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朝行進方向的河對岸看去,那一頭倒是清晰的很,河對岸是一片黑色的小樹林。樹林的後面,是延綿不絕的黑山,山與山相連似乎沒個盡頭。
河邊和附近的江面上,有無數只黑色的飛舞的蝴蝶。
蝴蝶周身籠罩着黑色的鬼氣,飛行間身上還有粉末抖落。
落在手背上一丁點,便有一種刺癢的感覺,如果我沒猜錯這些黑色蝴蝶翅膀上的粉末就是屍粉。
盯着手背上發紅的肌膚,我緩緩的蹙了眉頭。
就見到肌膚迅速的發生可潰爛,還長出了可怕的肉芽,讓人不斷的想抓手背上的地方。我瞪大了眼睛,伸手摸了摸,還有些疼。
本來還想學着淑女的樣子,讓凌軒關心一下我的手背。
結果,就見手臂的皮肉組織下層,浮現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影子如飛梭一般,從下頭竄過去,剛好就在我長出肉芽的地方停下了。
在這個位置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就消失了。
奇怪的是肉芽上的紅腫,也跟着這道飛梭的離去,一塊消失了。
我鬆了口氣,不由的自言自語起來,“沒想到閻君的解藥,對屍粉也管用,看來之前我算是誤會她了。我還以爲是她把我寫在生死簿上,要弄死本大王呢,嚇特娘死我了。”
被閻王爺把名字寫在了生死簿上,人多少是有點懼意的。
之前的無所畏懼,也只是破罐子破摔而已,能有一線化干戈爲玉帛的機會。我是巴不得和閻君和平共處,撿回一條小命。
“一條冥河裡的小魚就把你收買了,顧大王,在那種情況下她敢不交出真的解藥嗎?”凌軒一直目視着前方,忽然低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眼底深處,有着一種看穿一切的睿智。
我有些混亂了,雙目有些無辜的看着他,“阿軒,你別嚇我,嬌龍到底是敵是友,你得告訴我。”
“是敵人。”他的話語輕飄的,卻直白的一針見血,直擊要害。
我一驚,“可是那些事的幕後操縱人,不是中山鬼王嗎?所有的事,都是他在幕後操縱,假傳閻君令陷害嬌龍的。”
“你說中山鬼王和嬌龍會不會是一夥的呢?”凌軒吻了一下我的耳垂,冰涼的氣息吹到了我的耳朵上最敏感的地方。
我身子微微一繃直,瞳孔猛地一放大,“你……怎麼會這麼想?他們不是一直都是死對頭的嗎?看那個金毛,應該野心很大,想自己獨霸陰間吧。”
不過……
不過,不對啊。
“中山鬼王出現的時間太準時了,好像……好像故意出來攬下罪責。無形之中,就幫嬌龍澄清了。但他爲什麼要那麼做呢?他們不是爭奪陰間的競爭對手嗎?”我簡直就是被自己現在的想法就驚呆了,我居然有這麼大膽的想法,但是仔細推敲也無不可能。
我說嘛,中山鬼王和我無冤無仇,犯不着總跟我過不去。
好幾次的性命危險,都是有人特意要取我的命。
可是中山鬼王腦子讓驢踢了,居然甘心情願的給嬌龍頂罪?
