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各懷機謀

“殿下,婉清在來的途中聽說我國鳳翔路被盜匪所洗劫,貴國師夢龍將軍也參與其中,不知殿下能否就此事的詳細情況告知婉清?”武雲公主有些急切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武雲公主和我寒暄完畢就問起此事,讓我頗有些驚奇,原本還以爲她會說一些面子上的話來打開話題的。

從雲先生身上收回注視的目光,一邊暗自猜測他和武雲公主一起來的目的,一邊開口道:“關於此事,本王也正要和公主提起。我大宋利州行省總督墨如蘭曾經和鳳翔路的西夏都統軍阿沙漢達成了一個協議,上面明確說明,爲剿滅匪寇,我國有義務幫助西夏,但作爲交換條件,西夏不得虐待鳳翔路的漢人百姓。可是西夏卻濫殺我漢人百姓,造成驚世駭俗的‘武城鎮慘事’,本王還想就此事請公主詳細告知本王了!”

武雲公主眉峰微微皺了一下,臉色露出思索之色,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口道:“既然殿下這麼說,婉清本是無可推託,但婉清自從出使貴國以來,並不太瞭解國內情況,如果可以的話,可否請殿下將此事發生的前因後果詳細告知婉清,婉清纔好答覆殿下!”

我驚異莫名的問道:“公主是想從本王這裡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嗎?”

得到武雲公主明確的點頭之後,我和嶽雨交換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眼神之後,我才緩慢的說道:“弄了半天,公主竟然不知事情的詳情,其實本王也才接到消息,事情到底如何,本王並不十分清楚,原本以爲公主會知道的一些,還想從公主這裡瞭解一下事情發生的經過了。”說完,我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雲先生。

就在此時,一直保持沉默的雲先生突然開口道:“殿下,武雲公主並未從墨雲這裡得到任何消息,而且墨雲此來是想和殿下辭行,並非想插手殿下和西夏之間的事情。”

“辭行?”我再次吃了一驚,顧不得武雲公主,連忙開口道:“雲先生,你爲何要走?難道是責怪本王怠慢不成?”

雲先生淡然平和的說道:“墨雲本來就非朝廷之人,也不太習慣朝廷的爾虞我詐,當初因爲殿下基業未穩,墨雲不能對殿下不義。如今殿下一統大宋,威凌天下,墨雲已無用武之地,早就該離去,故而前來和殿下辭行!”

連番意外下,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目光直直的盯着他,思潮起伏,想起往日和雲先生的情分,一時有些癡了。

就在此時,一聲如同悶雷般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該斷則斷,該走就走,殿下難道還不領悟嗎?”

我渾身一震,只覺得此語如同醍醐灌頂,心情豁然開朗,有種難於言語的輕鬆和灑脫涌上心頭。

人生聚散無常,如果過於執着,只能是讓彼此都感到無奈。

我滿心歡喜的看向雲先生的雙目,從中看到一片平和,如同藍天白雲,纖塵不染,頓時心中涌起明悟,雲先生終於放下了一切,再無任何留念。

如果說以前他是一座讓人感嘆的高山,那他如今就象是這平凡無奇的天地,讓人感覺不出任何鋒芒,但又擺脫不了他的影響。

想通此點之後,我突然對他的離去感到不再是那麼難於接受,反到有一種難於解釋的歡愉,有種爲他晉升至另一個嶄新的精神境界感到由衷的高興。

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我不顧其他的走到雲先生身前,誠心誠意的說道:“恭祝先生終於能夠領悟平常心境,趙昀在此恭賀先生。”

雲先生平和的目光中也閃過欣賞,淡然說道:“殿下也非常人,他日的成就當不在古之明君之下,但願殿下能夠上體天心,造福百姓!”

我平和而堅定的說道:“趙昀定當不使先生失望!”

雲先生微微一笑,目光在殿中人的臉上轉了一圈,轉身就走,絕無半分留念之意。

“紫暄,你代本王送送先生!”

當修紫暄嫺雅如仙的背影從大家眼前消失後,我才收回目光,掃了一圈,發現武雲公主也是充滿悵然的樣子,似乎和我此時心境頗有相似之處。

雲先生突出奇峰的這麼一走,原本我想刁難一番武雲公主的心情也失去了,讓一個護衛拿來一份簡報交給武雲公主說道:“這是我國就鳳翔路發生的事情進行的通告,公主可以拿回去慢慢看,等公主有了決議我們纔來說此事。公主一路來也辛苦了,文貴,你帶公主前去休息吧!”

武雲公主接過簡報之後,起身行禮道:“婉清會盡快弄清事情始末,一定會有一個答覆給宋國!”

“這樣最好,文貴,送公主到賓館!”

“多謝殿下!”

武雲公主在文貴的陪同下離開了皇宮,我和嶽雨互相看了一眼,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沉默中,嶽雨說了一聲,也離去了。

望了一眼剛剛雲先生坐過的椅子,我搖搖頭,轉身就向後宮走去。

回到平常辦公的御書房,望着厚厚的一疊公文奏摺,我突然感到一陣意興索然,每日不是埋首於處理這些永遠都處理不完的國事,就是算計着他人,弄的我現在似乎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雲先生可以走的灑脫,可是我卻無處可逃。

或許,這就是權力要付出的代價。

書房門突然不告而啓,一個窈窕的身影走了進來,我擡頭一看,淡然笑道:“你來了!”

