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將那小童打得沒了聲息,那長者卻並不停手,又足足敲了百餘下,才終於停下手中的竹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額頭和鼻尖上都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想是這番敲打着實費了不少的力氣……
其實從長者敲打孩子,到項洵縱身撲上去阻攔,之後不敵逃跑,而最後孩子奄奄一息,彷彿死去,卻都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此時街道之上終於有人也開始回過神兒來,開始對長者與倒在地上的孩子指指點點,卻又不敢圍攏過來。
其中有幾個年紀頗輕的小夥子見着這等慘事,心中頗是不平,正待要過去與那老頭兒好好理論理論,問問他爲何要對那小童下此毒手,卻早被年長的掌櫃又或者是叔伯長輩的扯了開去,多年走南闖北的經驗讓他們不得不謹慎,出門在外,還是少管這種閒事爲妙。
一幫人尚在圍觀着想要看看有什麼熱鬧,卻有個腦袋靈光的年輕小子早飛一般地請了那裡正過來,城東本就是繁華之隅,外地人往來熙攘,多有紛爭糾纏,因此里正的住處離着也只是幾步路。
那小子還欲去請官差大哥前來,但一琢磨,待官差過來,這眼前的熱鬧便很有可能錯過,稍一思量之下,便索性先看看這裡正與那打人的老頭兒交涉交涉再說罷,只是心裡有些弄不明白,這老頭兒長得是慈眉善目,怎麼就隨手將這年幼的孩子給活活打死了呢?心中暗暗嘀咕着:“如此看來,那曾老夫子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哩,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嗯,那個,古人誠不我欺也~”竟是和項洵在心中做出同樣地計較來。
卻說那裡正見到這場面,心中也是打了個突兒,琢磨着,那老頭兒看起來倒是挺面善,只是這光天化日之下,竟是用竹竿生生就敲死了一個如此幼小的孩童,這莫不是何方的兇殘高手?萬一惹惱了他,自己的小命只怕不保,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得對那扯了自己前來的小子有些忿忿:如此惡性之事,竟然只叫了我一人前來,卻怎麼不去將那些官差也叫來?
當下只得硬着頭皮走上前來,三兩步疾奔到孩子的跟前,並不看那老頭兒,只是察探起那孩子的情況來,微微顫抖地手搭上孩子的腦門,心中頓時一涼,喘了口粗氣,又俯下耳來去聽那孩子的心跳,竟然連心跳也沒了!這一下里正的臉都嚇得蒼白起來,一層冷汗唰地冒了出來,溼透了衣裳的內裡兒,里正伸手抹了一把那額頭上的冷汗,便想站起身來,哪知道連腿腳都軟了。
里正蹲在那裡又使勁兒喘了兩口氣,好不容易站起身來,卻見那白衣老頭兒衝他微笑道:“里正莫要擔心,這孩子並無大礙,只不過是閉過氣去,一會兒自然便會醒來。”
眼見這裡正明顯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那老頭兒又笑道:“且等等,只須一盞茶的功夫便見分曉。”說罷也不理會裡正那狐疑的眼神,自蹲下來查探那孩子的脈門,一探之下,卻是額頭微皺,心中輕嘆。
只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還未到,卻是終於又有人請了官差過來,那差人三言兩語問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只當是那老人信口雌黃,不肯相信那老人的話,直要將老人索進衙門裡去。
里正見他想要用強,心中駭得不行,忙扯了那差人到一邊去細細說了自己地推斷,這纔將那差人安撫住,心中只希望那孩子等下真能活得過來,好少了這樁麻煩事。
一盞茶的工夫轉瞬即過,圍觀的看熱鬧的一干人等正要力挺那差人發難,卻見那孩子發出“哎喲”一聲呻吟,竟是緩緩睜開了眼睛,繼而又慢慢地坐了起來,唬得些人早怪叫一聲:“詐屍啦!”,呼啦啦,一大幫人登時便奔出十幾步遠,只敢遠遠地瞧着。
那差人見孩子真地活了過來,心中惱怒,卻是白跑了一趟,於是冷哼了一聲便自去了。
里正此時卻是睜大了眼睛,又狠狠地揉了揉,明顯有些信不過眼前的景象,轉頭傻傻地問那小子道:“這孩子,真是活過來了吧?”
那小子被這聲音一嚇,差點駭死,拍拍胸口沒好氣的道:“你看他這樣子,自然是活過來了。”
那孩子坐起身來,拉着那長者的手,低聲說道:“天兒謝過左師叔,又害師叔受累了……”
卻見那長者搖搖頭微笑道:“休要說話,自己運氣調息便是,且隨我去看看剛纔那個魯莽小子。”
說罷竟是不理衆人,牽了這孩子的小手,徑朝着項洵逃跑的方向去了。
只留了那裡正與好管閒事的小子呆在那處,卻是好不尷尬……
那裡正轉頭疑惑地望着身邊的小子道:“魯莽小子?不應該是你嗎?”
那小子翻了個白眼道:“如果是我,又怎麼會向那邊去了?”
鬥了句嘴,那裡正便覺得這大早上弄得是個什麼事兒啊,轉頭也一溜煙兒地不見了。
此時便聽得一把聲音嚷道:“哎喲,呼……呼……少爺,你怎麼,呼……躥到這邊兒來了?”
那小子回頭一看,趕忙過去扶着,搖頭道:“張伯,您跑這麼快做什麼?”
那張伯喘了一陣兒,嘆氣道:“剛纔那曾老夫子尋不着你,又在堂上發了大脾氣,仔細你回去又要被老爺責罵……”
那好管閒事的小子不是別人,卻正是張季宣,只見他將手中的扇子“唰”的一開,搖了兩下,卻是寒風撲面,頓時打了個激靈,張季宣小臉一紅,趕忙收起那扇子來,輕笑道:“張伯,今日裡,那曾老夫子只是教大家溫習昨日纔講完的那篇《思舊賦》來着,我早早便弄通透啦,嘿,我且去看個熱鬧,您願意就跟着來,喲,那爺倆兒走得都快沒影兒了……”
說罷便急急地追着那長者與孩子去了,可憐那張伯纔要喘口氣兒,又要一陣好跑,登時苦笑一聲,這個小少爺啊,可跟老爺小時候一樣頑皮,沒有太多時間感慨,張伯又緊趕慢趕地跟着張季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