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虎的故事裡,貧民區是一個小乞兒唯一的可以遮擋風雨的地方;所以文黎的想像之中,這貧民區應該是一個溫暖的地方;
儘管阿虎也說過貧民區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可文黎對眼前的影像,還是有些不太能夠接受;很莫名的,有些心痛;
以文黎的家世,如果沒有阿虎,或許她永遠也不會踏足貧民區這樣的地方;同樣,以文黎這樣的家世,也不會知道底層貧民的生活,而文黎也不是一個濫施同情的人;不會因爲看到這貧民區裡在生存線上掙扎的貧民,而產生什麼氾濫的同情;
文黎之所以看到貧民區的影像之後,會很莫名的心痛,是因爲在阿虎的故事裡,那個叫做子秋的小乞兒,曾經在這樣的環境之下爲生存而掙扎;
而以文黎的聰慧,她聽得出來,那個叫做子秋的小乞兒,就是她遇到的那個自稱是一個有故事的人的男人,也是她正在尋找着的阿虎;
或許在到貧民區之前,文黎對於阿虎那般的傷害她,也會有那麼一絲的芥蒂;可當看着這真實的貧民區之後,文黎就只有一個想法,找到阿虎,再也不分開;無論阿虎再怎麼傷害自己,也決不再分開;
於是,文黎帶着這樣的想法,走進了貧民區裡;
貧民區裡的影像,比站在路口看上去,顯得更加的雜亂;
路邊那幾乎佔據了貧民區大半的垃圾堆,散發着刺鼻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嘔吐;而正是這垃圾堆,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將貧民區與城市文明分別開來;
垃圾堆裡邊,是貧民區;而垃圾堆的外面,則是一個車站,通往城市的車站;
據文黎在這裡的觀察發現,只有一路公車路過停靠這個站臺;更多的是,不知道什麼地方來的垃圾車,往這垃圾堆裡傾倒着這城市文明的廢棄物;
文黎忍住那嘔吐的感覺,快步的向裡走,想要逃離這瀰漫着臭味的地帶;卻又不想走得太快;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而文黎的好奇心與阿虎差不多,都很嚴重;
在這樣惡劣的空氣之中,一些孩子卻在路邊玩耍着,也不知道是因爲貧窮,還是因爲這垃圾堆就在旁邊的原因,這些孩子的身上都很髒;甚至還有着蒼蠅圍着這些孩子,而這些孩子彷彿跟沒有看到一般,或者對他們來說,這些蒼蠅跟本就不存在,甚至都沒有揮手去驅趕,只是在那兒自顧的玩着,還帶着孩子所獨有的笑容,表示玩得很開心;
而在那垃圾堆里正翻找着什麼東西的幾個婦人,在一陣呼喚之後,這些孩子迅速的跑了過去;然後又很高興的回到了路邊,手裡還多出一個已經看不清楚本來什麼模樣的殘破的玩具;
“或許子秋那時候也是這樣吧;”文黎看着這些孩子,心裡卻想着阿虎;不過,又搖了搖頭;故事裡的子秋是一個人,不會有人會從垃圾堆裡翻找出殘破的玩具給他的;
文黎原本還好奇,這樣的環境之下,這些孩子怎麼會顯得那般的快樂;此時,文黎算是明白了;
孩子的快樂,從來都很簡單;特別是這貧民區裡的孩子;只要不會餓肚子,那就什麼也不愁了;而那殘破的玩具,對他們來說,更是上帝的禮物;
文黎以爲自己明白了那孩子的快樂,於是自己也變得快樂起來;臉上也重又帶上了文黎以往習慣的笑容,走進貧民區的深處;
貧民區的深處,與阿虎故事裡講的差不多;
混亂而污濁;那破爛不堪的街道上,沒有一塊乾的地方;到處都橫流着從下水道里漫出的污水;
街道的兩旁,是低矮的房屋,看上去很陳舊,彷彿是上個世紀所流行的那本色的磚房;不過,卻看不出本來是什麼顏色,看上去都是污黑的;