念雪輕輕的走到桌旁,將手中的托盤放到桌子上後,轉身對我嫣然笑道:“殿下,這是妾身新近才學會的‘清心粥’你快嚐嚐,看看合不合胃口!”

看着她嬌俏的容顏,我的胸腔間突然涌現出一種溫馨的感覺,有種家人之間的親情在我心間盪漾着,讓我沒來由的感到心頭暖和起來,雲先生離別帶給我的一點惆悵也似乎離我而去,讓我真正的渾身輕鬆下來,有種放開一切,只管現在的衝動。

看到我只顧看着她出神,念雪眼中閃過迷惑不解,語氣有些小心的問道:“殿下,你怎麼了?難道妾身臉上有什麼嗎?”

我微笑着搖搖頭,站起身來,在念雪疑惑的眼神中,我將她擁入懷中,深情的說道:“念雪,我愛你!”

雖然已經是我的妃子,但念雪還是被我這話弄的滿面通紅,似乎嬌羞無比,但眼中卻隱隱透露出一種歡喜,嬌嗔道:“殿下,現在還是白天,讓別人聽見,會笑話妾身的。”

我哈哈大笑的坐到一把寬大的椅子上,將她擁入懷中,輕聲說道:“小寶貝,怕什麼,你是本王的妻子,誰會笑話?”

念雪突然擡起頭,疑惑不解看了我好一會兒,問道:“殿下,你今天是怎麼了?好像心情很鬱悶似的?難道最近朝政很繁忙嗎?昨天都沒回去歇息。”

我沒有回答她,默默嗅着念雪身上淡淡的清香,心情進入一種非常平和的心境,莫名其妙的感到念雪這次來似乎還有別的事情,只是她很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問我。

“念雪,你有什麼要問本王的嗎?”我望着她清秀的嬌顏,淡淡的問道。

果然,我這樣一問,念雪的臉上涌現出幾縷猶豫,有些不自然的說道:“妾身其實是聽到殿下和雨哥哥兩人有些不愉快,所以……”

“小傻瓜,這有什麼不好開口的,你是不是想問我,會如何處理嶽雨拒絕我賜婚的事情,是嗎?”

念雪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擔心惶惑的神情,有些怕我誤解似的解釋道:“其實妾身知道不該管這些的,但妾身實在是很擔心,如果殿下不願意告訴妾身,妾身也不會怪殿下的。”

我愛憐的用額頭輕輕撞了一下她:“真是一個小傻瓜,關心自己的親人,這是人之常情,況且你又不是一個不知事情輕重的女人,怕什麼了?嶽雨的事情,我已經解決了,既然他不願意,我也不會強迫他,事情就是這樣,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念雪大爲意外的說道:“就這樣?我還以爲殿下會……”

“會興師動衆將嶽雨綁縛刑場?午時問斬?你啊,小腦袋不知想些什麼,平日裡不是挺會說的嗎?這次怎麼就這麼小家子氣!”

“殿下,你還這樣說人家,人家不知多擔心,殿下昨天又沒有回去,讓妾身惶惑不已,胡思亂想了好久,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

看着她雙目含淚的樣子,我不禁心痛起來,連聲說道:“是我不對,不該自作主張的,以後不會了,如果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說完,我做了一個鬼臉。

念雪被我逗笑了,一副不知將你如何是好的樣子,正要開口說話時,門外傳來菊的聲音:“殿下,屬下有要緊事情稟報!”

念雪如同被驚嚇的兔子,一下就從我懷中站了起來,匆忙整理了一下衣衫,看也不看我的說道:“殿下還是處理正事要緊,妾身先走了!”說完也不等我回話就這樣匆匆的打開門離去。

門口人影一閃,一臉平靜的菊走了進來,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表情,輕聲說道:“李明全已經到了建康,那些女人殿下要如何處理?”

我沉吟了一下,肯定的說道:“她們是我漢人百姓,所有待遇理應和常人一樣。這樣,你安排人手將她們先安置在校場附近,其他的等李明全進宮之後再說!”

菊應了一聲,正要出去的時候,我叫住了她,轉口問道:“今天西夏的李婉清表現很奇怪,她似乎對鳳翔路的情況不瞭解,你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嗎?”

菊微微考慮了一下:“屬下聽說,西夏太子對這位武雲公主在軍中的影響力頗爲忌憚,對她進行過諸多的限制,而且還剝奪了她的實權,或許就是這樣,西夏的情報纔不能及時傳遞到她手上!”

我搖搖頭道:“大禍將至,還如此互相猜忌,不亡又能如何?這段時間多注意一下西夏的情況,本王估計會有很有趣的事情發生!”

菊點頭後轉身離去,我回頭看了一眼積壓的奏摺公文,無可奈何的站起身,坐到桌子後批閱起來。

沒過一會兒,菊又匆匆回來說道:“殿下,李明全和那些女人已經到了!”

