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瀾心除了在莊子間行走,瞭解莊子上的情況,尋找製作玻璃的契機外,就是跟着珍媽媽學習。
每天兩個時辰,上午一個時辰,珍媽媽教導她一些規矩禮儀,也會順便指導一下青荷和冬秀她們。中午吃完飯後,在院子裡慢慢走動兩刻鐘,然後午睡。下午的一個時辰,珍媽媽就是教一些御下之術,治家之道方面的東西,也會講一些人情往來。這些正是瀾心目前最需要的東西。
瀾心有時候也會好奇除了平常的禮儀規矩,見了王公貴族,甚至是見到皇上時的一些規矩禮儀。珍媽媽會面色平靜,耐心的一一教着她。沒有絲毫的不耐,也沒有覺得逾越。瀾心看着珍媽媽認真、嚴厲的態度,眼睛微閃,不禁想着:是不是在那個人的心裡,她只要不做出危害大宗朝的事情,他都可以包容呢?
下午的課結束了,瀾心坐在涼亭裡,喝着珍媽媽特意爲她做的甜湯。珍媽媽自從認主後,就開始着手爲瀾心調理身體,免得這次大病的寒氣鬱積在體內,留下病根兒。珍媽媽的手藝自然是沒的說了,甜湯甜而不膩,還有薄荷的清涼,吃起來十分爽口。四周涼風習習,好不愜意。
“姑娘,莊子門口來了一位姑娘,自稱是方家五姑娘,說是您的朋友。”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口齒伶俐地進來稟報,也許是因爲走得急,小臉兒紅撲撲的。
“檸姐姐?她怎麼來了?”瀾心放下勺子,用帕子壓了壓嘴角,詫異地問道。小丫頭晃晃腦袋說道:“奴婢不知道。”小丫頭長着一張圓圓的蘋果臉,一雙眼睛大而明亮,因爲少了兩個門牙,所以說話的時候有些漏風。瀾心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吩咐冬秀把桌子上的點心給她裝上。
“謝謝姑娘。”小丫鬟笑得眼睛都眯到一起了,趕緊磕頭道謝。
因爲和方檸也算是手帕之交,再加上也不好讓她在門口等太長時間,也沒有回屋換衣服,就帶着青荷和珍媽媽迎了出來。看着站在馬車旁的方檸,嘴角含笑,不由加快了腳步。
方檸看着笑盈盈地迎過來的瀾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見來人梳着雙環髻,用一對紫色的水晶流蘇珠花將兩邊的頭髮固定住,鬢角壓着幾枚銀鈿。隨着少女的走動,流蘇輕輕晃動,熠熠生輝,襯得整個人都靈動非常。
淺紫色半袖比甲,象牙色錦緞長裙,一枝盛開的紫羅蘭從腰際繡到裙襬。暗紫色的絲絛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其上掛着一塊墨色玉牌,形狀看似粗糙卻古樸沉鬱。蓮步輕移,活色生香。方檸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這一抹驚豔。腦子裡只是蹦出了四個字:“脫胎換骨。”
杜媽媽擡眼看着瀾心,見整個人容光煥發,並沒有被趕出家門的頹廢,也就移開了目光。當看到瀾心身後的珍媽媽時,眼睛一凝,複雜的眼神裡是無法掩飾的驚詫。此人雙手疊於腹前,微垂着頭,恭順地跟在瀾心身後。從走路的姿勢可以看出,此人是真心視瀾心爲主。
杜媽媽跟在方老夫人多年,見識自然是要比一般人要廣。雖然珍媽媽的動作舉止跟其他府裡的管事媽媽無異,但她那通身的氣派,還是讓杜媽媽一眼就認定,她是宮裡的人。而且,當年在宮中時的品階還不低。這就讓人捉摸不透了,這個莊子上怎麼會有宮裡的人呢?
瀾心緊走幾步,和方檸見禮後,握着她的手,笑呵呵地問道:“檸姐姐,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還笑呢,死丫頭!”方檸點點她的額頭,嗔怪道,“我知道你的事情後,都擔心死了。你也不知道讓人給我送個信,或是留個話兒。是不是我今天不來,你就打算忘了我這個朋友啦?”
