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復一個俯身,一手奪過紫檀木箱,一手拎起顏兒夾在胳肢窩下一路拖拽。
“放手,放手!”分明沒喊幾聲,顏兒已覺喉嚨嘶啞,手腳被死死箍住動彈不得。
哐——司馬復把紫檀木狠甩在桌案上。
“娘——唔——”
端起案上的酒盞,司馬復肩下狠使勁道,把酒直往朱脣裡灌。
“唔——”顏兒狠命甩頭,哐當……酒盞落了地。
“不識擡舉。”司馬復揚起手,看似想甩她一個耳刮子,近了玉靨卻頓了住。他陰笑,順手捏一把白皙的臉頰:“我孤家寡人慣了,欲拒還迎這套對我不管用。若不想帶着傷痕露了陷,最好放聰明點。”
“人渣!”牙縫咯咯直顫,顏兒頭一回知曉何謂恨得咬牙切齒。星眸熬得通紅,乾涸了淚花,泛起了血絲。
司馬復抓過顫抖的玉腕,從腰間抽出繩索,呼哧把顏兒綁了住。
顏兒不住掙扎卻絲毫動彈不得。她這刻才驚覺,當初阿房宮苻生用強,她掙扎得遍體鱗傷,不是她撒潑厲害,卻是那人多少對她存得情意。而眼前的惡魔,與當日茅屋裡的惡漢一樣,喪心病狂,她毫無招架之力。
司馬復掰着顏兒一個轉身,屈肘一把扣住她的頸,使勁一拽,把她仰天撲倒在桌案上。
顏兒窒息得滿臉通紅,脖頸剛鬆開,尚不及透口氣,下巴已被他死死掐住。她張嘴想咬他的虎口。
“哼——”司馬復一記冷笑,拇指食指用勁一捏。
顏兒只覺骨裂般疼,捆綁的雙手無措地掙扎。
譁——唔——咳——酒順着司馬復手中的酒壺,直灌入喉,顏兒嗆得眼淚不爭氣地淌了下來。
酒壺空了,司馬復哐當扔了開去,不耐地鬆了手。
咳咳……顏兒從桌案上滑下,弓着腰直喘。她背過身去,偷偷地直甩袖口。藥,藥,衣袖裡藏的那瓶見血封喉,是她當下唯一的希望。可雙手被捆住,她使不上勁,只好一個勁甩衣袖,只覺着藥瓶鬆動着似要滑出袖口了。
“啊……”腕子被他狠狠掐住擡起,顏兒忿恨地擡眸,慌亂之下彆着肩,只想藏好藥瓶。
司馬復冷冷一瞥,一手鉗住繩索緊捆的玉腕,一手漫條斯理地探入火紅衣袖,咂舌道:“嘖——冉兒辦事真不牢靠,一壺迷藥下了肚,怎還這般清醒?竟還想得到……下毒?”
他話音剛落,顏兒只覺那貼金雕龍飄浮起來,眼前那猙獰的面孔扭曲着似捲入了渦旋。她步履不穩,眼瞼重重地直耷:“你……”
司馬復哼笑,擰開藥瓶,皺着眉聞了聞。啪——他猛一甩手,藥瓶砸在樑柱上,藥水四濺,瓷碎滿地。
“明曦——明曦——”顏兒竭力睜開雙眼,拼盡了渾身氣力呼喊,可聲音卻虛弱漂浮得似早春的暮雪。
“這會想着我的兒,也不頂事了。”司馬復掐托住白皙的下巴。脣角那縷淫笑方纔浮起,他已攔腰把翩翩欲墜的人兒扛上了肩。
這樣的夜,靜得可怕。明曦木然地倚着古槐,愁苦地仰望天際的月鉤。咚——咚——後腦勺使勁地磕着冰冷的樹幹,他緊握空拳,緊着牙關,渾身繃緊得似一根即將離弦的箭。忽的,腳底踩風,他一路狂奔。夜風冰冷拂面,他的心亦是冰冷一片。可再冰冷都好,他不能拋下她,尤是當下,他是她的命。
呼呼……明曦急喘着,朝着那片朦朧的燈光疾奔,那是他的佛光,那是他的救贖。
哐——明曦一把推開門,“杞——”她的名字卡在喉嚨,那雙桃花眼睜得滾圓,竟似要撐破了眼皮,陡地,怒紅騰上了臉,燒紅了耳根,燒紅了眼眸。
“你——啊——”明曦雙手抱頭,嘶着喉仰天狂吼。
司馬復扭頭,微微一怔。回睨一眼身下熟睡的靨,他冷笑着翻了個身,卻還是恬不知恥地坐在榻上。油光蹭亮的膀子透着屠夫方有的狠戾之色,他脫得只剩一條褻褲,一副人憎鬼厭的猥瑣模樣。