我頭也不擡的說道:“通知下去,讓司馬風帶着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員到皇宮廣場去迎接李明全,那些女人先安置在北城,等朝廷這邊平靜下來再說!”

菊領命出去後,我停了一下,搖搖頭,開始草擬一份關於兩淮和長江沿岸行省共同抗洪的詔命,讓各地官員做好準備。

***

李明全有些焦急的在碼頭上走來走去,不時看一下城門方向,心中七上八下,十分坎坷不安,不知朝廷會如何處理自己這次的事情。不過看樣子,情況似乎不那麼好,不然爲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個官員來接自己。

因爲李明全身邊這些女人頗爲引人注目,爲了避免麻煩,李明全是從軍方一處閒置的碼頭上靠岸的,可是到岸後,除了看到幾個碼頭駐軍外,一個建康官員都沒見到,這讓他心中很是不解,不知朝廷和殿下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這次的舉動,而且其中還攙雜着對兩淮行省禮物被劫一案的憂慮。

難道殿下是不想管這些女人嗎?故意如此來給自己難堪?或者,殿下仍然記恨着自己?

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空地上坐着的那些女人,李明全嘆了一口氣,不論如何,自己一定要辦好此事,不然將來真的不知如何面對彩雲,其他的事情,現在自己管不了那麼多了。

想定此事,李明全不再猶豫,轉身說了一聲,隊伍就開始集結。

就在此時,碼頭和城門連接處一陣喧譁傳來,一羣捕快出現,迅速的在城門兩邊站立好,隨後一大羣的官吏走了出來。

爲首的官員打量了一番,徑直走到正一臉愕然望着他們的李明全前拱手道:“建康知府孟浩,受總理大臣司馬風之令前來迎接李明全將軍!”

李明全回過神來,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原來是孟大人,久仰,久仰!”

孟浩淡淡一笑,隨意說道:“好說,好說,聽說李將軍夫婦是彩雲公主帳下的首席大將,下官也是欽佩的很啊!”

李明全心中微微一怔,明顯的感受到對方言不由衷,不過客氣話,也沒人當真就是。

笑容如故的說道:“那裡,都是公主厚愛。請問孟大人,殿下將要如何安置這些女子幼童?”

聞聽此語,孟浩神情明顯的變了變,看了那些女子一眼,毫不掩飾的流露出厭惡輕視的神色,語氣有些不陰不陽的說道:“自古有言,生死是小,失節是大,這些女子不守貞節不說,還將這些孽種帶在身邊,實在是有違聖理常規,違背聖人所言,是我大宋女子的恥辱。彩雲公主在山東戰勝蒙古,本是我大宋的榮耀,可是卻因爲這些女子,竟然被蒙人逼的簽訂城下之約,實在是讓人扼腕嘆息,可悲可嘆啊!”

李明全收起笑容,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心中有些猶豫,不知此人的話是否就是朝廷的意思,如果真是如此,那這些女子孩童的處境堪憂。

“大人這話是何解?難道是認爲公主的處置不當嗎?”摸不清對方虛實之下,李明全乾脆就將一頂大帽子扣在對方頭上,如果對方這話沒有朝廷撐腰,肯定要軟了下來。

果然,孟浩的臉色一收,又浮現出淡然的笑容,輕描淡寫的說道:“李將軍多心了,這只是下官對公主不能盡全功的一點惋惜,並無他意,還請將軍不要多心。更何況公主的處置方法,殿下千歲已經下詔嘉獎,下官何敢有意見?請將軍隨下官來,總理大人會親自在廣場迎接將軍!”說完,對着李明全似乎是表示友好的一笑,然後轉身做了個請。

李明全放下心來,看樣子,朝廷並沒有給這些女人難堪的意思,不然何以連總理大人都前來迎接她們?也許殿下已經決定給這些女人正名,如果真是如此,別人的反對又何足道也?

這樣一想,李明全心情突然大好,連聲招呼起來,下意識的認爲這些女人即將得到公主期望的安置,而自己也可以圓滿的完成公主交託的任務。

李明全興奮中,一時沒有察覺到孟浩此時臉上的不以爲然以及深思對方剛纔話中的含意。

也許,一直擔心這些女人的李明全已經忘了他另外一個身份,他還是代表着剛擊敗蒙人十萬大軍入侵的彩雲公主回京,就憑這,也足以讓司馬風前來迎接。如果是彩雲回來的話,估計司馬風就要在碼頭來迎接他們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孟浩帶來的竟然都是驢車,而且數量也不足,按照計算,至少有一半的女子不能上車。

李明全見到這個情況,有些懷疑是孟浩從中作梗,不禁質問出聲,要孟浩解釋此事。

沒想到,孟浩反到一臉不解的說道:“李將軍爲何如此說?難道李將軍不知,殿下有令,無論文武官員現今都不得坐轎,而我大宋一向缺少良馬,最近又在和金人作戰,所有馬匹更是要保證前線將士使用。不要說下官這裡,就是殿下御馬房中的馬匹都被送到前線。