就只有這一點原因,是讓人想不通的。
“中山兄肯爲她這麼做,要麼是腦袋被驢踢了,要麼就是爲情所困……顧大王,你不覺得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嗎?”在凌軒的眼底,彷彿多了一道邪氣。
讓人霧裡看花終究隔一層,根本捉摸不透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我打從一開始就以爲是閻君要我的命,所以對她一直心懷芥蒂,可我真沒想過她會和那個金毛綠眼睛的中山鬼王是一夥兒。
剛纔怎麼看都是這個中山鬼王是普通的陰間勢力壯大,威脅到了嬌龍閻君的地位,二者應當是水火不容纔對。
就跟清朝的吳三桂似的,兵力強大,時時刻刻都威脅到康熙爺的地位。
我眯上了眼睛,複述了一遍將思路理清,“這麼一說,中山鬼王是故意來幫嬌龍頂罪,順便還幫嬌龍把範無救給救了。爲了幫嬌龍,他……他也蠻拼的……”
“一路上陰間的那幾城,我觀察過,若非她親自下令,根本就沒法下達的如此貫徹。假如有人假傳閻君令,嬌龍用不了半個時辰,就能通知陰間各城把假令斥駁。”凌軒點漆烏眸中,似乎早就看穿一切成竹在胸。
我抿住了脣,眉頭緊皺,“這麼說嬌龍很可能就是鳳翼背後的靠山,應該吃了不少上供的妖丹。可在殿中,她實力……並不強悍,還被你的威壓壓倒了。難道是故意隱藏實力……”
難怪凌軒在殿中,步步爲營不露聲色,絲毫不揭穿嬌龍的真面目。
鳳翼上供的神農鼎煉製出來的傷天害理的丹藥應該不少,如果嬌龍全都吃下去了,那實力有多牛掰那可不好說了。
方纔在殿中被凌軒的威壓,壓的跪下來,也可能是裝的。
要是真打起來,還不一定。
“顧大王,你未免也太聰明瞭。的確,若她吃了那些鳳翼上供的丹藥,也應該是麻煩的重陽之體了。要對付她,估計也得費多番周折了。”凌軒揉了揉我的眉心,他彷彿早就和我心有靈犀了,我話中並未挑明所有的想法。
可他卻明白我心中所想,並且還不遺餘力的誇我。
我老臉一紅,低下了頭,“就是瞎猜而已,算不得高明。那個……她現在是不是特別厲害,沒法戰勝了。”
“雖然未必打不過她,不過我還不想和她翻臉。”凌軒眼中是一絲的憂慮,腳才上了河畔的黑泥,“到對岸了,閉眼吧,否則還得對付這些蝴蝶。它們沒有視覺,卻能夠感受到從雙眼中流露出來的靈魂之力,會攻擊睜着眼睛的人。”
眼前就是那片小樹林,地面上有很多枯敗的落葉,還有很多黑色的翅膀上有屍粉的蝴蝶。這種蝴蝶有些詭異,似乎只對睜着眼睛的人有攻擊性。
或者說,人的眼睛有特殊的電波,讓這些瞎眼蝴蝶能感覺到。
好比你在考試作弊,突然感覺芒刺在背,脊樑骨發麻。
一回頭,是監考老師在看着你。
眼睛裡的電波,有時候人還是能感覺到的。
看着鋪天蓋地朝我們飛來的黑色胡鐵,我老實的閉上眼睛,心裡明白剛纔耳邊就有腳踩落葉的聲音。
想來,剛纔也是在都是這種蝴蝶的樹林子裡。
我聽着耳邊被踩的嘎吱作響的落葉,附近周圍又傳來了鬼魂哭泣的聲音,依舊是讓人產生昏昏欲睡的感覺。
雖然很想睡,卻只能咬着舌頭,強大精神。
“跟我聊聊天,就不會困了,很快也就到了。”凌軒步子依舊很均勻,看起來不快,實際上應該很快了纔對。
反正我一路上,是沒見清朝鬼追上來。
我點了點頭,問他:“你……爲什麼不想和她翻臉呢?”
他低沉了聲音說:“顧大王,如果我和她撕破臉了,那麼兩方勢力只能存在一個,就證明了陰間的政權要出現更迭。也就是陰間大戰的時候了……”
我一聽要和閻君幹仗,忍不住就犯慫打退堂鼓,連連點頭:“恩,嬌龍在陰間根深蒂固,要真打起來,可不好玩了。咱麼不跟她硬碰硬。”
“雖說嬌龍小丫頭根深蒂固,擁兵無數,可……可她手底下陰兵也不全都聽她的吧?”凌軒似乎充滿了自信,冷冽的聲音蔑然的說道,“我若想換她,並不難,只是代價會慘痛一些。”
我想到在冥淵邊界,鬼耳附近那些對範無救倒戈相向的陰兵。
它們十萬的數量,每一個鬼魂都是自己獨立的個體,卻對於凌軒都有絕對的忠誠。
我一聽,便明白了。
嬌龍若是實力強盛,和凌軒一戰,哪怕嬌龍落敗。凌軒身體裡隱患重重,必定會兩敗俱傷。
加上嬌龍在陰間根深蒂固,她也有自己死忠的手下。兩方陰兵打起來,肯定是有死傷的,到時候是兩敗俱傷的情況。
我說:“你……你是不願看到陰兵互相殘殺的樣子,纔在殿上和她虛與委蛇,對她做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凌軒步子一頓,突然將我緊緊的摟住了,“果然,這世間只有你最懂我。我只是想救它們的命,一下死太多魂魄,陰陽兩界會不平衡的。”
我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低低的吐出一口氣,“這一戰,真的有辦法避免嗎?”
