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至和同安木話不投機半句話,倆人乾脆誰也不理誰,一連鬧了兩天彆扭。
古娘子盼星星盼月亮的把候押司從縣城裡盼回來了,覺得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喜歡他。喜孜孜的從候押司手裡將地契和文告接到了手裡,從此之後,在她古娘子的名下,重新有了五十畝地。
候押司冷冷一笑,“古娘子千萬拿好了,莫丟了。不過丟了也不怕,只要花些錢就可以到縣裡補檔。”
古娘子正在興頭上,根本沒有在意候押司話裡的意思,笑吟吟的將地契放進了自己隨身荷包中,“勞動候押司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按理應該是我到縣裡去拿的。可是誰叫我是個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婦人呢?”
候押司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安木坐在旁邊,看着古娘子將地契收好,便笑道:“大父,怎麼好幾日沒見你來了。是不是縣裡最近又開始忙起來了?”
候押司聽到安木這麼問,突然嘆了口氣,坐在一旁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往嘴裡灌茶。
安木見他似有不快之事,便看向了古娘子,希望她能識趣離開,沒想到古娘子反而往這裡湊了過來,說道:“大姐,我家也算是在這裡站住腳了,以後有五十畝地,你表哥和表姊的飯食便有了着落。這事,還是多虧了候押司……”說着便向候押司方向盈盈一拜,候押司恍似未覺,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古娘子臉色瞬間變得難堪起來,隨即換了笑臉。“大姐,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說說。便是這次的我家買地多虧了李戶長。若不是他我哪裡能這麼低的價格買到種滿了大豆的田地。我看呀,你和李戶長之間的私怨。也就看我的面子就這麼算了吧?”說着話,便仔細的觀看安木的臉面,見到安木面無表情,又小心翼翼的接着往下說,“常言道,冤家易結不勿解。你就擡擡走,放他一條生路吧?”
安木噗哧一下笑出聲來,“古娘子,那李戶長果真是讓我放他一條生路嗎?”
古娘子連連點頭。
“那李戶長當初覬覦我家的田產和房產。用五畝地和我換一百六十畝,用兩間破泥胚房和我換這個大宅院時,好像也沒有給我一條生路!”安木笑着說道。
“這?”古娘子怔了怔,看了一眼候押司,見到他似乎只顧着吃茶沒往這邊看,便又勸道,“這些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我看你們不如前嫌盡釋,兩家合好,以後大家都在一個村子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安木聽了這話,呵呵地笑,既不辯解也不說反對的話,只是一個勁的點頭。
古娘子還以爲她同意了自己的調和。便又勸了幾句,高高興興的走了。
“這婦人,”候押司搖了搖頭。
安木則是叫過了呂氏。讓她出去和老李頭說,以後家裡不許再放古娘子進門。呂氏原本就一肚子氣。若不是安木囑咐過她,讓她千萬別和古娘子吵。她纔不會忍着不說話。聽到安木說以後再不許古娘子進門了,連忙笑着答應了聲出門了。
“大父,您這幾天是怎麼了?”安木看到呂氏離去了,讓韓巧和韓玲也下去,和候押司說起了話。
候押司嘆口氣,“別提了,這一段我是麻煩死了。不是跑這裡救火,便是跑那裡救場。天天累的跟條死狗似的,還兩頭不落好。”
原來,自從張主簿上任後,沈丘的吏便把目光轉到了候押司身上。因爲候押司和安家關係匪淺,而張致和又是張主簿的親兄弟,而苦涯先生又是提撥張主簿做官的人,所以候押司自然而然的被劃爲張主簿一脈。
不論張主簿安排任何事情,大家都要先看候押司的意思。只要候押司不去做,大家都不做。弄的候押司一人兼數職,苦不堪言。可是一抱怨別人就會說,張主簿和你關係匪淺,你不做誰去做?
