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兒小心翼翼地從袖口掏出一團絲帕,攤在掌心,脣角翹起一絲悽清笑意:“流言蜚語若能爲我所用,我不吝吃幾口唾沫星子。清者自清,真相終有水落石出一日。”
“秦王若是知曉……”小草指指顏兒掌心的瑩白,苦下臉來,“你們可就……”
顏兒漠然地納着絲帕入袖,冷澀垂眸:“爲了娘,擄人殺掠都做了,不差這個。”
“公主……”
“小草,”顏兒伸出手,懇切地望着愁眉苦臉的近侍,“你的心思,我懂。我應你,剷平月影宮那日,我便備下嫁妝送你回秦國。”
“公主,我不是……我……”小草夠着顏兒的手,羞紅着臉低了頭。
“我懂。我的心思,你也該懂。往後……”顏兒沉了沉眸,緊了緊掌心。
“嗯……”小草一個勁點頭,“我懂,找回夫人要緊!”
鄴城,依舊車水馬龍,燕宮,卻異於尋常的平靜。宮門不見父親,便連宮人亦不多一個。顏兒嗅到詭異,不安暗涌,卻佯裝鎮定。步輦行至芙蓉軒,竟不見宮人出門相迎。
小草攙下顏兒。二人對視一眼,步履遲疑地邁入宮門。
“呃——”腰間吃痛,顏兒禁不住一聲悶哼,叮咚……只見一粒碎石子順着裙襟骨碌碌地滾落地上,尚不及回神,腰間又是幾記悶痛。
“太子殿下,您這是做什麼?”小草趕忙擋在顏兒身前,顧得上行禮便顧不得擋碎石子。
“哼!”八九歲的頑童撂開彈弓,蠻橫地拂開宮人,蹭蹭便逼了上來,“我是來給毅哥哥報仇的!”
“暐弟,你說什麼?”顏兒驚愕地望向同父異母的弟弟,聲音盡染慌亂。
“母后說的不錯,你就是個掃帚星。”慕容暐瞪着顏兒,圓溜溜的眼原是熠熠無邪,偏卻此刻浸染仇恨,指着顏兒癟嘴罵道,“舅父就毅哥哥這一個兒子。殺人償命,你以爲逃去秦國就了事了?來人啦,把她綁起來!”
太監們猶豫片刻,便黑壓壓地逼了過來。顏兒着實驚到,可足渾毅死了?若非有人教唆,八歲孩童哪裡說得出這番話?顏兒禁不住細退一步,好言勸道:“暐弟,渾毅在秦國雖受了傷,卻是好好的,你休要聽人挑撥……”
“聽人挑撥?”
背後一聲尖利怒喝入耳,顏兒尚不及扭頭,啪——耳畔嗡嗡,臉頰已是一片刺痛。
“皇后娘娘,使不得……”
嘭……祁嬤嬤二話不說,上來便是一腳,直把小草踢得跌開幾尺。
捂着臉,顏兒直起腰,定定地望向滿臉怒容的繼母,已然萬分隱忍,卻仍禁不住眸底膠着的怨憤。
“怎麼?還敢在本宮面前耍橫?”可足渾皇后緊逼一步,重重的黑眼圈襯得微腫的眼陰鬱殘忍,“賞你這一巴算輕的。別以爲皇上護着你,你便可有恃無恐。堂堂燕國公主,竟恬不知恥地滯留敵國月餘,你視宮規爲何物?祁嬤嬤——”
“奴婢在。”
“大聲告訴她,依宮規家法,未出閨閣,夜不歸宿者,該如何罰!”
“諾。不守女德者,輕則廷杖,重則自縊。”
冷冷瞧着這對主僕唱着雙簧,顏兒覺到一絲心慌,餘光瞥向院門,又掃向四下,竟不見半個自己的人。
哼……可足渾皇后循着顏兒的視線冷瞟當下:“我是六宮之首,肅清宮闈責無旁貸。來人啦,請龍城公主入殿,賞廷杖二十……用心打。”
宮人一涌而上。顏兒挺起背脊,冷傲地勾起下巴,凜凜眸光冷掃四下,一時,倒着實鎮住了滿院的宮人。
“皇后娘娘治宮嚴明,爲人子女的本該欣然受賞。”顏兒清柔淺笑,左頰的五道紅痕似孔雀開屏,透着冷麗之美,“可,我是受父皇之命去秦國的。”
“哦?”可足渾皇后幽幽地拖長聲線,揚起右手照着晌午的烈日,併攏的五指密不透光,細細端詳,夾着悶悶的痛意冷笑,“皇上說,‘養不教父之過’,特意吩咐我替他好生管教來着。”
玉肩微微一傾,顏兒竭力鎮氣,卻分明聽得心跳驟急驟僵,當頭一棒的錯愕無措。
“來人,還愣着做什麼?”
小草爬起,尚不及靠近主子,便已被兩個太監夾着肩拖了下來。顏兒亦好不到哪裡去,三五個宮女圍將上來,口口聲聲說是請,卻是粗手粗腳地推搡起來。此刻,顏兒哪裡有心思顧及這些,思緒悉數糾纏在“管教”二字之上,回神時,竟已被宮人強摁着綁上了木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