如今建康的官署大院,除了殿下特批的公共馬車和外交院外,所有官員家中都是使用的驢車,就是這些,也是下官想盡辦法才弄到,不知李將軍爲何還不滿意?”語氣不高不低,嘴角還露出微微冷笑,擺明有恃無恐。

李明全雖然能幹,但此時也不能肯定對方這話的真僞,不過以自己對殿下性情的瞭解,殿下下這樣的命令不是不可能。

想通此節之後,李明全也沒有再找對方的麻煩,和維護隊伍的黃夫人商量了一下,讓那些老弱婦孺上了驢車,其餘人跟隨驢車緩行。

雖然此舉可以解決問題,但無論李明全怎麼說,孟浩堅持不肯讓這些女人用自己的驢車,其他官員見狀也紛紛效仿,使得李明全無計可施,最終只有大約三分之一的婦孺坐上了驢車。

拒絕孟浩邀請自己上車後,李明全和手下士兵將那些沒有上驢車的婦孺保護在隊伍中間,然後才讓隊伍起程,浩浩蕩蕩的向着皇宮方向開去。

一路上,無數的建康居民被這支奇特的隊伍所吸引,紛紛駐足觀看,指指點點,互相探詢着這支隊伍到底是什麼來路,那些女人小孩又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這種萬衆矚目的情況下,李明全帶着這批飽受摧殘凌辱的婦孺進入了建康,迎接她們未知的命運。

***

就在李明全進入建康的同時,外交院掌院文貴也帶着一些官員前往海路碼頭去迎接以樸元熙爲首的高麗使節團。

最近一段時間,因爲一些周邊國家的使節團陸續抵達,再加上不時要和參加和金國的和談,文貴一直都非常繁忙,這邊纔將西夏使節團安置好,就馬不停蹄的去迎接高麗使節,忙的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兩個人才好。

當文貴在瞭望臺上看到一艘掛着高麗旗幟的海船進入港口後,心知對方已經到了,當下就笑着對坐在對面的武天啓道:“對方已經來了,我們下去吧!”

雖然對方的官職僅僅只是五品的國務秘書,但他卻是淮王的代表,並不比他這個代表朝廷的官員低,是以文貴的語氣顯得很平和,有些商量的味道。

武天啓轉頭看了一下,搖搖頭道:“這次還是大人前去吧,下官另外有一項任務要完成,就不陪大人去了!”

文貴古怪的看了對方一眼,並沒有追問,只是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去了,只是他和殿下見面的時間還請你問問殿下,方纔西夏那件事情似乎讓殿下有些不高興!”

武天啓笑着安慰道:“大人多慮了,殿下豈會不明白此事和雲先生有關?何況雲先生的離開讓殿下頗爲傷感,只怕西夏那邊還要大人多多費心一些!”

文貴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下望臺。

看到文貴離開,武天啓臉上的笑容一收,轉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海船,臉上浮現起耐人尋味的冷笑。

文貴來到碼頭,對方已經將船停靠好,幾個一看就是水手僕從之流的人走下來之後,一個穿着高麗服飾,滿臉驕悍之色的年輕人緩步從跳板上走下來。

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文貴憑着別人介紹過的印象,感覺此人就應是高麗使節樸元熙。

果然,此人走下船之後,一個宋國的聯絡官員下了船,四下一掃,邁步向文貴走來,肯定了對方的身份。

文貴也不敢失禮,忙帶着身邊的官員迎上去微笑道:“大宋外交院掌院文貴特來迎接高麗特使!”

樸元熙瞟了他一眼,冷淡的說道:“我乃是代表高麗前來祝賀宋國太子登基,爲何不見你們總理大臣司馬風前來迎接?”

這話說的非常傲慢無禮,不僅意指文貴沒有資格前來接洽,還隱含對方認爲自己對宋國官職十分了解,不會被一些不入流的官員給矇蔽過去。

這話讓宋國官員十分不滿,一齊拿眼看着文貴,似乎想看他的意思如何。

文貴主理外交院多時,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碰到,當下神色不變的說道:“樸使節既然是代表高麗而來,當知兩國交往禮儀。無論是金國還是西夏,接待安排都是本掌院,總理大人日理萬機,非等閒之人可見。如果使節想見他,本掌院到可代爲安排,至於迎接如同使節這般的他國官員,實在用不着總理大人親來,本掌院足矣!”語氣不亢不卑,軟中藏諷,迴應了對方的無禮取鬧。

樸元熙也許是沒聽出來,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他的眉頭皺了皺,擺擺手,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算了,此事本使就不同你們計較了。本使坐船累了,快些帶路,本使要歇息!”