“啊——”明曦狠狠甩下手,癲狂般奔了過去。嘭——嘭——他一手掐住司馬復的脖子,一手狠狠揮拳。
拳頭雨點般不偏不倚地落在司馬復臉上。司馬復絲毫不還擊,倒極其享受般。
“哼……”明曦使勁一推,把司馬復掀下了榻。瞥見她近乎一絲不掛,他急忙別過臉,卻正好撞見那張陰笑的猙獰嘴臉。
“好!”司馬復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大聲喝好,“有七情六慾,懂得暴怒仇恨,孺子尚可教。”
恨!明曦當真識得了仇恨的滋味。簌……簌……他扯落榻上的帳幬,遮住榻上的嬌紅春色。渾身一個勁直抖,他紅着眸,狠狠瞪着這個他本該稱作父親的男人。
“哈哈——”司馬復慢悠悠拾起地上的衣裳,笑道,“你二十多年才歡喜了這麼一件東西,爲父的怎會動你的心頭好?你既開了竅,爲父自然得成全你。”
明曦越喘越氣,眸子越漲越紅。眸光如刃一般,他微微張嘴又咽下,張嘴又咽下。
兒子想問什麼,司馬復哪裡不曉得。他揪起衣裳,斜睨一眼,不以爲然地哼道:“你開竅尚且及時,她還可以是我司馬復的兒媳婦。”
緊繃的肩頭陡地鬆了開,明曦忿恨地剜了他一眼,俯身拾起一地的火紅,鑽進了帳幬。把她摟在懷裡,他絲毫不敢看她,手顫顫地替她覆上衣裳。一件、一件,他只覺這是場凌遲。他緊咬着牙,眸子漲得痠疼,心卡在喉嚨,渾身的毛孔豎起,刺刺的都是痛。
嘶——明曦撕扯下一邊帳幬,幾步騰至桌案,捧着紫檀木便包了起來。
司馬復已穿好了衣裳。他狐疑地盯着兒子,餘光又瞥一眼睡榻。那女子已嚴嚴實實地裹上了衣袍,他驚怒,衝上前便拽住兒子的手:“你想做什麼?啊?”
明曦狠一甩手,司馬復顯然猝不及防,踉蹌地退了一步。
明曦拎起包袱甩上了肩,嗖地打了個死結,直把紫檀木箱背在了背上。
“逆子!”司馬復衝了幾步,伸手便要奪包袱。
明曦似脫胎換骨地變了個人,竟眼疾手快地一把擒住他的腕,一擡一掰。
腕子肘子吃痛,司馬復不由地伸出另一隻手,說時遲那時快,就伸手的這刻,脖頸竟被兒子一把狠掐了住。
眸燃着赤焰,明曦睜大了眸,玉白的面漲得通紅,竟似泛起毛細的紅痕。他低吼:“誰要是再敢動她,傷她,我見佛殺佛,見人殺人!”
司馬復彼時本就驚愕,聞聲更是狂喜狂笑:“哈哈,好!我的兒子總算想殺人了!好!”
漲紅的臉退潮一般嗖地白了,明曦驚覺自己竟似惡魔附了體。可,他知他退縮不得。“哼……”鼻腔裡噴出狠戾一聲,他使勁狠推一把,喝道,“我說到做到!”
司馬復只顧癲笑,冷不防被這麼一推,跌退幾步急剎不住,嘭地撞向樑柱。
明曦愕住,瞧着他一頭紮在樑柱上,一動不動。他有些心慌,急忙騰上前。
“呵呵……”低沉陰冷的笑聲順着樑柱竄起,司馬復捂着額,扭了頭。殷紅順着他的指流了下來,他懵懵地抽開手,攤開一瞧,手心的殷紅直叫那脣角的陰冷變成了欣慰。“好!”他又是一個叫好,“螞蟻都不捨得踩死一隻的傻小子,終於狠得下心,下得了手了。好!”
明曦分明心虛,卻狠吸一氣。蹭地他逼了過來,伸手便要奪他腰間的令牌。
司馬復當然不允,一把摁住腰牌。兩父子揪打起來。
明曦到底年輕力壯,不過幾招便佔了上風。他一把揪住父親的領口:“給我!放我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