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否則他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集體來見。當我邁着沉重的步子來到文華殿的時候,朝中重要的大臣都到齊了,看着他們面如死灰,衣冠不整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來得有多倉促。行過禮後,他們沒有說話,如喪考妣的站在那。整個大殿都充斥着抑悶的氛圍,首輔劉鴻訓時不時的發出咳嗽聲顯得異常刺耳。
“說吧,事情糟糕到什麼地步了!?”我努力調節了下情緒,故做輕鬆的問道。
從大臣的反應,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幾個大臣互相對望了幾眼後,最後還是兵部尚書王永光站出班來。
“回皇上,微臣接到遼東急報,廣寧已經失守,遼東軍退回到錦州。”
“還有呢?”
王永光有些顫抖道:“遼東軍死傷六萬;督師袁崇煥身受重傷,生死未卜;總兵吳襄戰歿。現在祖大壽,滿桂,趙率教三總兵官在錦州防禦,以備虜兵繼續南下。”
雖然我事先有了心裡準備,仍舊沒有想到重金打造的遼東軍會敗得這麼慘!我急忙問道:“怎麼可能?具體是怎麼回事,詳細說來!”
“皇上,急報上說敵酋率十萬虜兵前來攻城,此番不僅遼東蒙古出兵四萬,敵酋還有紅夷大炮助戰。遼東軍與之在廣寧對峙六天,血戰了三場。最後虜兵炸開城門,我方兵力不支以致廣寧失陷。袁崇煥在督戰時給碎石擊中頭部,還在昏迷中,吳襄率部在廣寧斷後,來不及撤退歿於王事!”
女真人怎麼可能就有紅夷大炮了?!我茫然的坐在寶座上,開始思索着關於紅夷大炮在女真人那的相關信息。在我頭腦中,我一直都是認爲:只要孔有德他們沒有叛變到金國,女真人就不可能那麼快掌握紅夷大炮的技術。孔有德現在不是還乖乖在皮島嗎?女真人的紅夷大炮從哪來的?
顯然大臣們也給這‘紅夷大炮’四個字嚇得不輕。遼東軍能在寧遠取得大捷倚仗的就是紅夷大炮,現在女真人也有了,那麼明軍以後靠什麼去跟虜兵作戰?在紅夷大炮的轟擊下,堅城不再是堅城,第一關也不會再是第一關了!
“皇上,應該及早想辦法,咳…咳咳…處理後面的事情,那女真虜兵…咳咳…咳…乘勝來攻錦州的話,情勢會相當危急。老臣以爲,還是火速派援兵前往錦州。咳咳”首輔劉鴻訓最先發言,打破殿內的死寂。
“對,對,首輔大人說得對。皇上,微臣以爲應該飛檄駐守薊州的馬世龍出關馳援錦州。”王永光接着話頭說道,順帶着把額頭上的細汗抹去。
聽到他們的說話,我才醒悟過來。現在不是想女真人從哪弄來紅夷大炮的時候,如何防止皇太極進攻纔是最重要的。我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半會才道:“錦州還有多少人馬?”
王永光略心算了一下道:“回皇上,還有七萬左右。不過從廣寧退下的三萬需要休整幾天,能馬上作戰的不超過五萬兵力。”
五萬兵力對峙擁有紅夷大炮的女真人無以是以卵擊石,錦州危在旦夕!
“可曾打探到女真人有南下的跡象?”
“回皇上,目前尚未得報!”
“哦,那王愛卿自行處理吧!”面對這樣的打擊,我實在提不起精神來。
“皇上,微臣以爲王大人的提議不可!”一個洪亮穩重的聲音響起,我聽了也不禁一震,擡頭望去出聲的是英國公張惟賢。
整班大臣中只有張惟賢幾個還算鎮定的,只見他衣冠齊整,不緩不急的走出朝列行禮道:“皇上,微臣以爲馳援錦州已經爲時已晚,以女真人騎兵的速度,必然先於我軍到達錦州。即便在錦州相持五日,但馬世龍軍整隊待發也至少需要三日,帶着輜重從薊州到錦州沒有十日都難以到達。虜兵若攻錦州,必然我軍兵馬未到,錦州已經失守。”
“那張公爺又以爲如何?”王永光說得很不客氣,他現在是驚弓之鳥,廣寧失守可是他們兵部的事情,若是皇上震怒,他們也要捎帶進去。現在張惟賢又講錦州不保,他能不着急嗎?
