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惜學書屋熱熱鬧鬧地開業了。
安家的書籍非常多,藏書分爲官刻、私刻、坊刻三種,分門別類的放在不同書架中。據李進所說,安舉人但凡手中有了錢就要去收集市面上的書籍,不論好壞,不管是否出名,更不管是何人所寫,哪怕就是不出名舉子和鄉先生所寫的詩集他都願收藏。
安舉人曾說過,吾不慕黃金不慕銀,只願藏盡天下書。
只可惜,這些被安舉人視若珍寶的書籍被安木一股腦的搬出了書房,全部放進了惜學書屋中。
安木看着空蕩蕩的書房撇了下嘴,家中縱是藏書百萬又如何?縱是糧米滿倉又如何?沒有權力來保護,那便是招災惹禍的引子。還不如拿出來換個好名聲,也好讓別人再想對安家下手的時候,顧忌一下書屋中書生們一張利嘴。
書屋開業後須找一個看守書屋的人,便找了以前幫着自家寫過報條的董姓書生幫着看書屋,董生大喜,寧願不要錢,只求每日吃住書屋裡隨他翻看書籍既可。
如今,家中一切已經步入正軌,新坑和菜地每日都可以掙些錢,託李方買得牛羊豬也陸續的運了回來。又買了五頭素有快牛之稱的南陽黃牛,兩頭一歲的,三頭兩歲半的,到了夏收時就滿了三歲役期能戴上挽具下地。
這可喜歡壞了何老三,天天忙完了新坑和地裡的活計,便來牛棚照料,他的幾個兒子連碰都不許碰,一碰就瞪眼。每日將草料細細地切碎,每頓五個雞蛋,就連喝的水也是燒開再放涼,生怕牛犢出了什麼意外。到了下午和幾個兒子小心的將牛牽到了沙河岸邊綠草坡上,讓牛在那裡吃草休息,坡上有幾十棵合抱的垂楊柳,人可以睏覺。黃昏時,便給幾頭牛犢套上比較輕的挽具,慢慢的訓練他們適應挽具。
按照後世的習慣,安木覺得怎麼着也得給人家發點錢,呂氏便說每天管他們兩餐小菜飯,一頭牛每天五文辛苦錢,一年一身衣裳既可!又說讓何老三的大兒媳過來給他們做飯,安木一一同意了。
又過得幾日,買得十頭羊和十隻豬到家後找了三個幼童做羊倌,安木說不如也按放牛的算吧。呂氏得到消息後掰着手指一算着了急,好傢伙這每日就要出去一百文,五日的錢就夠買只豬仔了,這是養豬羊啊還是養人?
急火火的來找安木,抹着眼淚說道:歷來只見過給放牛的牛倌工錢,可從來沒見過給放羊和放豬的工錢。這羣豬羊其實一個人就夠了,現在咱家請了三個已經被村裡人笑話了,可不能給錢給衣裳啊!說完了後,眼巴巴的看着安木。
安木算了下帳,一張臉變得通紅……
謝先在書屋開業第二日再次帶着中人來到,和安木簽訂了續印五百本的協議,留下了二十五貫後又帶着中人離去,回書肆加急印書去了。謝先走後,沈丘那幾家書肆便各自派了不同的人前來,要求替安家廣印聲律啓蒙,將每本的價格給漲到了六十文,卻都被安木以各種藉口推掉了。
當初安家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沒有一個人出現,只有謝先一個人爲了老師的面子說服了家裡,冒着賠錢的危險來印書籍。如今看到書籍利潤大,你們又都冒出頭來,這天下哪裡有這樣好的事情?安木寧肯印謝先的五十文一本,也不願意印六十文一本的。
這一日,安木正坐在書房中指導大郎和銘哥讀書。
天空中濃雲密佈,亂雲翻滾。須臾,雨絲便挾着一陣涼意灑落了下來。
呂氏正在檐廊下和聶氏鎖嫂邊說話邊做針線,見狀急忙丟了手裡的針線跑到書房外,將草蓆支了起來。忙了一陣後,偷偷往書房看去,看到安木三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讀書聲朗朗。擡起頭,只見天空中青一塊,墨一塊。樹上的枝葉在細雨中搖來晃去,滿樹的鵝黃,尤其綠得可愛。
“好雨啊!”呂氏喜孜孜地走回了她們身邊,看着院子裡被雨洗過的地面,笑道。
聶氏和鎖嫂點點頭,“就盼着這場雨呢,這下子田裡的苗就不旱了。”
“我家大姐早上就說了,今日是定要下雨,果真就下了!”呂氏拿眼睨了一下弟妹和鎖嫂,想到了坐在書房裡跟着安木讀書的兒子,頭仰的只剩下一雙鼻孔。
“不會吧!”聶氏和鎖嫂異口同聲的表示了懷疑。
呂氏從鼻孔中‘嗤’了一下,“這書裡都寫得有,清早寶塔雲,下午雨傾盆。水缸出汗蛤蟆叫,不久將有大雨到。今兒早上天上可是真有寶塔雲的,我也摸了一把水缸,確實有出汗。看看,這會可不就是下雨了嗎?”
“這書上還管老天爺的事?”聶氏和鎖嫂往呂氏身邊湊了湊,“你會看書了?都和我們講講,這老天他是咋回事……”
“這老天爺……”呂氏得意洋洋地說了四個字,突地住嘴不說了,抓耳撓腮的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想起三句,遂清了清嗓子,“你們可聽好了,可別說我沒有教你們,早晨地罩霧,儘管曬稻穀;早上朵朵雲,下午曬死人;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怎麼樣?厲害吧!”
“哎喲,可不是……”聶氏一拍大腿,“哪年咱們曬場的時候,早上如果有霧,那肯定晴天的。”鎖嫂也緊跟着同意。
“這是哪本書啊?這麼厲害?嫂嫂你和我們說道說道。”聶氏崇拜的看着呂氏,殷勤的替呂氏倒了一碗白開水。
呂氏模仿着以前高氏吃茶的樣子,似模似樣的端起茶碗吃了兩口後,才嘆了口氣,“我一個大老粗,大字不識半個,我哪知道?這是今兒早上大姐說要下雨的時候,順口說的幾句。”
“呂大嫂,這可是好東西啊!”鎖嫂沉吟了半晌,說道,“你想想,咱們都是看天吃飯的種田人,若是知道了這些東西以後種地的時候便會少了多少麻煩?”
“可不是,”呂氏聽了這話,深以爲然,“只是家裡的書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是哪本,回頭問問大姐,再找個識字的人讀上幾遍……”
正說着話,卻看到正院二門處露出一角衣衫,李進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往這裡不停地招手。
“這不是大哥嗎?”聶氏站了起來,“早上不是和二哥一起去了苦涯先生家裡,怎麼就回來了?我家二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