治已到不可不嚴懲的地步,皇上一心求治,微臣不敢阻撓!”
“嗯,朕很高興你有這個認識!”我笑着道:“不過愛卿說的是,這吏治還是要慢慢來。朕若是要的話,朕也不會忍了他們這麼多年。這些官場的惡習有如惡疾,病去如抽絲,朕有心裡準備!”
韓鑛聽我話鋒一轉,愕然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呵呵,朕在明刊上的那篇文章是造造聲勢,當然良知社朕是肯定要起的。只不過不會在這一批內找人進去!朕已經想好了,在崇禎七年前,所有暴露出來的犯官都不會進良知社,只是按常規的律法辦。過了崇禎七年,朕就會每年選一批人進去,好好在那裡罰跪!至於那些立有功勞的,主動認罪的,朕會考慮酌情減輕處罰!但以後要是還有官員昧着良心不”
韓鑛連連磕頭道:“吾皇英明!”
“好了,不必磕頭了!朕是成全你們這些大臣的臉面,也是成全朝廷的臉面!若要真的論起罪來,只怕朝廷已經沒有幾個大臣了!特別是吏部,當其衝啊!”
韓鑛還要說,我阻止道:“愛卿要說的,朕知道!你們爲朝廷做事,朕是信得過你們的。即使出了什麼問題,朕也會讓你們體面的致休!原先的喬愛卿,曹愛卿,劉愛卿,孫愛卿,朕都沒有虧待他們!朕也想着,以後官員致休,再一筆退休金,讓他們安渡晚年!好了,不說這個先了!原先明刊上只是說說而已,過兩天朕就會公文邸報,將朕方說的正式下去。你下去吧,好好辦差,朕就滿意了!”
“老臣記住了!”韓鑛含着淚退了下去!
望着韓鑛出去的背影,我心裡一陣感嘆。大明畢竟不是開國的時候,開國伊始可以大刀闊斧。而今大明在崩潰邊緣,經不起太大的動作,所以只能是慢慢來了。現在我建一個良知社,至少可以阻止官員再膽大妄爲。
就在我準備下公文之時,京師裡又起了一場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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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裡的巡查御史吳玉來報,他在一座酒樓親眼見六部有三個郎中主事接受了賄賂。一個是答應把士兵冬服的製作下放給某商家,一個是答應調動某人官職,還有一個是答應科考的時候給予幫助。三個人分別都是兵部,吏部,禮部辦具體事務的郎中主事。
第二日,都察院就上報刑部拿人,兩個主事一個郎中都抓拿到案,他們對此事也供認不諱。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後來那些買官之人卻不見了。根據三個案犯提供的情況,現他們所說的人名都是虛烏有,連要得到好處的人名也是假的。什麼商家,什麼官員,什麼舉在朝廷記錄中都不曾存在。
而前去抓人的巡城御史吳玉原先對此事毫不知情,他能到現場是因爲有人留言,說有錢權交易,讓他趕往某座酒樓。吳玉爲了明辨真僞特意走上一趟,同行的還有刑部給事中高鬥樞,也只是給吳玉拉來作作人證。
刑部的奏報說根據種種證據表明,這一次貪污受賄案是有人故意弄出來的。讓人假扮要買官之人,去六部走後門,然後再通知御史來抓。問題是這個要來試六部官員的人是誰,誰會是幕後主使呢?吳玉他們沒有審查出來,把這個難題交給了我!
但事情還沒有了,到了晚間,三個案犯竟然都自殺身亡。留有遺書一封,都是希望看在他們認罪身亡的份上不要讓他們進良知社云云!
當我聽到消息的時候,鬱悶得我不行!三個主犯一死,豈不是死無對證!這樣一來,究竟是何人作假根本就無從知曉。莫名其妙的是,這些人爲什麼要去試我的六部大臣呢?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如果說是爲了他們三人的職位,那可能性極小,因爲這些重要的官職任命都是要經過我篩選後確定的。如果從終受益者而言,得到利益的人是我,畢竟在朝中抓出來了三個蠹蟲!換而言之,大概吳玉他們也猜想是我讓人去幹的,所以也沒有繼續追查就上報了。
這種假賄賂雖不合情理,又是拿大臣開刀,確很符合我做事的風格!
我感覺猶如吞下一隻死貓!