張惟賢並沒有在意王永光的語氣,繼續說道:“此時我等在這商議,難知錦州軍情如何。大軍開拔後,也是瞬息萬變。微臣以爲馬世龍部最好先到寧遠駐守,同時派兵打探錦州軍情。以祖大壽等人的領兵經驗,如果在錦州不敵,必然會移師寧遠再作計較。最終,寧遠將是跟韃子決戰之地。”
張惟賢分析完畢,朝中大臣都交首稱是,我聽了也是點頭讚許。此刻在要有什麼差錯,搞不好山海關以北的領土就會一夜間丟得乾淨。
孫承宗也出班道:“張大人所言極是,馬世龍也算一等一的將才,出鎮寧遠應無大礙。微臣建議,此番救援寧遠要多備火炮。女真人既然有了紅夷大炮,兩軍進行炮仗是不可避免的。”
這些老臣畢竟經歷了數次朝廷風波,政治經驗豐富,很快就想到了應對之策。對此我一時也沒有什麼頭緒,便準了他們的奏議。我突然想到袁崇煥曾經派何可綱到女真人後方騷擾,不知結果怎樣?
“皮島總兵何可綱可有消息回報?”
大臣們沒有想到皇上會問這個,半天才道:“回皇上,還沒有消息傳來!”
唉,事已至此,已經沒有什麼想頭了,只能是儘量避免出現更大的損失。這些事都讓大臣們先議着吧,我昏昏欲睡的大腦靜不下心來思考。我支撐着起身道:“你們就合着內閣先議着,能行的條陳都用上,也不用來稟告朕了。這事由孫愛卿牽頭,最低限度一定要保住寧遠,遼東的事情,在場各位大臣知悉後,嚴禁四處傳播。”
“臣等遵旨!”
出了文華殿,發現自己頭腦沉重,彷彿灌了鉛一樣,搖一搖都是痛的。剛纔只是顧着思慮如何善後的事情,現在想起廣寧之戰的損失,以及對我施政的影響,搞得我懊悔不已。
遼東每年龐大的開支給大明朝政背上了一個沉重的包袱,無論我有什麼新的舉措都受到財政的制約,問戶部,程國祥經常是第一句:“老臣實在拿不出銀子!”,第二句就是:“皇上若要實施,不妨先出內幣墊着,等國庫有了盈餘再補上。”
說了等於沒說!
但我還真不能怎樣!程國祥講的是實情,戶部沒有錢,可憐的內庫也是有出無入。愁錢的我總不能走回歷史的老路,對百姓課以重稅吧?!何況我還免了四省的兩稅!大明的海外貿易也沒有擴展多少,畢竟現在能遠航的船隻不多。既然是無法開源,那就唯有在節流上下功夫。目前大明最大的一筆支出就是遼東的軍餉與軍備物資,佔了大明賦稅的四分之一有多。這讓我不得不考慮儘快結束與女真人對峙的局面,節省下來的錢,無論是用來修黃河,屯糧食,還是用來建水師都極爲有利於大明今後的發展。
再者,我也不願給皇太極太多的時間來休養生息。袁崇煥在廣寧訓練士卒兩年了,就其所上的奏摺裡面講到,遼東步兵演練的戰陣在野外已然不懼女真騎兵。我也相信他的能力,於是乎我才和袁崇煥商討進兵瀋陽的可能性。這幾個月來,重納朝鮮,安撫南方,結盟林丹汗,我做足了功夫,期望能夠迅速重創女真人。
沒有想到皇太極也會選擇這個時侯出擊,而且還配備了紅夷大炮參戰,將明軍的優勢一下子就拉平了。
損失的六萬精兵不知花了我多少銀子;失陷的廣寧城又花了我無數物資,一戰下來,結果這幾年構建的遼東防禦就給皇太極這樣破去了,連着袁崇煥也受了重傷,真是欲哭無淚!