那狹小而幽深的街道,如果換作是煙雨時節,或許會讓人有些江南的感覺;而這狹小而幽深的街道兩旁,卻只有些髒亂的門房;
有些門房的邊上,擺着一個破舊的小櫃子;透過櫃子的玻璃能看到裡邊擺放着一些劣質的香菸;而門房的那污黑的門板上,還有些用粉筆寫着出租房屋的字樣,不過卻已經褪色;
門房裡邊,倒是有些熱鬧;能看到裡邊有些人正玩着麻將,夾雜着那劣質香菸的味道,老遠就能聞得到;
阿虎很喜歡玩麻將,在春節的那段時間裡,與周定國還有代君,再拉上文黎,整好湊夠四人,一張桌子;
文黎也是會玩麻將的,可卻與阿虎他們的玩法不太一樣;以文黎的看來,阿虎他們的玩法,可能是所有麻將的玩法當中,最沒有技術性的;阿虎將這種玩法稱之爲倒倒兒胡;
不過,看着阿虎那般的高興,而且大哥大姐也是樂在其中;文黎倒是覺着,這玩麻將,圖的就是個樂;那玩技術性的玩法,或許真不太適合找樂;
文黎走了進去,大致的看了一眼,這些在玩着的人,大都應該是江湖裡的小混混,在打發時間;轉念想想,在這貧民區也應該只有這些小混混纔會有這個時間,有這個閒心玩這種小麻將;
文黎進到門房裡,立即引起了那些小混混的注意,畢竟文黎還挺漂亮的,而漂亮的女人,總能引起小混混的注意;
而小混混們注意的不僅僅是因爲文黎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更因爲文黎的衣着,是不應該出現在貧民區這個地方的;
貧民區裡,除了小混混就是老老實實靠力氣活求活路的人;而貧民區裡的女人,除了*,便是些撿垃圾或者城市裡的清潔工,也有些是靠下力做棒棒兒求活路的;
棒棒兒,是這山城的特色之一;
因爲山城的地理原因,人們總是得爬坡上坎的;於是,這些貧民區的外來者,便依着山城的地理特色,而產生了一個新行業;
七十二行,新添一行,棒棒兒;
所謂棒棒兒,就是這些貧民區的外來者,他們沒有足以能夠在這城市求得生存的技能手藝,偏這人總得想法活下去吧;於是,這些人便弄一根在山城裡隨處可見的竹子,做成棒棒,然後在城市裡亂逛,幫助那些城市居民,解決負重之苦,以此換來幾個小錢;
這或許是貧民區裡的外來者,不需要任何技能就能夠做的事,於是這貧民區裡的男人,大都做了棒棒兒;
而棒棒兒卻不是男人的專利;
或許對城市裡的女人來說,手不能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兒;可對那些偏遠的大山裡的女人,沒力氣就代表着沒有活着的理由;
於是,這些女人也擁有着不輸於男人的力氣,而在看着男人們能夠拿根棒棒就能掙錢的活兒,便也開始做起了棒棒兒;
所以,在山城裡,這個棒棒兒確實是一個特色;在街上很容易的就見着那些穿着樸素,一看就是外地來的貧民,也不用去刻意的區分男女,他們就拿着根棒棒兒在街邊閒逛着;
只要你遠遠的放開嗓子吆喝一聲,棒棒兒;就會得到許多的人迴應,來了哦;
然後就會看到那些拿着棒棒兒本在閒逛的人,一羣一羣的飛快的奔跑到你的身邊,那熱情的勁頭,就像是你從遠方回家,家裡的親人來接你一般的熱情;
當然,棒棒兒是爲求生存,他們也並不全是在那兒閒逛,等着別人喊他們;更多的時候,這些棒棒看着那些有些東西的人,就會主動的上前去問,是否需要幫助;
雖然他們換回的大多隻是帶着不屑的白眼,但爲了求得生存,他們依舊不斷的重複着;
貧民區裡的人們,大都從事着類似棒棒兒一類的底層活計;他們也不會在這大白天的還呆在貧民區裡沒有出去找活路;
而大白天還呆在貧民區的,大至有三類人;
一是原本就居住在貧民區裡的城市居民;他們的日子在這城市裡來說,算是底層的生活;可以這貧民區,他們卻算是有着富裕的生活;
他們就靠出租給這個外來者房屋生活,而這些貧民區裡的外來者,將他們稱之爲房租老闆;或許他們在城市裡的生活不怎麼樣,可在這貧民區裡卻也會有着一種心理上的優越感,於是他們是不工作的;
