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沉,散出一片黃燦燦的光芒,那光芒有着無窮的魔力,將天邊的雲朵浸成一片貴氣十足的錦簇,將遠處如黛的山峰染上一層美麗奪目的金邊,將散發着微微寒氣的湖水,映得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遍佈湖邊的楊樹與柳樹,早已在寒風地威逼下,褪光了身上所有的葉子,只餘下無數光禿禿的枝椏,雖然仍會在寒風中左右搖擺,卻仍令人感覺死氣沉沉。
就在這死氣沉沉的湖邊柳樹下,有人在舞劍。
劍勢並不快,然則劍氣縱橫,周遭的空氣彷彿被劃破一般,使人根本看不清舞劍之人的樣貌與身形,唯一可辨的,只有隱約的一襲白色衣衫。
無數乾枯了的落葉,在劍氣的鼓盪下,時而飄近,時而盪開,使這本就有些死氣沉沉的小湖邊,更憑添了一分蕭索與孤獨。
劍罷,無數地枯葉隨着最後的一道劍氣四散開去,簌簌地落回泥土裡,彷彿先前的舞動沒有發生過一般。
“夫子,您來了……”舞劍之人收起秋水般的寶劍,轉過身來深深地施了一禮,兩綹烏亮地秀髮便隨着她的動作,悄悄地滑落她的香肩。
“嗯,蘇蘇的劍技比起上次,又有精進。”一位滿臉皺紋,卻面容慈祥地老人拿手輕捋着如雪地鬍鬚微笑道。
被喚作蘇蘇的女子嘴角微微一翹,這才擡起她的頭來,只見白皙如玉的臉龐上,抹着兩道如畫般地柳葉眉,兩顆亮如水磨寶石般地眼睛裡透出一股說不清的溫柔與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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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螓首輕搖道:“除非達到那人的境界,否則都只是雕蟲小技而已……”
老人滿臉地皺紋輕輕綻放,陽光般地微笑道:“若連蘇蘇的劍技都是雕蟲小技,那不知世上有多少人都是耍劍的小丑了。呵,看來那人似乎不應該出現在你面前,那可是一座望不到頂的山峰啊……”
女子擡腳跟上老人地步伐,搖頭微笑道:“夫子多慮了,蘇蘇只是有感於近來形勢變化地加劇,卻絕非是執著於劍道本身。”
老人往湖邊踱了兩步道:“我聽說五斗太平教已經對流雲牧場出手了?”
女子點頭道:“是的,李淵於月前被楊廣任命爲太原留守,羽翼已成,接下來便要開始面對來自各方的挑戰與壓力,眼下流雲牧場的戰馬儲備爲三大牧場之冠,若能下而得之,對他的實力將是一次極大地提升,否則只餘回去抱突厥人大腿一途。”
老人眼神稍黯,微微嘆息道:“內憂外患,中原又至多事之秋……依蘇蘇來看,流雲牧場方面能否守得住?他們一向以來的中立態度是否會因此而產生變化?”
女子搖頭道:“若五斗太平教沒有驚天手段的話,蘇蘇以爲流雲牧場應該無事。至於保持中立之規矩,乃是當初靳流雲親自定下,便要看靳秋他有沒有膽量去改動了。”
老人點了點頭,望着漸漸沉入遠山的夕陽若有所思,良久才又嘆息道:“眼下諸方的手段迭出,箇中變化委實難以測度,蘇蘇肩上的擔子很重啊。”
女子點頭微笑道:“讓夫子操心了,不過蘇蘇當初既然選擇了這條路,自然便曉得前方會有多麼艱難,眼下這些還算不得什麼。”
老人點頭拈鬚道:“蘇蘇的堅毅我最是知曉,然則亦要懂得張弛之道。”
女子抿嘴笑道:“所以蘇蘇才跑去湖邊舞劍呢。”
老人笑出聲來道:“說到舞劍,我突然感覺到,蘇蘇或許正是破開這盤死局地生機所在,世事流轉之妙,真是令人神迷目眩。”
女子的嘴角高高翹起,笑靨如春光般燦爛道:“便承夫子吉言,希望蘇蘇能夠做到那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老人點頭笑道:“我聽說你尋來的那個小子已經通過了武道與兵法兩項的測試?”