難道自己也走不出歷史的***嘛?!
鬱悶,懊喪,不甘的情緒充斥着大腦,我想象着最後女真人攻入北京城,皇太極坐在寶座上訓斥大明的朝臣,皇后,煒兒只能戰戰兢兢的等待悲慘命運,而自己卻吊死在媒山上面。
這一切都太可怕了,我不能作亡國之君!
我有些瘋狂的驅散跟着的宮人,踉蹌的走向乾清宮。迷糊中我走到一座宮殿,好像看到很多宮女走來走去,但我實在有些困,只想好好睡一覺。我揮揮手也不管她們說什麼,徑自到張牀上睡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醒過來尚未睜開眼睛,耳內就有琴聲傳來,看來有人在輕輕彈着古琴,聲音很輕柔,可以想象得到彈琴之人的動作必定也是十分優雅。這琴聲沒有半分重音,象似一首安眠曲。在這樣的琴聲中入睡倒也是件雅事。難道是田妃?我的妃子中只有她纔有這樣藝技。
我起身一看,卻發現周圍的環境有些陌生。這是在哪?!我開口叫道:“方正華?”
“皇上你醒了?”方正華從外面應聲進來,同時琴聲也是頓時停了,只見內房外間有一人嫋嫋起身,卻是朝鮮的孝明公主!我心裡暗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迷糊中闖了進來?沒有做什麼其他的事情吧!
我不禁瞥了眼牀上,牀上乾淨整潔,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這樣我心裡塌實了不少,見到方正華進來,便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回皇上,已經酉時了,奴才見皇上安睡就不敢打攪。皇后娘娘來過兩次,囑咐奴才好生伺候。皇上,現在是否安排晚膳?公主一直陪着皇上,也還未用飯!”
“哦!”我順着方正華所說向孝明公主看去,卻見她的小臉在***的映襯下,顯得美豔不可方物,兩隻手拽着衣角站在一邊。看到我望她,羞得把頭都低了下去。
“嗯,既然都沒有用晚膳,就都在這用了吧。皇后那,你派人過去說一聲,就說朕沒有事,讓她不用擔心。今晚朕要處理國事,就不過她那了。”
“奴才記下了,奴才這就去準備晚膳!”
方正華去後,只剩下我跟孝明公主,氣氛有些尷尬。我咳了聲後道:“方纔朕困極思睡,誤入到公主的閨房,朕沒有什麼失禮之處吧?”
孝明公主細聲的回道:“沒有,皇上想必爲國事操勞,應該好好休息纔是!”
“先前聽到你在彈琴,朕雖五音不通,也知道是公主乃里中高手,朕的田妃也擅長此道,你們不妨多親近親近。”
“皇上過獎了,孝明的那點些末功夫怎能和田妃娘娘相提並論。”可能我提到的是孝明公主最擅長的東西,她也沒有原先的羞澀。說話的語氣雖然謙虛,但那神色卻是給人當仁不讓的感覺。
“呵呵,既是有這份本事又何必謙虛,朕聽得出來,你的水準比田妃要高。現在晚膳還沒有準備好,你就再給朕彈一首吧!”