第二類人就是這些小混混兒;他們只在晚上給人看場子,或是在紅街邊上站街,偶爾跟着他們的大哥跟其他的混混兒打個混架什麼的;
或許吧,年輕人都江湖都有一種嚮往;當他們從不良少年成爲小混混之後,心理上也會有着一種優越感;雖然收入有限,除上看場子的賞錢,帶*的抽成,或是幫人帶幾個包子換錢之外,沒有什麼過多的收入;但是,他們也不會再去做別的工作;於是,在凌晨收工之後,除了睡覺,便在混在貧民區裡的麻將館裡,玩點小麻將,打發時間;
第三類人就是*;關於這個不用多說,都知道是晚上工作,白天休息;
所以呢,白天還能呆在這貧民區裡的麻將館裡打發時間的人,都不會是什麼好東西;而以文黎的衣着來看,她不屬於這三類人中的任何一類;
說是房租老闆,顯然以前沒有見到過;說是*,卻沒有*那俗媚的裝扮;怎麼看,也是不屬於這貧民區的;
如果非得找個什麼來形容的話,應該是某家的富家千金;那種自骨子裡透出的驕傲自負,並沒有因爲那略顯得憔悴的面容而有絲毫的改變;
因爲自文黎走進這麻將館,只輕輕一眼便掃完這裡邊的所有人;而她掃視這一切的模樣,就像是在看路邊的一隻死狗;怎麼也掩飾不住她對這些人的輕視;
對於這些小混混來說,這樣的人,他們惹不起;無論她是否是江湖人,在這些小混混的眼裡,有錢人都惹不起;
其實這也是小混混的通病;一邊因爲身在江湖而有着一種心理優越感,一邊見着那些良善人家的子弟而產身一種自卑感;更何況,文黎身上帶着的不僅僅是那良善人家的教養,還有那傲視一切的驕傲自負;
於是,這些小混混也僅僅是注意到了文黎的到來,卻也沒有人敢上去搭個話什麼的;只在見着漂亮女人的下意識反應之後,便又繼續抽着劣質的香菸,玩着手裡的小麻將,打發時間;
文黎在看了一眼之後,沒有她要找的人,便又退了出來,繼續的往裡邊走,每遇到這樣的麻將館,便又回進去看一眼,然後同樣會引起注意,再又退出來,繼續往貧民區的深處走進;
貧民區的建築是沒有規劃可言的,於是文黎發現自己迷了路,同時天也暗了下來,這原本漆黑的貧區,也開始亮起點點昏黃的光亮;
不久之後,便飄散出飯菜的香味,夾雜着這貧民區的污水的臭味,摻和成一種難以名狀的味道;
已經迷失在了貧民區裡文黎,找不到出去的路;卻又不甘於坐等,便又接着瞎逛,或許遇巧能夠走出去;
很突兀的,文黎看到那路邊的麻將館,當然也兼做小商店的;
文黎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以文黎的眼力,她相信自己是不會認錯的;於是,便快步的跟了上去;
只是還沒能走進,便看到他提着瓶酒,轉進了旁邊的巷子;一個漆黑的小巷,沒有絲毫的光線;彷彿是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暗,也吞噬了那熟悉的背影;
文黎沒有絲毫的猶豫,跟着走進了那漆黑的巷子,如果從遠處看去,彷彿被那黑暗給吞噬一般;
進了巷子的文黎,感覺有些無奈,本來就已經迷路了都,現在更是找不到怎麼樣走出去;而且因爲那熟悉的背影,文黎也不會甘心坐等於此,於是便開始亂竄,見着道就進,也不管這是什麼地方,這道路通向那裡,只是往前不停的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文黎發現這貧民區原本那昏黃的燈光,已經消失了,換之的是無盡的黑暗,只能看到彷彿遠在天際的星光;
這是文黎第一次發現,原本城市裡的夜也會如草原上那般安靜,還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或許應該回草原去了吧;
很莫名的,文黎就想要回家,回到她熟悉的草原;什麼江湖,什麼愛情,能比得上草原上那溫暖的家嗎?