張主簿倒是和魏縣尉不一樣,魏縣尉一心一意想求成績,張主簿卻是一心一意想求穩,只要縣裡的吏不找麻煩,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求混夠幾年混個資歷,然後三年銓考一過,無大功無大過便可以升官了。
反正在縣裡有候押司,出了事都可以找他。外面又有苦涯先生,只要沒有百姓們鬧事,他基本上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一意在妓館裡留流。可是沒有想到,竟然得了一個風月班頭的雅號。
日子過的不知道多滋潤了。
候押司原本還以爲他會趁機拉攏自己對抗豈沈丘的吏,沒想到人家根本就不甩這些人。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反正我就是來混資歷的。只要不惹麻煩,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張主簿不找吏們的麻煩,吏們自然不去找他的麻煩,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交給候押司處理。結果候押司明明是個吏卻幹着主簿的差事,最可惡的是,操了這麼多心,卻連一文錢的薪水也沒有。
安木聽到候押司的抱怨聲,笑着安慰道:“大父,既然是張主簿不管事,豈不是更好,也省是大父在中間爲難。”
候押司點點頭,“雖說是比以前忙碌些,可倒是沒有那麼多的閒氣。衙門裡的都是老兄弟,知道哪裡該伸手哪裡不能伸手。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那個王仁從外地回來了。”
“王仁?哪個王仁?”安木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候押司忙道:“就是那個偷了你家的東西,卻把髒栽到了何老三家的王仁,他是李戶長的孃家外甥。”
“他呀?”安木突然想起了這個人來,“他是剛剛纔回到沈丘嗎?”
候押司冷冷一笑,“可不是,他想着在外面躲了有半年了,以爲風聲過了。就大着膽子回來了。馬捕頭手下的幾個兄弟發現了他,卻沒有打草驚草。就是想看看你家準備怎麼處置他。”
“當初何老三偷竊一案,魏縣尉是發到了陳州府,郭縣令和知州都在上面簽了押,發了牌票。如果咱們以偷竊的名義去抓王仁,只怕這件案子會牽扯到他們倆人,那豈不是安家就和他們結下了仇怨?只是如果讓何老三一輩子揹着賊的名頭,又覺得十分不公平。”安木嘆了口氣。
“這有何難?”候押司嘿嘿一笑,“這小子做惡不斷,他也不是隻偷了你一家的,隨便找個罪名就可以置他於死地。”
安木聽到候押司這樣講,便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他的行爲。
古娘子受夠了沒地的苦,買了地後便將心思全部都撲了進去,每日早晨便抗着鋤頭到田裡勞動,去的時候精神飽滿,可是回來時卻滿身泥土。一連三日,便再也受不了。再加上她從來沒有下過地,根本不知道如何侍弄莊稼,看着滿地的大豆不知道如何處理,再加上夜裡沒有人看守。經常有孩子晚上偷偷的過來摘豆子吃,氣得她天天在田梗上大罵。
芸娘看到母親手上和臉上被曬的快要掉了一層皮,心中十分不忍,勸她別再下地。古娘子笑道:“馬上就要到了收豆子的季節,你和慶哥都是沒有下過地的,我不下地又能怎麼辦?家裡就這三口人,連個會種地的人都沒有?唉,咱們以前哪裡受過這份罪啊?”
“要不然,咱家就找個佃戶不就行了?”芸娘出主意。
古娘子腦子裡一閃,突然想到了何老三,他能幫着安家做工,怎麼就不能幫着自家?自己家和安家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又想到安家那一百多畝地在何老三手裡產量都頗高,這何老三倒是一個莊稼把式。若是他能替自己家管着這五十畝地,說不定自己家的產量也能上來。
想到這裡將,便身上收拾了一下,就領着芸娘去找了鎖嫂。
鎖嫂最近忙的不得了,她家現在利用新坑能賺不少的錢。從謝家運來的碎紙,雖然說是邊角料,可是有些還是能夠寫字的,只是形狀不太好罷了。她將大一些的挑出來,弄的平整些,然後再仔細的裁裁,裁成細長條或者是小四方塊,可以賣到書屋裡給那些窮書生。
一文錢只能買兩三張字,可是何家賣出去的廢紙極爲便宜,一文紙算下來可以買七八紙之多。雖然都是裁開的細條,但是並不妨礙練字,所以家裡窮的書生都愛到新坑那裡去買便宜的紙。
安木又教她回收書生們寫過字的紙,雖然大部分書生都不願意自己寫過的字送到五穀輪迴之所,可還是有些書生在新坑買了紙條,正反兩面都練完字後,又賣回了新坑。來來回回,多少也能省些紙錢。
就憑着這一個回收廢紙的生意,鎖嫂現在忙的不可開交,家裡的媳婦不是在田裡勞動,便是在新坑裡幫着整理廢紙。聽見古娘子過來找她,連站都沒站起來。
“鎖嫂啊!”古娘子強忍着新坑的臭氣,臉上堆起了笑意,“我家新買了五十畝地,想請你家去我家田裡做工,但不知你家幾時有空?”
鎖嫂怪異的瞅了她一眼,手裡一直沒停,依舊仔細的從麻袋裡挑選紙張,“我家沒有閒人了啊,馬上安家的豆子就要收割,我們家的人都要全部下地。要不然娘子去看看別家有沒有閒着的,這馬上就要到豆子收穫的季節了,萬一耽誤了收成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