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公子!等等我們吶!”兩名女子顯然未料到師暮雨竟然就這樣拋下她們,連忙大呼小叫的追下樓去。
項洵背後的衣衫都已溼透,因爲剛纔師暮雨穿出窗外之前,居然瞟了他一眼,只是一剎那間,項洵便覺得彷彿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冰寒無比,整條脊背都涼沁沁的。
項洵心道,好可怕的殺意,不知這師暮雨到底是什麼來頭?
彷彿聽到項洵心中所想一般,鄰桌一個聲音道:“這師暮雨啊,據說初出江湖不久,連續挑戰了諸多高手,皆獲大勝,可算是聲名鵲起。”
“嘖嘖,天下亂局已現,正是英雄豪傑爭相併起之時啊。”
“唉,百姓就遭殃了……”
“他孃的,你什麼時候還裝起憂國憂民的老夫子來了,快吃快吃,吃完了好去春桃園樂和樂和,哈哈哈哈……”
“哈哈,我偶爾感慨一下而已嘛,你真是沒有品位,師暮雨剛纔那兩名女伴倒是不錯,嘿嘿……”
“果然還是你小子有眼光,哈,若是你有師暮雨那般樣貌和身手,早有姑娘向你**。”
“不吃了,走走走,姑娘去追師暮雨,我們去追她們,左右師暮雨都是沒有將她們放在眼裡,說不定能便宜我們兩個嘞,嘿嘿……”
……
房內的油燈閃着昏黃的光。
“劉大哥,你醒了?別起來,你傷口太深,萬一再撕開就麻煩了。”項洵連忙勸道。
劉元起微微晃了晃腦袋,迷糊道:“唔,項兄弟?我還活着?”
項洵大笑道:“當然是活着,還有許多百姓等着你去保護呢。”
劉元起勉強牽了牽嘴角,苦笑道:“我都這模樣了,你竟然還敢取笑我,真他孃的沒良心。”
項洵滿臉不忿地道:“我沒良心?我先把你從那三個叛徒手中救下來,然後又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我沒良心?”
劉元起勉力笑道:“還要誆我,莫以爲我昏過去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唔,給我弄點水來,渴死我了。”
項洵老臉一紅,幸好在油燈的掩映下也看不清楚,拿過半碗水道:“你知道就知道唄,我幫你殺了三個叛徒總不是假的。來來,慢些,我扶你,哦,寧姑娘說了,你現在一次只能喝一點點,行了。”
劉元起皺眉苦笑道:“這才半口都不到,你想要我的命嗎?真是。他們幾個人呢?”
項洵將碗放回桌上,頭也不回的道:“他們去逛夜市去了,我擔心你的情況,吃完飯就先回來了,幸好,否則你一個人還不知道會搞出什麼狀況來。”
劉元起輕輕靠在枕頭上道:“切,能有什麼狀況,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項洵搖頭笑道:“少來說這些喪氣話吧,好不容易纔把你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若是現在出個狀況,敢保要把我們幾個人給活活氣死,到時候劉大哥你就罪孽深重了。”
劉元起笑着咳了兩聲,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睛瞪着房樑,悶着頭不做聲。
項洵打了個呵欠笑問道:“在想什麼呢?是否是虞山上和你相好的姑娘?”
劉元起失笑道:“給我滾一邊去,你小子看樣子也就是個雛兒,卻來跟我說女人?”
項洵哪裡會去承認,傲然道:“切,我碰過的女人也有好幾個了,休要小看我。”心道,唔,這個“碰”當然只是限於碰碰手腳什麼的而已,腦中泛起潘小朵和墨無鹽兩個的身影來,無來由得覺着一陣好笑。
劉元起卻沒理會他的歪心思,輕嘆了口氣道:“我是在想我哥哥呢……唉,本以爲今天就可以去見他了,結果死又死不去。”
屋裡的燈光暗下來,項洵遂去挑了挑燈芯道:“劉大哥,你現在至緊要振作一點,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就來給我說說你哥哥的事情吧。”
劉元起挑了挑嘴角笑道:“我哥哥呀,他那個大傻瓜,呵,看吧,現在才過了多久,又有幾個人還會記得他呢?”
項洵不滿道:“少賣關子了,快說。”
劉元起挪了下身子,使自己靠着更舒服些,這纔開口道:“我哥哥名喚劉元進……”
項洵眼前一亮道:“劉元進?是否是兩年前造反的劉元進?哈,我早該想到的,劉大哥,你這也算是皇親國戚啊,嘿,要否給你見個大禮?”