瀾心心想還真是這樣,她雖然沒有做帝師的祖父,但也沒有想過去巴結誰。再加上方箐無理取鬧,要她磕頭的事情,她連整個方家都記恨上了。如果今天方檸沒有來莊子上,她也不會再去記掛方家,和方家有任何來往了。
當然,瀾心面上是絲毫不會表現出來的。她拉着方檸的手,可憐兮兮地說道:“當時事情混亂,走得匆忙,也沒顧上這些。檸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責怪妹妹啦。”
方檸想起當時她一個小姑娘家,被最親的人趕出家門,未婚夫又背叛。一個人孤苦伶仃,無家可歸,不得不遠走他鄉,想想就讓人心酸。再說她也不是真的責怪她,看着瀾心跟她裝可憐,也就心軟,遂認真地說道:“我不是責怪你,只是心疼你。”隨即又懊惱地說道,“哎呀,如果當時我們沒有去姑姑家裡,留在徐州就好了。你一定不會受那麼多苦的。”
瀾心聽完只是笑笑,可不會當真。就算是方檸顧忌姐妹之情,誰知道方老太爺和老夫人會如何抉擇呢?方家的二夫人不是還給容璟和依雲做全福人了嗎?再說了,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如果。她笑着說道:“姐姐也不要想那麼多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是呀,看着你氣色這樣好,我的心裡也鬆了一口氣。”方檸又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說道,“來之前,我還一直在想,也不知道你會是什麼樣子呢!真擔心看到一個蓬頭垢面,一蹶不振的你。”
“呵呵,都是我的不是,害檸姐姐擔心了。”瀾心笑吟吟地說道,“我這個莊子雖說不大,但景色還是可以的,也有幾個值得一去的好去處。姐姐就在這裡多住幾天,我陪着姐姐四下走走,好好招待姐姐一番,也算是給姐姐壓驚了。”
“這可是你說的,可別到時候嫌棄我白吃白喝賴着不走。”方檸也不跟她客氣,笑呵呵地說道。
“只要姐姐喜歡,住多久都是可以的。”瀾心拍着胸脯保證道,也跟着笑了起來。幾個人進到莊子後,冬秀帶着人過來,面帶得體笑容,語氣恭敬地說道:“奴婢見過姑娘,見過方姑娘。姑娘,紫藤院已經收拾好了。”
“嗯,知道了。”瀾心點了點頭,隨後笑着對方檸解釋道,“事先也不知道檸姐姐過來,所以準備的不周全。這個紫藤院和我現在住的薔薇院離得最近,平時也有人打掃,裡面的一應用具還算是齊全。只是院子小了些,希望檸姐姐不要嫌棄。”
“你我姐妹之間說這些就見外了。如果嫌棄,我就不來了。我可是打算多住幾天的。”方檸板着臉,佯裝惱怒地說道。
“哎呦,瞧我這張嘴,姐姐一來,都不會說話了,總是惹姐姐生氣。”瀾心笑嘻嘻地抱着她的胳膊,懊惱地說道。方檸伸出一根玉白的手指點着她的額頭,笑罵道:“以前怎麼沒有看出來,你這樣無賴呢?”
兩人說笑間就來到了紫藤院。院裡的紫藤花爬滿了架子,那繁茂的枝葉中點綴着一朵朵美麗的紫藤花,像一串串珍珠,也像一串串的葡萄。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讓人心曠神怡。
“哇!”方檸興奮地站在紫藤花架下,左顧右盼,“本來不起眼的一串串紫花,這樣種在一起,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瀾心看着方檸提着裙子,在紫藤花架下孩子氣地跑來跑去,笑着說道:“如果姐姐喜歡這個花架子。我讓人在這裡擺上桌椅,今晚就在這裡替姐姐接風。”
“好哇!”方檸想也沒有想就答應下來,期待地看着瀾心,兩眼冒着興奮的光。
杜媽媽不贊成地皺起眉頭。現下天氣雖然暖和,但是晚上還是有些涼意,要是凍到姑娘了可如何是好?再說了,晚上蚊蠅都出來了,飛來飛去的,讓人如何吃飯?要是叮咬了姑娘怎麼辦?