“孝明遵旨!”她轉身在琴旁坐下,略一思考就準備彈奏。
朝鮮MM的柔順真是讓人沒話說,我所指的不是她聽從我的旨意,而是她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樣的輕柔,象一隻讓人忍不住呵護的小貓。
片刻間,琴聲飄起,她這次所彈的並非原先的那一首,音符時而輕靈清越時而沉着渾厚,在這靜謐的宮殿裡,餘韻嫋嫋的琴聲讓我忘記了許多東西,一顆心也漸漸平靜下來。我不禁走向窗口,對着黑濛濛的天空望了許久,我想起了今天朝會的情景,自己在臣子面前的表現恐怕很糟糕,居然把這麼大的事都推給大臣。自己就是這樣面對失敗的嗎?!這一次,只不過丟了廣寧而已,又沒有打到北京城下,我何必如此驚惶!跟皇太極的較量也不過是一人贏了一回。下一次,誰勝誰負還很難說,他們有了紅夷大炮又怎樣,以我多了他們幾百年的科技知識,就不相信造不出超時代的玩意……
“皇上……”
這婉轉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回過頭才發現孝明已經起身,原來不知不覺中琴已經彈完了。我微微一笑道:“聽了你的琴聲,朕感覺好了很多。晚膳應該準備好了,走吧,今日就一起用膳,可不要餓壞了肚子。”
“謝皇上!”
方正華知道我的規矩,晚膳也只是多加了一個菜,我向來對吃沒有多大的挑剔,四菜一湯也就足夠了。孝明沒有想到可以跟我同桌吃飯,驚訝得差點忘記了夾菜,搞得我又盡了回地主之宜——不停的勸菜!
吃罷飯,便吩咐方正華道:“你呆會去傳曹文衡,李邦華來乾清宮見朕。”
“是,皇上!”
“然後到太醫院,讓他們派出最好的醫生火速到錦州,一定要把袁崇煥治好。如有必要,就接他回京城來。”
“是!”
我頓了頓,又道:“再傳英國公進來一趟吧!”
方正華聽完三道旨意就立刻去辦了,我也辭別孝明公主回到乾清宮。
曹文衡,李邦華沒有想到宮門下鑰后皇上還會召見他們,今日朝中傳來敗報,皇上心情大壞。晚間召見又不知爲了何事,兩人都有些侷促站在殿下。
“十一月的明刊寫好了沒有?”
“回皇上,沒,沒有,還差點!”曹文衡答道。
“那就好,廣寧失守的事情你們也聽說了吧?朕今晚召你們來就是爲了此事。”
他兩人疑惑的對望了一眼後,都躬身道:“微臣惶恐,請皇上指教!”
“遼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自然明刊上要有所表示。不過朕不希望你們照實寫出來,你們對於遼東的事情要寫得含糊些。廣寧失守改成戰略後退;損失六萬寫成勢均力敵,傷亡各半;袁崇煥的傷勢不能泄漏出去。總之廣寧之敗不能肆意宣揚!你們明白嗎!”
兩人聽了都是一愣,很快曹文衡反應過來,連聲回道:“臣定按照皇上吩咐的辦!”
旁邊的李邦華卻是深吸了口氣問道:“皇上,微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麼!”
“皇上,當初創辦明刊的時候,皇上就曾說過,明刊便是明示天下之意,以防止官員欺騙百姓。但是方纔皇上所言卻是…”
“卻是要你們幫朕欺騙百姓,是嗎?”我接着把他沒有說完的話說下去,這個書呆子啊。要是陳文一在,自然明白我的想法。
“微臣不敢!”李邦華不敢答話。
我聲音有些嚴厲道:“朕就是要你們幫朕欺騙住百姓,現在你們告訴百姓遼東軍敗了又有什麼用,這樣不但大大打擊兵士們的士氣,還只會徒然增加百姓的恐慌。你李邦華好好想想其中的利弊,讀書不是讀死書!若是想不明白也得照朕的意思去辦。”
“臣…”李邦華沒有想到皇上會發火,一時傻在那兒。
“好了,你們下去辦差吧!”我揮揮手讓他們下去。李邦華還想說什麼,曹文衡連打着眼色把他拉走了。
看他們退了下去,心裡不禁感嘆這個李邦華真有點象鄭以偉那個老學究;曹文衡呢,太過盲目服從了;只剩下個陳文一,放在揚州不知道磨練得怎樣了,看來過陣還是要調回來。
想了片刻,我收攝住神思,對外間喚道:“去傳英國公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