劉元起笑罵道:“給我滾到一邊去,什麼皇親國戚,我哥哥當初被豬油蒙了心,硬是被那些小人給攛掇着自稱天子,他孃的,現在想來真是好笑。”
項洵搖頭笑道:“少扯這些格外的,我前兩年能在餘杭安定下來,還是託了你哥哥造反的福,哈,快來給我說說他當年的風采事蹟。”
劉元起眼神有些迷離,回憶道:“當年,呵呵,我哥哥對我很好,他少年時喜歡行俠仗義,長大後,人都說他生得似劉備,長相非凡,有帝王之相,切,我哥那傢伙太不要臉,因爲他自己也這樣認爲,哈哈……”
項洵聽得一陣發噱,連忙道:“然後呢?他就趁着楊廣攻打高句麗,自己稱了皇帝?”
劉元起哂道:“我們那時候不過是些泥腿子,哪裡有什麼資本去稱皇帝?不過正好碰上楊玄感起兵反隋,我哥便以反對朝廷徵調江南百姓征伐高句麗爲號召,聚集人手,起兵響應楊玄感。”
項洵皺眉道:“不知這楊玄感又是什麼來頭?”
劉元起笑道:“說起來都要嚇你一跳,楊玄感的父親乃是鼎鼎大名的楊素!”
項洵在沙船上聽德叔講過楊素的傳奇經歷,遂震驚道:“竟然是楊素的兒子!怪不得有膽子作反哩。”
劉元起點頭道:“楊玄感當時任的是禮部尚書,被楊廣任命爲黎陽一帶的糧草督運官。”
項洵皺眉道:“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看來這楊玄感倒是極受楊廣的信任吶。”
劉元起同意道:“不錯,也正因此,他的作反極大地打擊了楊廣對臣子的信任程度,自此以後,楊廣疑懼之心漸重,朝中不少能臣強將都被他無來由的處死。”
項洵搖頭嘆道:“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那種滋味鐵定不好受,嘿,不過楊廣都是自作自受,倘若他能夠體恤百姓疾苦,事情定當是兩回事了。”
劉元起哂道:“若世事可以重演,還有什麼意思?生命正是因爲它的不可知、不可再,才顯出令人慾罷不能的光彩吧。”
項洵搖頭笑道:“讓你說說你哥的故事,怎麼竟變成了感慨的詩人一樣?”
劉元起回憶道:“說起來,那年實在是有些好笑,楊玄感起兵之後,我哥聚起了幾萬的人馬,爲了能夠徹底地擊敗這萬惡的朝廷,他便率領大家往東都洛陽進發,去與楊玄感匯合。”
項洵肅然起敬道:“你哥哥是真英雄,一般人有了那等勢力之後,說不定早就裂土稱王,誰還會千里迢迢地去幫助別人打天下?”
劉元起笑嘆道:“英雄不英雄的又有什麼用,不是一樣兵敗身死?唉……”
項洵搖頭道:“後來呢?”
劉元起嘆道:“後來……真是天意弄人,或許是大隋氣數未盡,那楊玄感猛攻東都,卻久而不下,只得退走,準備西取長安,可惜,不知道他腦中哪根筋抽了,中途硬要攻取弘農,結果被趕來的追兵擊潰,兵敗身死。”
劉元起頓了一頓繼續道:“我哥哥也算倒黴,他當時本已帶領大家準備渡江,結果楊玄感那廝兵敗的消息傳來,我們只得帶兵回返。”
項洵感慨道:“這事情弄得,也太打擊人了些。”
劉元起搖頭道:“這還沒有什麼,回返之後,依舊有人前來投奔到我們這裡來。我哥那傢伙看着自己日益兵強馬壯,在一干小人的鼓動下,就愚蠢的自稱皇帝了,唉……”
項洵笑道:“怎麼叫做愚蠢的自稱皇帝?那樣不是就有更多的人來投靠了嗎?”
劉元起搖頭道:“當時天下雖然紛亂漸起,但是遠沒有如今這般猛烈,天下仍是掌握在楊廣手中的,盲目稱帝,結果立即招致楊廣的痛恨,進而派大軍前來圍剿。”
項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劉元起繼續道:“楊廣派了吐萬緒和魚俱羅前來,兩人俱是猛將,我哥與他們糾纏了近四個月,最終兵敗於魚俱羅之手,主力損失殆盡,只有幾百個兄弟護着他逃了出去。”
項洵皺眉道:“這兩人竟然如此厲害?”