女子笑道:“嗯,書文治略等測試便要等您老人家親自出手了。”
老人拈鬚大笑道:“好,明日我便與他好好的敘上一敘,希望他能夠不負蘇蘇的期望……”
……
夜幕終於降臨,滿天地星斗便如同誰人的眼眸,明亮而美麗。
夜之後,賊子的營地中亮起火把,遠遠望去,整個營地便如同明暗相間的迷宮,透出些難以言喻的詭秘味兒。
白日裡紀律井然的“彭營”,到了晚上,本身便並非什麼精銳的賊子們終於開始鬆懈,使得營中的漏洞漸漸開始多了起來。
項洵與李靖兩人不知在何處弄了一套賊子的衣裳,頭上紮了黑巾,趁着夜色,混進“彭營”之中。
因爲流雲牧場的出口處被這兩撥賊子堵得嚴嚴實實,那個重要的消息無法傳遞進去,所以他們只得冒險混進賊子的營中,希望能夠察探到那批歹毒火器的所在,當然若是能夠直接將之毀去,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
“站住!口令!”兩人在營中東走西闖之際,終於被一隊巡邏地小隊攔下,那隊長端坐在馬上,冷冷地喝問道。
“流雲必陷!”李靖連忙裝作慌慌張張的樣子答道。
“哼,那是白日裡的口令,晚上的呢?”在火光的照耀下,那隊長眼中閃出疑惑的光芒。
項洵撓頭笑道:“嘿,這位大哥,我們哥倆兒白日裡奉命去尋些財物糧食,這不,纔剛剛回來,一時找不到本隊,更別說晚上的口令了。”
“哦?那糧食呢?”那隊長不依不饒道。
項洵嘿嘿笑道:“都交由其他幾個兄弟送往輜重處了,誰會扛着兩袋大米回來啊,那豈不是要累死個人?不知道的還當我們沒有填飽肚子呢,以後誰還願意出去掃蕩?”
一幫賊子都發出一陣笑聲,那隊長亦笑道:“糧食沒有,財物……嘿,總有一些吧?”
項洵心中暗罵了一句,這廝折騰了半天,原來是爲了這個,連忙從懷裡摸出幾塊碎銀子,遞給那隊長道:“唉,不瞞您說,那些個村子其實也沒有多少油水,見面分一半,這些便給您和兄弟們弄酒喝了。”
那隊長接過銀子掂了掂,這才滿意地揣進懷裡,點了點頭笑道:“不錯不錯,很上道兒嘛,給我仔細記清楚了,今晚的口令是‘燒***’,哈……”說罷直接帶着那些巡邏地賊子往別處尋去了。
等他們走得遠了,兩人這才齊齊地鬆了口氣,項洵啞然失笑道:“燒***?不知是哪個傢伙想出來的口令,哈,笑死我了……”
李靖卻懶得理會那傢伙對賊子們的嘲笑,搖頭皺眉道:“你有沒有覺得,剛纔那巡邏地隊長似乎有點不對勁兒?”
“不對勁兒?啊,二哥的意思是他忘記問咱們的本隊在何處?嘿,我看八成是忘記了。走吧,何必理會他那麼多?趕緊找到火器的所在纔是正經。”項洵擺手笑道。
李靖轉頭望了望那隊長離去的方向,這才轉身與項洵一併繼續往前探去,終於在轉了兩刻多鐘之後,發現一處由重兵把守的所在。
兩人在遠處仔細地觀察了一陣之後,終於確定,那兩堆蒙了黑布的事物便應該是彭戈用來進攻牧場用的火器。
“肯定是這處無疑了,只不過賊子們的守衛太森嚴了,照這個架式,咱們無論怎麼靠近都會被發現。”李靖目不轉睛的望着那些守衛,低聲道。
項洵點了點頭,捏着下巴琢磨道:“這樣確實不行,咱們得想個法子,把這幫賊子引開才行,嘖,可真是難辦哩,這幫人既然身負重任,等閒都不會離開的啊……”
就在這時,李靖突然輕聲道:“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
項洵早將臉皮貼到地上,低聲詫異道:“會是誰的人馬呢?似乎在兩三百騎的樣子。”
只是眨眼之間,震耳欲聾的的馬蹄聲便自“彭營”的後方傳來,夜晚的蹄聲如同驚雷一般,劃破了尚算寧靜地夜空,大地開始轟隆隆地顫抖!