文黎自出來快兩年了,從沒有如此刻這般的想家,想要立即能夠回到草原;或許只有在草原上,纔會那般的快樂,無所憂慮;
文黎與阿虎其實很像,不僅僅是因爲他們都同樣的驕傲自負,而他們的脾性;
有些喜怒無常,會在突然間因爲心裡的一絲想法,而放棄正在做的事,變成能夠拋下一切,任誰都不管了的心態;
正如此刻的文黎,突然很想回家,而這又迷路在貧民區,也沒有找到阿虎;於是,文黎便拋開了一切,什麼都不管了;只想等到天亮,然後回家;
文黎突然的變化,讓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輕鬆,習慣的點燃香菸,就那麼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看着那遙遠的天空,玩弄着手裡的香菸;
很突兀的,文黎發現了那遠處的一點猩紅;那是她熟悉的猩紅,特別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因爲在無數個夜晚裡,她總是會盯着這一點的猩紅,獨坐到天明;
那是黑暗之中,香菸的猩紅;
彷彿很遙遠,又像在近在眼前;
文黎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就地而坐的地方是一個小山坡;而那一點的猩紅,就在她面前的那棟房屋的樓頂;她只與那房屋樓頂,隔着一道排水溝,只需要要一個稍大點的跨步就能夠跨過去;
這也是山城的特色,看着是走在平地上,而旁邊卻是一棟屋的樓頂;所謂山城,或許正是因此而得名吧;
文黎摸索着,想要向那一點猩紅靠近,卻差點掉進那房屋的非水溝裡去;不過,也正因爲如此,讓文黎知道了與那一點猩紅的距離,只需要要一個稍大點的跨步;
於是,文黎撳滅了菸蒂,深吸着氣,用力的向前跨出一大步;與預想的一樣,沒有掉進溝裡,而是那僵硬而粗糙的水泥板;
距離那一點的猩紅,已經很近了;文黎沒有絲毫的猶豫,或許是因爲已經放下一切了吧;
文黎帶着那放下一切的輕鬆,走進了那一點的猩紅;也藉着那猩紅稍亮一些的微弱光線,文黎看清了那一點的猩紅;
不過,文黎卻並沒有什麼驚喜;儘管這人就是她要找的阿虎;
文黎靠着阿虎的旁邊,坐了下來,拿起旁邊的酒瓶,大口的灌了一氣;而阿虎卻沒有反應,只是自顧的抽着煙;
對於此時的文黎與阿虎來說,他們已經放下了一切;所以,對阿虎來說,文黎的到來,沒有什麼值得驚喜的;同樣,對文黎來說,找到阿虎也沒有什麼值得驚喜的;
倆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在那無盡的黑暗之中,各自抽着各自的香菸,不時拿起旁邊的酒瓶,往嘴裡灌進一些;
也不知道是酒精的原因,還是文黎已經做下決定,準備天亮就回家了;在文黎將酒瓶中的最後一滴酒灌進口中之後,文黎開始爲阿虎講一個故事;
文黎的講的故事是一個自小在草原上長大的小女孩兒,她開朗熱情又驕傲自負,同時也有着少女對愛情的憧憬;
而正是這少女對愛情的憧憬,故事裡的小女孩兒離開了草原,進了城市,沾染了江湖,也沾染了殺戮,同時也受到很深的傷害;
據草原上的傳說,有一種花能夠治癒任何的傷痛;只一點,這種花是不能夠採摘的,只要一採摘,立即就會枯萎,同時也會失去作用;於是,這個小女孩兒將這種花繡在衣裙上,或許這樣便不會枯萎了;
可是,這畢竟只是一種幻想;紋繡永遠都只能是紋繡,看着很美麗,卻終究只是沒有生命的死物;
最後,這個小女孩兒決定回草原去尋找那正綻放着的有生命的活物;
故事很簡單,阿虎卻流淚了;不過,阿自己並沒覺察到;還是那淚水熄滅了他手中的菸蒂,才發現自己哭了;
人呢,不可能永遠那般理性的活着;有時候也是需要一些衝動的;
如阿虎這麼年來,一直都是很有理性的活着;
在園子裡充當着衆人眼裡的廢物,絲毫不以爲恥;老爺子在外遭遇襲擊而身亡,阿虎明知道是誰做的,也沒有去追究,只因爲還不是追究的時候;同時,還因爲江湖的爭鬥,寧願將文黎給刺傷,也不願意她受到牽連;
以此猜測,阿虎確實是一個很有理性的人;不會衝動,連至親至愛的人愛到傷害時都能保持理性的一面;
可是,人永遠那般理性的活着,真的很累;
文黎講的故事,很莫名的就打碎了阿虎的理性;讓阿虎回到了他這個年齡段的年輕男孩子應該有的衝動,也讓阿虎真正的爲自己任性一次,放縱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