瀾心眼睛的餘光掃到了杜媽媽那難看的臉色,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她不會去解釋的。以前杜媽媽代表了方老夫人到府裡來,自然是要以禮相待的。而今天,她只是方檸身邊的管事媽媽,無論身份如何,也沒有高看一眼的必要。而且,方家那曖昧不清、莫能兩可的態度,也讓她十分惱怒。
“好了,就這樣定了。”瀾心笑着說道,“走吧,我陪姐姐進屋裡看看”說着,抱着方檸的胳膊笑呵呵地走進了屋裡。
屋子裡乾淨整潔,靠窗的高几上的花瓶裡插着一樹盛開的紫色的薔薇,讓整個屋子看起來勃勃生機。內室的牀帳被褥都是新的,顏色也是方檸最喜歡的天藍色。梳妝檯上那白瓷花瓶裡插着紅色的薔薇花,那若有若無的香氣,沁人心脾。
方檸自從進屋,嘴角就一直微翹着。從她進莊到現在,也不過是兩刻鐘的時間,瀾心竟然把這間屋子收拾地井井有條,而且全是按照她的喜好來收拾的,打心裡對她佩服。以前只覺得紫衣能幹,沒有想到剛纔那個小丫頭也不差。笑着感嘆道:“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呀!妹妹聰明能幹,身邊的人也都是伶俐的。短短的時間裡,竟然把屋子收拾的這樣整齊,姐姐真是佩服地沒話說了。”
“呵呵,姐姐滿意就好。”瀾心眉開眼笑地說道,“這些薔薇都是從我的院子裡折來的,也不知道姐姐喜不喜歡。”
“當然喜歡啦!”方檸抱起花瓶,鼻子湊到紅色的薔薇花上,深嗅一下,“嗯,真香!”
“姐姐喜歡,我也放心了。”瀾心笑着說道,“姐姐舟車勞頓,我就把打擾姐姐休息了。等姐姐休息好了,我們姐妹二人好好說說話。”
“好啊,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些困了。”方檸也不跟她客氣,掩口打了一個哈欠。
“那姐姐趕緊休息吧。”瀾心說着,就笑着向外走去。看到門口的杜媽媽,斂身半禮,笑着招呼道:“好久沒有見到媽媽了,媽媽身體可好?”
“託姑娘的福,老奴的身子骨還可以。”杜媽媽臉上掛着得體的笑容,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高傲,“只是,姑娘······”
“媽媽身體健朗,我也很高興。”瀾心微笑着說道,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雖然她一沒身份,二沒背景,可如今她獨掌玉家,也不是誰都能來指手畫腳的,尤其是像這種倚老賣老的人。你不同意在院子裡擺宴,就應該勸阻你家姑娘,而不是在我面前說教。“媽媽一路辛苦,可要好生歇息着。我就不打擾了。”
“姑娘。”杜媽媽揚聲叫道,“那個······”瀾心腳步一頓,轉過身,看着杜媽媽,笑眯眯地說道:“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院子裡的小丫頭們,就把這裡當做自己的莊子,千萬不要客氣。”當真以爲,我沒有了家人,就可以隨便踩兩腳了嗎?
杜媽媽三番兩次要開口,都被瀾心打斷了,只覺得面子上抹不開,一轉身就進到了屋子裡。心裡有些不安,按照她和老夫人的說法,現在的瀾心可是孤苦無依,見到五姑娘過來,應該是感激涕零。對她也自然是恭敬有加,畢竟她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可是看她現在的態度,哪有落魄人的自覺呢?難道她有什麼依仗不成?
珍媽媽冷眼旁觀,對瀾心能夠抵住杜媽媽的壓力,硬氣起來,十分欣慰。瀾心看着珍媽媽臉上那慈愛而驕傲的笑容,臉上的笑意也深了一些,說道:“這裡還要勞煩媽媽收拾一下。”
“姑娘放心,老奴一定會辦妥當的。”珍媽媽笑着說道,說完,別有深意地看了瀾心一眼。
“嗯,媽媽辦事我向來是放心的。”瀾心一語雙關地說道。
杜媽媽微沉的臉,看到方檸後就舒展開來了。笑着問道:“姑娘想必是累了吧,老奴讓人送水過來,伺候姑娘洗漱吧。”
“哪用媽媽動手,讓小梨來就行了。”方檸放下手裡的花,笑呵呵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