“敵襲!敵襲!”幾名賊子高聲喊叫道。
“怕個屁啊,他們想從咱們的後方衝寨不是找死嗎?那裡的柵欄可不是吃素的!”一名賊子饒有經驗的道。
“轟隆隆……”鐵蹄迅速地逼近營地,眼見便要撞上那粗如手臂的柵欄,突然之間,堅固無比地柵欄竟然直接倒塌了五丈長短,鐵騎馬不停蹄地如旋風般衝殺進“彭營”之中!
出人意料!絕對地出人意料!這怎麼可能呢?
連李靖和項洵兩個都是張大了嘴巴,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除非是傻瓜,否則誰會相信這是湊巧的事情?
“他孃的!到底是哪個***做的柵欄?”一名賊子破口大罵道。
“蠢貨!難道看不出來是他們有內應嗎?”另一名賊子怒罵道。
“都愣着做什麼?都給**傢伙上!”一名隊長模樣的賊子舞着一柄鬼頭大刀,高聲怒喝道。
?誰上?哪裡還用他們衝上去,那支自夜幕中突然殺來的鐵騎便如狂風一般,瞬間衝至他們的面前!
蹄聲如雷,鋼刀如雪!頓時便將賊子們殺得人仰馬翻,哭爹喚娘!形勢完全是一面倒的樣子,可以肯定的說,這是一場毫無對抗性可言的殺戮!刀起刀落,滾燙地鮮血迸進漆黑地夜色中,彷彿將黑夜都染成腥紅一片。
賊子們在這些騎兵地衝擊之下,根本不堪一擊,不片刻的工夫,死傷遍地,馬背上的騎士們一邊衝殺,一邊隨手挑起營地中的火把,扔到可以燃燒的事物上,火光四起……
就在騎兵們一往無前的迅猛衝殺時,突然發現前方竟空無一人,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凌厲地破空聲隨之響起!
卻不知是哪個賊頭臨時組織起來的反擊,頓時給這支突襲的騎兵帶來了十多人的傷亡,然而這點打擊根本沒有令騎士們有絲毫的停頓或者猶豫,衝在最前方的一名騎士高喝一聲:“分!”
支隊伍立即一分爲三,如同三隻憤怒地鐵龍一般,往前方絞而殺至!賊子們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反擊立時便被衝得支離破碎……
“真是天賜良機!快!”趁着這空當,李靖低喝一聲,扯着項洵便往堆放火器的那處潛去。
在這些騎士的突襲之下,這些守衛火器的賊子們也都是定定地望向那處,握着武器的手心開始出汗,緊張的情緒瞬間便充滿了心胸,渾然沒有發覺有兩名“兄弟”潛到近旁。
李靖與項洵一人扯了一隻燃燒地火把,將真氣猛地往火把中一送,“蓬!”火把投入火器當中,突然猛地爆開一團火雨,將蒙着火器地黑布頃刻灼燃!
“混蛋!你們這是做什麼?!”
正在緊張地望着遠處的賊子守衛們頓時大驚失色,根本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再不顧遠處的廝殺,嗷嗷地往兩人衝殺過來。
然而還未等他們近身,兩堆火器突然劇烈地爆炸開來!
剎時間,無數火器地有地橫飛開去,有地直直鑽入夜空,耀眼地火光沖天而起,美麗而致命!