且不說嬌龍和我們的樑子結大發了,會不會放過我們。
就說嬌龍的所作所爲,若不加以管束,鬼知道這陰陽兩界會被弄成什麼樣子。
“顧大王,法子是人想出來的,你不會覺得我連個小丫頭都對付不了吧?還真不想看到靈魂碎片漫天的樣子,最好是兵不血刃就把這個小丫頭解決了纔好。”凌軒步子又繼續前進,步子變得有些沉了。
我的心一凜,腦子裡立刻就浮現出那天在鬼耳附近,我和瑾瑜在陰兵之中大肆創造殺孽的那一幕。
只要稍一想起,心頭就禁不住受到一種奇特的感召,悲從中來。
那樣多的魂魄,一旦消失了,就是這個世界永久性的損失了它們的魂魄。
忽然就明白了,凌軒和嬌龍虛與委蛇,根本就不是爲了自己怯戰。而是怕那些忠於自己的陰兵,和嬌龍手底下的陰兵廝殺,害了性命。
也許真的有什麼辦法,可以瓦解嬌龍的勢力,又不用真的打仗。
我的下巴靠着凌軒的肩頭,整個人陰鬱好一會兒,就好像一頭扎進回憶的漩渦裡頭一般根本就無法自拔。
腦子裡所有的畫面,都讓人不寒而慄。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的用手指頭,就好像彈鋼琴一樣,富有節奏的落在我的脊背上。我彷彿被這種輕柔錯落的力道,弄的緩緩的清醒過來。
只是還是有一種心有餘悸的感覺,低聲說道:“我……我親眼見過那樣的景象,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若能不讓陰兵自相殘殺,就不讓他們自相殘殺吧。”
“說來,這次回去還要想辦法把你和瑾瑜在鬼耳附近製造的殺孽消除,否則就麻煩了。至於陰間那些破事兒,就憑你這句話,我也會盡力了的。”他腳下突然跨出了第二步,周圍那種被扭曲旋轉的感覺就停下來了。
天上似乎有溫熱的東西照下來,耳邊還有鳥叫的聲音。
我都不敢確定,是不是已經走到了陽間,還閉了一段時間的眼睛。
緩緩的才睜開了眼睛,還被一道白光刺到了眼睛,猛的閉上了。
就覺得眼睛被他的手掌遮住,他語氣耐心而又緩和,“慢慢睜開眼睛,不着急,讓眼睛一點點適應周圍的光線。”
這一次眼睛先眯成一條縫,也就感覺不到那麼刺眼了。
適應了周圍的光線,才發現自己和凌軒站在一間醫院的太平間裡,太平間裡有一扇天窗。明亮跳脫的日光從天窗上落下來,還有幾隻雀鳥在用自己的喙輕啄着天窗上的玻璃。
之所以知道這裡是太平間,是因爲周圍到處都是裝死人的冰櫃。
死人的冰櫃長就跟棺材似的,我不會認錯的。
而且在角落的兩個對角冰棺的金屬拉手上,還纏着兩根紅線,上面各有三枚銅錢。一看就是用來鎮屍的,這倆冰棺裡估計是有倆詐屍的殭屍。
剛從陰間裡出來,這間太平間的空氣自然要清新許多,即便有四溢的鬼氣跟屍氣。跟陰間比起來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此刻竟然感覺不到一絲一樣。
“扣扣……”那口被綁了紅線的金屬冰棺裡,響起了兩聲的敲擊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岔了。
總之怪嚇人的,要不是凌軒在這裡,老子早就嚇尿了。
我拉了拉凌軒的衣角,“咱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啊?”
“這裡應該是陽間的酆城,陰陽兩界的酆城是相鄰交界的。按照慣例,我們從陰間酆城出來,一般會出現酆城中陰氣最重的地方。”凌軒輕輕的將我從他的懷中放下,冰涼的手指牽住了我的手,往這間太平間的外面走去。
這間太平間還挺大的,大概有七十平米左右。
大門是兩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兩扇對稱而立,其中一扇正開着。
剛從裡面走進去,就有個男的從我們身邊擦身而過,嘴裡還在咕噥這什麼,“哎喲,今晚是吃魚呢,還是吃雞腿呢?有選擇恐懼症的人,可真是爲難了。”
我處於好奇,回頭看了一眼。
“這不是易教授嗎?好久沒見你走這條路回陽間了,來一趟也不跟我打個招呼。”那男似乎也反應過來,這間太平間裡還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