對於這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使節,文貴身邊的官員都露出輕蔑的神色,反到是文貴,有些疑惑的看了對方一眼,下意識的認爲對方的做爲沒這麼簡單,似乎另外有什麼別的目的。

但此時也不好深究下去,文貴手一擺就帶着樸元熙一行人離開碼頭。

他們走了好一會兒之後,從那艘高麗海船上又陸續的走下來一些水手僕從,三三兩兩的離開海船。

看樣子,他們似乎是想趁主人不在,進城去看看。

這樣的事情很常見,不多會兒,他們也消失在碼頭外的人流中,不知所蹤。

等到他們都離去之後,武天啓才從望臺上下來,此時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打扮成一個很常見的江湖中人,臉上也被巧妙的化裝過,除非是極爲熟悉的人,一般的人是絕不會想到這個人就是武天啓。

走下望臺,武天啓似乎是漫不經意的在街上閒逛,無意識的和一個人碰了一下,此人連忙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匆忙離去,混入人流之中。

武天啓不甘的哼了一聲,也快步離去。

不久,他就來到一條非常有特色的長街上。

整座街市都是模仿唐朝時候的建築,充滿着古樸典雅的味道。街道中心的路面是由青石板鋪成,還保留着天然的花紋。兩旁行人道上不僅鋪設有方塊水泥小磚和掛燈籠的長杆,還每隔十丈就有一個裝飾巧妙的垃圾箱,道路上還留有專門供馬車停靠的空地,連拴馬的樁子都有,設計的很周到。

兩側的房子也十分有特色,多是磚木結構的樓房,飛檐挑角,鏤花窗櫺,塗樑裝門,每間房子看似一樣,但細看之下又似乎不同,絕對稱的上是古色古香,極富巧心,有一種仿古的高雅氣息。

還有一些房子呈現出圓,方,菱,扁,長等特別形狀,浸透着的一種別具匠心的韻味,似乎另外有所用途。沿街開設的商鋪也是與衆不同,不僅沒有一般常見的那種吆喝聲,反到充滿着一種書館般的文靜,讓人一看,就從心中升起一種非常濃郁的安然味道。

那些招牌的設置也並非隨意擺設,不論橫豎都是經過精心計算,讓人看了就覺得舒服,不會有礙眼的感覺。特別是招牌上的字,那更是各有各的特色,或龍飛鳳舞,或鐵筆銀鉤,或淡雅悠遠,或蒼勁雄渾,無不給人以美的感受,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找人隨便給題的。

最爲特別的是在街道上還不時可以看到一些雕像,這些人多是以唐朝的大詩人畫像爲藍本雕刻而成,神韻風度,骨骼肌理無不按照真人大小比例製成,在他們身邊,還留有一面刻有此人最知名的詩歌以及生平簡潔的漢白玉小石碑,端的是別出心裁,鬼斧神工之作。

走在街道上,真是會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猶如和古之高賢對話的動人感覺。

武天啓知道這是建康新城和舊城連接的幾條街道之一,此街名叫‘唐街’,是一些研究唐朝詩歌文賦的所在,也是一個出售仿唐用品以及供應一些特別物品的所在。

和其類似的還有‘秦街’‘漢街’‘宋街’‘兵街’和兩條‘主街’。這些街道,除了兩條主街是做爲聯繫新舊兩城的幹道外,其餘街道主要是用以懷念古人,激勵後人等,至於連通兩城,反到是次要的了。

比如在唐街上就是以唐詩爲主要文化載體,而秦街上就是秦歌,漢街上就是漢賦,宋街上就是宋詞,最特別的是兵街,這條街道是以歷代兵法著作爲載體,以那些流傳千古的名將爲代表而建成的一條街道。

這些街道都是梅負責修建的,當初興建的時候曾經召集過一些富商集資,並言明,按照投入的多少來決定今後的收益。所以這些街道的建設除了讓梅和一些工匠耗費了一番心血之外,並沒有耗費朝廷半兩銀子,使得此事成爲朝中的一大美談。

這些街道建成後,雖然收費不低,但因爲建築和服務確實與衆不同,很快的就成爲建康的文人士子,豪門墨客,朝廷官吏,軍方將領等一些喜歡講究品位之人的流連之地,可以說的是日進斗金。

武天啓對這些事情都十分清楚,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微微一笑,沿着街道穿行而去,除了在一間叫‘太白居’的酒樓前微微停了一下腳步外,並沒有在任何地方停留。

沒過多久,武天啓就換了一身裝束再次出現,此時的他絕對可稱的上是玉樹臨風,氣質翩翩,當爲一濁世佳公子。

當他出現在太白居的時候,一個衣着得體的店小二微笑着迎了上來,詢問了一下後,就將他帶到二樓處一間靠窗的桌子前,並遞上了一份裝飾精美的菜單。

武天啓點了一杯柯子湯和幾種水果之後,就將菜單還給了店小二。

店小二說了聲‘稍等’之後就又轉身離開,樓上很安靜,除了一桌人以非常低的聲音說話外,其餘人要麼看書,要麼品茗,都是一幅閒雅自得的樣子,看的出來,他們很享受這種安靜的氛圍。

武天啓隨意的看了幾眼,就裝做開窗戶的站了起來,並走到窗戶邊。

就在此時,武天啓感到他背後有一道目光正在打量他,他並沒有回頭,將窗戶打開之後,就又坐回原位,似乎他本來就是想打開窗戶而已。

當他感覺到注視着他的那道目光收回去之後,他的臉上又浮現出淡淡的笑容,還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和一個常見的士子並沒有兩樣。