轟鳴、尖嘯聲此起彼伏,濃濃地煙霧翻騰不休……
許多因爲靠得太近的賊子直接被炸死,或者被毒煙燻得昏迷過去,場面混亂一片。
然而守衛火器地賊子頗多,足有百餘人之衆,此時一見火器被燒,頓時又悲又怒,呼喝着朝兩人圍殺過去。
只是轉瞬之間,項洵與李靖便被圍得水泄不通,然而兩人在這困境下絲毫沒有退縮,互相將後背交給對方,手中的刀槍狂舞,開闔之間,便飽飲了賊子們的鮮血。
然而兩人的悍勇並沒有嚇退賊子,反而激起了他們的兇性,一個個地不顧生死地撲將上來,很快便給兩人造成了不少的傷害。
就在兩人漸漸陷入苦鬥時,百餘騎旋風般地衝殺過來,不由分說便往賊子們斬殺而去!無盡地畏懼終於佔據了賊子們的心神,不再理會兩人,四散逃去……
“戴大叔?!”項洵眼前一亮,扯掉頭上的黑巾大笑道。
“竟然是你們兩個!”原來領頭的騎士不是別人,正是幾日前從小鎮一別的戴朝宗。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戴朝宗道,他的話音未落,便見着兩匹無人騎乘的馬兒從一旁的黑暗中疾奔而來,兩人也不多說,立即飛身上馬,跟着他們一併往外衝去。
他們前腳才撤出“彭營”,另外兩隊騎士也都跟着衝了出來,但在他們的身後不遠處,緊跟着一隊數百人的賊子騎兵。
“駕!駕!”戰馬在夜色中狂奔,戴朝宗等人的戰馬本已經過一場衝殺,但此時身後的賊兵竟是被越甩越遠,足以見出流雲牧場戰馬的優秀來。
戰馬鑽進一片林道,身後的追兵陡然止步,顯然是怕有伏兵。
“他孃的,這幫傢伙還真是精明的很!竟然不上當!”一名騎士大聲道。
“哼,彭戈那傢伙是出了名的冷靜狡詐,他要是追上來我纔要奇怪呢。”另一名騎士道。
戴朝宗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顯然對伏擊彭戈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眼看着追兵退去,這纔將手指放在口中發出一聲尖銳地哨響,埋伏在林中的數百名騎士便嘆息着自林中行了出來,加入到隊伍當中,不少人開始抱怨今晚白出來一趟云云。
“你們兩個傢伙怎麼過來了?”一切處理妥當之後,戴朝宗這才騰出空來跟兩人說話。
李靖道:“我們按着小山的計策,打退了那批賊子的進攻,然後鎮子便恢復過來,張執事和小山他們走不開,又擔心牧場出了什麼事情,便着我們兩個過來看看情況。”
項洵接口道:“結果在路上遇上了彭戈手下的賊子,說是彭戈運了一批歹毒的火器準備對付牧場,我們兩個便趁黑摸了過來。”
戴朝宗搖頭苦笑道:“你們兩個可真是牧場的福星,嗐,我也未料到牧場竟然會落到這種危險的境地,因此一回來便忙得昏天暗地,根本都忘記傳消息回鎮子上了。”
旁邊一名騎士笑道:“戴爺,回頭給大家好好介紹介紹這兩位兄弟,竟然兩個人便敢去燒那批火器,算得上是一身虎膽!”
戴朝宗剛準備接話,突然皺眉道:“等等,你們是依着小山的計策打退了賊子?”
項洵點頭道:“不錯,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戴朝宗跟身邊的騎士對視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的慘然,然後才痛苦道:“沒有牧場的人馬回去支援鎮子嗎?”
李靖愕然道:“難道牧場派了人回鎮子?!這麼說……”
旁邊那名騎士的臉色變得極難看道:“一定是彭戈那傢伙!三百多弟兄啊,他孃的,下回我一定要親手斬下彭戈的腦袋!爲小季他們報仇!”
得知三百多回援的兄弟極可能是被彭戈伏擊而死,衆人的偷襲成功的心情頓時低落下來,整個天地間只餘下馬蹄的嗒嗒聲。
因爲要從秘道返回牧場,所以自隊伍行出樹林,戴朝宗便歉然要求兩人蒙上眼睛,兩人卻是根本不在意,反而很是理解這舉措。
衆人又往前行了一陣子,復往北方拐去,大約行了十多里路,終於轉進一處密林,仔細察看了留下的印記沒有被人破壞之後,戴朝宗這纔開啓秘道,帶着衆人返回牧場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