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荊棘叢生,晌午本該烈日當空,可樹廕庇日,竟似陰風陣陣。
白衣女子抱着肘,高一腳低一腳地踩着荊棘。她仰頭,只見參天的懸崖峭壁直倒逼過來。她冷慄,卻固執地攀着亂石,四處張望,似在苦苦找尋。
咔嗞——裙襟被倒刺勾住,撕開一道長口,女子連忙拂起,惋惜地瞅着錦緞出神。綾羅綢緞永遠只屬於那些金枝玉葉,小門小戶、平庸長相的女子從不配穿戴。她拂了拂額角的細汗,苦笑。哪怕入了塗脂抹粉、披紅戴綠的歡場,以她的平庸之姿,媽媽亦捨不得爲她置備綾羅綢緞。她料不到,一朝吐氣揚眉,贖了身,葬了父,竟是因着自己這副身段。
她仰着頭,癡癡地望向斷風崖口。一個人墜下萬丈深淵,還能活嗎?她搖頭,昨日官兵圍山找尋,是生是死,被她尋見的機會當真是渺茫。可不知爲何,她就是不死心,還是尋了下來。
雙手括着嘴,她本想開口大喊,卻忽然發現竟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這一世,她雖姿色平庸,可淪落風塵,露水情緣自然不會少。然,獨獨是他讓她牽腸掛肚,雖然相處不過一日一夜而已,可竹舍、斷風崖口……他的每個眼神,都似鐫在她心裡。
她後悔,不該羈絆他,拖着他,不該害得他無路可逃。他分明可以殺了她,卻終是放了她。她知,他手下留情或許只是爲了那個喚作杞桑的女子,可她仍然心存感恩。她想尋到他,報他不殺之恩,哪怕只是爲他撿骨入葬。
“咦……這位姑娘,山下陰冷,時有蟒蛇,你一個女子得當心呀,趕緊出山谷吧。”一個樵夫打扮的老頭,牽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關切地行了過來。
“老爺爺,向您打聽個人,昨日,您可瞧見有人墜下山崖?”女子似見了救星,蹭蹭奔了過來。
老頭張着嘴,怔了怔,剛要開口,卻不料被那男孩子拉了一把。
“爺爺,”男孩子低低搖頭,扭頭笑道,“這位姐姐,我們不曾留意。再說,這道崖兇險萬分,每年都有人失足墜崖,從沒生還的。”
小男孩伶牙俐齒,聽得女子悻悻地耷下頭去。她彆着臉,一個勁抹淚:“即便是死……也不該屍骨無存啊。”
老頭不忍,一把甩開孫子,道:“敢問墜崖的人是姑娘……何人啦?”
女子愣了愣,片刻,眨巴着眼,哽着扯謊:“那人……是我的丈夫。”
“哦……”老頭也顧不得伐薪了,幾步奔過來,“那姑娘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