而和他隔了兩個桌子的那人將目光收回之後,對着他身旁一個穿着華麗的年輕人點點頭,並沒有開口說什麼。

這個年輕人得到這個暗示後,又轉頭看向他對面坐着的那個中年人低聲說道:“我答應將那些金國從高麗搶奪的土地交還給高麗,主要是我發現金國和宋國如今有了聯手的跡象,而高麗一直爲了這些土地不斷的騷擾我們。

如果等金宋一旦達成了某種協議,估計對方有可能會逼使高麗做某些事情,這樣就對我們十分不利。這次對方會派人邀請我參加他的登基大典,就是想給我們一種假象,雖然現在還不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不過,總不會是好事就是。只有我們預先將事情都做好了,這樣才能保證自己才事情出了變化後,不至於手忙腳亂。”

對面那個中年人似乎十分敬畏這個年輕人,雖然他皺起了眉頭,明顯有些反對,但他並沒有再提什麼反對意見,只是小心的問道:“公子,我們這次喬裝到底是爲什麼?我們有對方的邀請文書,並不需要如此!”

這個年輕人聽到這個問題,臉色似乎變的很沉重,眼中也閃過懊悔和傷痛的神色,好一會兒才說道:“博大哥的事情就是因爲我的大意輕敵造成的,如今我這麼做,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轍而已。你是漢人,就你一路所見,這建康到底有什麼不同的?”

這個中年人沉吟了良久,才輕聲回道:“就我所見,建康似乎和別處有一些不一樣,特別是這條街道,有許多的東西我都沒見過,不知到底有什麼用。”

年輕人聞言,微微嘆了一口氣,似乎是贊同的說道:“你說的不錯,不要說你,我曾經跟隨父汗遠征上萬裡,見識過無數的奇異國家,但也沒有見識過這種街道,看來這個宋國確實有許多我們不明白的巧妙。天澤,你讓我們到這裡來,是否就是想告訴我們什麼?”

隨着這話,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這個年輕人左手邊的那個白淨漢子身上,特別是那個中年人,眼中更是流露出一種古怪的神色。

這名叫‘天澤’的漢子目光不閃的和那個年輕人對望着,語氣敬佩的說道:“公子能夠見微知著,實在是讓天澤佩服。天澤奉公子命來到這裡後,一直在此地流連,那些告訴公子的消息,不少都是從這裡得來的。”

年輕人非常滿意的點點頭:“你做的不錯,你們兄弟的功勞,我一定會向父汗稟報的。”說完,又似乎感嘆的說道:“其實當初若非博大哥太過心急,天先生也不會和我們失去了聯繫。你還沒有聯繫上他嗎?”

天澤搖搖頭,擔心的說道:“沒有,我覺得先生的情況只怕不妙,當初傳遞給我們那些消息,只怕有問題。”

年輕人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想到什麼,過了一會兒斷然說道:“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設法聯繫上他們,這樣才能讓我們知道對手的情況。你們知道,現在我手下那些人衝鋒陷陣是一等一的,可是讓他們做這些事情實在是勉爲其難,只有辛苦你們兄弟了。”

聽到他這麼一說,天澤和那個中年人齊聲謙虛起來,只是聲音實在是太低,讓他們話中的誠懇大打折扣。就在此時,這個年輕人旁邊的那人做了一個手勢,這些人馬上就又停止了談話,轉而喝起茶來。

武天啓微微向樓梯口看了一眼,發現是店小二將他要的東西端了上來。

微微一笑,放下書本,專心對付起面前的食物來。

此時那個年輕人又說了幾句,那些人就站了起來,起身走了出去。

臨走到武天啓身邊,武天啓裝作無意擡頭,恰好和那個年輕人的目光對上,還含笑點頭,和對方打了個招呼。

這個年輕人也微微一點頭,然後走下樓去,一行四人,除了這個年輕人外,其餘三人衣着都很普通,有些像這個年輕人的僕人樣子。

武天啓將面前的柯子湯喝完,才施施然的站了起來,擺正了一下頭冠,又彈了幾下衣服,這才慢慢的轉身離開。

出了太白居,武天啓也沒看路,徑直走上通向兵街的一條偏道,轉眼間就身影皆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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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使節駐地,客廳中。

完顏雲花默然的看着面前的武雲公主李婉清,眼中流露出探詢的味道,似乎想從這個同樣很傑出的女性身上找到可以和自己的共通之處。

過了一會兒,李婉清放下手中的資料,淡然說道:“多謝聖興公主送來鳳翔路的詳情,武雲定當有所報答!”

完顏雲花淡然笑道:“武雲公主實在太客氣了,貴我兩國本來淵源很深,區區小事實在是算不了什麼。”

李婉清思索的目光落到完顏雲花身上,不知對方的來意到底爲何?

自己被宋人安排到使館不久,這個金國公主就上門拜訪。自己只是隨意問了一下金國對鳳翔路事件的態度,沒想到對方卻大方到將金國得到的鳳翔路情況轉交給她,讓自己有些措手不及,一時摸不清對方的意圖。

考慮了一下,李婉清才謹慎的試探說道:“公主這份情報比宋國殿下轉交給我的要簡略不少,但卻多了一些別的內容,不知公主爲何要告訴我這些?”