劉元起冷笑道:“厲害又如何?楊廣那廝自毀長城,先革了吐萬緒的職,使其在回長安的路上便悲憤而死;後來又以“敗衄”之罪處死了魚俱羅,哈,真是可笑。”
項洵搖頭道:“狡兔未死,走狗先烹,楊廣真是愚蠢,哈哈……劉大哥,你可勿要怪我如此說你哥哥。”
劉元起搖頭道:“往事已矣,又有什麼關係,只是楊廣那廝又派了王世充前來對付我哥。”
項洵皺眉道:“王世充?什麼人,很厲害嗎?”
劉元起含恨道:“哼,王世充本姓支,乃是西域的胡人,他母親改嫁到霸城的王家,他便冒姓爲王世充。他帶兵遠比不上吐萬緒和魚俱羅,相比起“厲害”這兩個字,用“陰險狡詐”來形容那廝最是合適不過,以後你若遇上他,也當小心。”
項洵正色道:“怎麼說?”
劉元起眼中泛起悲痛的神色,彷彿不想回憶當初那段慘痛的記憶。
好半晌,只見他輕嘆了口氣道:“我們那時的實力已經遠不如從前,與王世充的幾番交戰,都以失敗告終,士氣每況愈下。後來在一次交戰當中,那王世充似乎曉得我們所有的佈置,將我們打得措手不及,我哥不幸戰死當場。”言罷良久說不出話來。
項洵嘆息一聲,曉得他陷入對哥哥深深地思念當中。
劉元起突然大叫一聲道:“我知道了!肯定是李寶翔那個混蛋做的好事!真是沒想到,他竟然在那個時候就生出異心,想要當皇帝想瘋了,害得那麼多兄弟慘死當場。”
項洵搖頭道:“既然有大丈夫,自然也會有小人,他現在已經遭到報應,你也不必難過了。”
劉元起搖了搖頭嘆氣道:“你不知道,我哥身死之後,許多人被死或降,其餘的人被打得東躲西藏,無奈之下便想入海爲盜……”
“王世充那廝不知從何處得知此事,便招集原本投降的兄弟們,在通玄寺的佛像前焚香爲誓,跟他們約定降者不殺,許多人得知已後,便紛紛歸降於他,前後有三萬餘人,結果卻盡被他坑殺在黃亭澗……”
項洵咬牙道:“三萬人……王世充這人竟然如此陰險狠毒,真不怕遭到天譴嗎?”
劉元起自嘲道:“是我們這些人太傻了,朝廷哪裡會有那麼好心?哼,楊廣後來還稱他有將帥之才,卻不知他更是使得百姓們羣情激憤,自此以後作反者非但未減少,反而日益增多,到現在朝廷根本無力遏止。”
項洵搖頭嘆道:“言而無信者,或能瞞人一時,焉能瞞人一世。《淮南子》有云,夫善遊者溺,善騎者墮,各以其所好,反自爲禍。卑鄙如王世充者,將來定會死於陰謀欺詐之下。”
劉元起驚異道:“項兄弟,沒想到你還讀過書?竟然能夠懂得這麼多道理。”
項洵失笑道:“哈,我一介窮苦孤兒,哪裡會有機會讀書,只不過是趴在牆頭偷聽了兩年的早課罷了。”
便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寧鼕鼕三人闖進房裡來。
“項兄弟,不好了,我們剛纔在外面遇上幾名的官兵,似乎正打探我們的消息,姜師弟說,鎮子北邊仍有很多隋兵往這邊趕過來,看火把的數量,少說也有幾百人,怎麼辦?”寧鼕鼕急切道。
劉元起皺眉道:“沒想到他們竟然來得如此之快,其中必有擅長追蹤的高手。”
項洵立即站起身來道:“事不宜遲,劉大哥有傷在身,我只能求三位帶他先行離開。”
姜平疑惑道:“那你呢?”
項洵笑道:“我自然要先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好使你們能夠安全離開,然後我再借着夜色伺機逃脫。”
寧鼕鼕皺眉道:“太危險了,不如立即一同離開。”
項洵搖頭道:“不可能的,他們既然有追蹤高手,一起離開根本行不通,快點收拾下要緊的東西,你們從東面出鎮,有多遠走多遠,我會爭取將那擅長追蹤的人殺掉,各自保重!”說罷起身便要往門外行去。
劉元起一把拉着他道:“項兄弟,倘若咱們今後再有機會見面,我劉元起定會以死相報!”
項洵咧嘴笑道:“咱們各自先留得性命再說吧!”說罷一陣風地去了。
寧鼕鼕三人趕忙收拾好東西,由姜平背了劉遠起,結賬出了客棧,悄悄地牽了馬繮繩,往鎮子北邊疾行而去。
不片刻的工夫,便聽得鎮子當中傳來震天的喊殺聲……
(事情多,忙得身上的鱗片都要掉光了……請投推薦票過來給咱遮身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