特別是在朝會的時候我提到這個案件,文武百官的表情明顯很複雜。這回我知道,整件事情被算計的人居然是我,而且我還辨無可辨!君臣同心同德的氛圍給攪得一塌糊塗!這個結局是我不想的,我不想用帝王之術來統馭他們,希望他們能夠與我同心,以治理天下爲己任。君臣的對抗,只會讓臣滋生私心,政府效率低下!
但現在我已經不想解釋,只能是追查下究竟是何人要做這樣的一件‘好事’給我!
好在正式的公文下後,緩解了官場緊張的氛圍。那些被抓的案犯都有逃脫生天的感覺,儘管還是會被抄家,被削籍!
——分界了——
雖然朝野內外都在整治貪官污吏,但無論鬧得多大,這個震動也沒有影響到軍隊,皇上布的三條是對準地方官的。所以還在隕西大營的洪承疇看完明刊也只是笑了一下,暗幸自己轉成了武官,不然也不知道過不過得了這關!
“洪大人在看什麼呢?”說着一個瘦臉的將領進來,一屁股坐在椅上。
洪承疇擡頭看了一眼,知道進來的是京營參將王樸,在三大營也只有象王樸這樣出身世家弟的下屬敢不經通報進他的大帳。王樸原本不是京師三營的人,只是因爲是全營大練兵,所以皇上也從京師各衛所調了些將領加入。洪承疇看着王樸吊兒郎當的樣,不由眉頭輕微皺了些許!
不過洪承疇在京爲官數年,知道這樣的紈絝弟還是不招惹得好,幾百年的世家,誰知道他跟誰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將明刊在茶几上一放,笑着道:
“原來是王參將,本官方在看這個月的明刊!”
王樸斜着眼看了下明刊,便幸災熱禍的笑道:“皇上真是聖明,居然想了這麼個辦法!嗯,那些在地方撈油水的人要糟了!洪老哥,你說是不是?”
洪承疇不置可否道:“朝廷總有朝廷的安排吧,咱們既然領兵打戰,就只要把這些流寇消滅在山裡就行了。”
“洪老哥已經安排妥當了?咱們往哪打?”
洪承疇不悅道:“這是軍情機密,待進攻的時候,本官自會讓傳令官給你指示!”
那王樸似乎不受洪承疇的語氣影響,涎着臉道:“洪老哥何必見外,咱們都是過來這練兵的,洪老哥運籌帷幄,給小弟露點風聲也不爲過!”
洪承疇心裡起了警覺,喝問道:“你要知道本官的計劃做什麼?你雖是世家,有爵位在身,但在軍營內,本官可是軍法無情!”
王樸見洪承疇威,訕訕的笑道:“洪大哥別生氣,我這不是爲你着想嘛?”
洪承疇見他話鋒一轉,不知要說什麼,就冷着臉道:“王參將爲本官着想什麼?”
王樸故意湊前道:“洪大哥,咱們來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山區大半年了,可知道京師裡邊的情況怎麼樣?”
“邸報跟明刊上不是寫着有嘛!”
王樸指着明刊道:“這裡邊那些官員的死活跟我們都沒有關係,但有一條是很重要的。那就是皇上已經任命原先的遼東督師袁崇煥做了京營提督,也就是代替了洪大人你的職位,同時調任耿如杞做幫手。”
洪承疇不以爲然道:“這有什麼,本官在這裡剿匪,京中的大營也要人管着,皇上任命袁大人做提督,這沒有什麼問題!”
王樸輕笑一聲道:“我的洪大哥,你怎麼不想想這提督的位置可就只有一個!現在我們是在這裡剿匪,但是剿完匪,大夥都回京師三營了。大家都兵還是兵,我王樸也回燕山衛做指揮使,就是不知道洪老哥到時去何處呢?”
“這……皇上自有安排!”
王樸看到洪承疇遲疑的神色,便添了一把火道:“洪大哥的略小弟向來佩服,京師三營也是在大哥手下一手組建。但袁崇煥戰功赫赫,皇上對他的偏愛也是有目共睹。以後只怕這京營提督之位就是袁崇煥的了。現在兵部可是滿員,洪大哥已是從二品,根本就沒有位置給大哥你調!”
洪承疇面無臉色的緩緩說道:“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本官再轉文職,到下邊當地方官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