完顏雲花微微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趙昀竟然會告訴公主鳳翔路的情況,不知他是否提到過那位‘風將軍’的情況?”

李婉清點頭道:“提及過此人,但情況不詳,據說此人劫取了紅龍軍團的軍需,使得紅龍軍團正在圍剿此人,其他的就沒有公主說的這麼詳細。”

完顏雲花仔細的看着對方,好半晌才說道:“我不知趙昀告訴你這些的用意,但我卻知道趙昀爲了及時得到戰場上的情報,在通往京兆府路和南京路的官道上,每隔十里就有一個軍事驛站,我所得到的情報他肯定早就知道,他選擇對公主隱瞞這些情報,其心可疑!”

李婉清沉吟了一會兒,轉而問道:“淮王殿下對我有所隱瞞也是人之常情,並無可非議之處,公主此來的用意到底爲何,何不爽快的說出來,只要對貴我兩國有益處,相信婉清不會讓公主失望的。”

見對方說出自己期待的意圖,完顏雲花才緩慢的說道:“我希望公主能夠在有些事情支持我大金,當然,反過來,我大金也會在一些問題上幫助西夏!”

李婉清波瀾不驚的問道:“比如了?”

“比如我們可以讓趙昀發表一份聲明,說明郭風和宋國並無任何關係,降低椎場的貿易稅等等。雖然現在宋國勢強,但只要大金和西夏能夠有一致的立場,相信不難讓宋國讓步,使得大金和西夏都從中得到好處。不知公主以爲如何?”

李婉清反問道:“公主的意思是讓我們給宋國殿下一個假象,使得其不敢過分威逼我們就範,可是這個意思?”

完顏雲花靈動的目光閃過一種智慧,淡然自若的說道:“雖然關於大金和西夏結盟的事情還沒有定論,但在如今,我大金和西夏在宋國都有共同的利益。在開封的爭執並不會影響到我們在建康的合作。而且我還聽說蒙古四王子拖雷也被趙昀邀請來建康,如果在他到達之前,我們不能就一些事情達成共識的話,對你我來說都不是好事!”

李婉清眉頭跳了跳,故意反問道:“蒙古也會派人來並不讓人意外,何況我西夏和蒙古的關係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只怕蒙古派人來,對於金國更爲不利纔是,反觀我西夏卻沒什麼影響!”

完顏雲花**的目光掃過對方的眼睛,似乎對對方的言不由衷瞭若指掌,也不反駁的說道:“是嗎?既然西夏和蒙古的關係如此好,看來是雲花枉做小人了,如此,雲花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打動公主。今日權當雲花是來拜訪公主,告辭!”

看到完顏雲花欲站起身來,李婉清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改口說道:“多謝公主告知鳳翔路的情況,婉清會慎重考慮公主的提議的!”

完顏雲花見對方沒有留客,知道對方不會馬上給自己答案,不過她有信心,以對方的智慧,不難看出現今的情況,相信對方一定會做出讓自己滿意的選擇。

含笑謙虛了幾句,完顏雲花謝絕了李婉清的送客告辭離去。

李婉清看着她的背影,臉色忽明忽暗,也不知在想什麼,良久之後,她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轉身吩咐道:“備車,去如蘭的府邸!”

在趙昀的有意安排下,金國和西夏兩個使館之間只有一條巷子,完顏雲花出了西夏使館的大門,也沒多做停留,很快的回到金國使節的使館。

徑直的穿堂過屋來到她最喜歡的後花園,一臉肅然的哈拉已經在等着她了。

看了他一眼,完顏雲花不發一言的坐到花藤下的椅子上,微微閉目思考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高麗那邊怎麼說?”

哈拉臉色平靜的說道:“那個樸元熙拒絕前來,而且態度也很無禮,看來他們真的打算脫離我大金自立了。”

“自立?”完顏雲花無意識的重複了一句,然後似乎是詢問又是自問的道:“他們憑什麼?區區彈丸之地,如果不依附強國,又何以生存?”

哈拉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着完顏雲花,他知道,自己這個主子一定會有對策。

過了一會兒,完顏雲花淡然開口道:“你派人日夜監視那個樸元熙,看看他和什麼人接觸,隨時向我報告!”

哈拉點點頭,轉身離開。

完顏雲花在他走後,臉色突然變的異常沉重,眼中更是掩飾不住的露出深深的擔憂,望着面前的矮冬青,充滿無奈的自語道:“希望不會是最壞的結果!”

話聲未落,她擡頭望着天上的流雲,心頭不可遏制的涌出高麗倒向蒙古後的嚴重後果。

***

苗姑姑帶着烏爾瑪走在通向玄武湖的一處街道上,此處街道雖然屬於建康舊城區,但比之新城的萬千新氣象又是另外一種風味。

兩旁屋宇相連,房舍鱗次櫛比,不時可見獨具一格的樓臺花榭。特別是那些房屋頂上的斗拱,更是一絕,有的形如浮雲,有的好似異鳥,有的酷似日月,有的狀若佛祖,真是讓人賞玩不盡,比之新城的別緻建築,也不遑多讓。

在玄武湖湖畔,一排排楊柳聳立岸邊,微風輕拂,柳枝搖擺,配上湖中華麗的畫舫,加上不時從畫舫上傳出的絲竹管樂之聲,真似一個世外天地,大有都會公園的鬧中取靜之意。

最爲特別的是這裡空氣清新,讓人不自覺的就有精神一震之感,絕對是建康一處佳境所在。

雖然這些景象讓烏爾瑪看的興致盎然,但苗姑姑卻無半分興趣,站在一棵楊柳樹旁,不斷的左右相望,似乎正在等什麼人。

過了一會兒,一艘小船慢慢的接近苗姑姑所在,大約離岸還有一丈距離的時候,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從小船中傳了出來:“來者可姓苗?”

苗姑姑精神一震,看了看小船上的舵工,低聲回道:“正是,請問閣下是何人?”

小船上沒人答話,反到射出一物,不快也不慢的飛到苗姑姑身前。

看到對方顯露的這一手,苗姑姑心中暗暗吃了一驚,伸手將此物接到手中,是一枚鐵製的令牌,上面僅僅寫了個‘桂’字。

苗姑姑翻來覆去的將此令牌看了一遍,然後從衣兜中另外掏出一枚幾乎同樣樣式的令牌,將兩者一合,咔嚓一聲,兩枚令牌合爲一體,苗姑姑掏出的那面上印有‘制置使府’。

“是桂大人讓閣下來的?”苗姑姑對上接頭信物後,心情似乎越發緊張起來。

“不錯,你就是十八峒中最善於用毒的苗姑姑?”來人語氣中有一些懷疑,似乎對苗姑姑也很疑惑。

“難道閣下懷疑嗎?”

“不敢,請上船來一談!”

苗姑姑看了看小船,然後將烏爾瑪叫到身邊低聲吩咐道:“你就在這裡,如果聽到小船上有風笛的聲音,你就放出小紅!如果沒聽到,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動手。”

烏爾瑪不解的看着她,但並沒有問什麼,只是點點頭,沒有開口,水靈的大眼睛中寫滿了問號。

苗姑姑此時沒時間對她解釋什麼,拍拍她,運起身法,輕飄飄的落到小船的船頭。

“請進來!”來人顯然不打算露面迎接她。

苗姑姑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微微閉上眼睛,彎腰進入了船篷中。

她剛一進入,小船就離開湖岸,向着湖邊一處無人區域劃去,烏爾瑪看着小船離開,咬了咬嘴脣,最終什麼也沒做,只是充滿不解的看着小船,純真的臉上此時有一種疑惑的陰霾。

苗姑姑在眼睛適應船篷中的黑暗之後,看到狹小的船篷中竟然有兩個人,一個是乾枯瘦小的老頭,乾癟的臉就如同風乾的橘子,不過一雙眼睛卻很有精神,一點也不像個老人,被他盯着,讓人感覺就如同被一隻狐狸注視着,非常不舒服。

苗姑姑只看了對方几眼,就將目光轉向另外一個人,此人年約三旬左右,一張棱角分明的國字臉充滿着粗豪兇橫,黑黝黝的皮膚,配上冷酷的表情,如同懸崖上的花崗岩,雖然是盤坐着,但身量仍然很高大,有種威猛懾人的氣度。

看到此人,苗姑姑明顯的神情一愣,下意識的說道:“羌族角力!”

這名叫角力的羌族人只淡然點點頭,並沒有開口說話。

苗姑姑禮貌的回點一下頭,然後在那個老者的示意下坐在他的對面。

不等苗姑姑開口,這名老者自己先開口說道:“我姓胡,苗姑娘可以稱呼我爲胡老!”這個胡老看到對方如此年輕,顯然不願意再叫對方爲姑姑。

苗姑姑並沒有對此有什麼意見,畢竟苗姑姑這個稱呼只是在十八峒內部有意義,在外人看來,很多時候好像自己是想佔人便宜似的。

苗姑姑點頭道:“原來是胡老,失敬。角力少族長,貴族角思羅族長是否安好,我族烏南達總峒主一向非常掛念!”角力是羌族角思羅的侄子,也是角思羅這支羌族的下任族長人選,爲人雖然面相粗豪,但卻是一個細心之人,在羌族中的威望也很高。

角力不失禮貌回答道:“多謝烏南達總峒主的關心,老族長身體康健,只是非常擔心族人的安危。”

苗姑姑心有同感的說道:“我聽說川境中的羌族,有好幾支都被官軍剿滅了,而我們十八峒的苗山現在也被官軍封鎖住,度日艱難,自身難保,原本想支援角思羅族長的援軍也被官軍擊退,死傷慘重!”

聽到對方說出這些事情,角力眼中閃過一絲憤恨,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對苗姑姑感謝的點了一下頭。

一直旁觀的胡老趁機開口道:“川境中的異族,如果想要正面和官軍抗衡,就算全境所有異族加起來也不可能,而且現在的太子淮王野心勃勃,妄想完全統治住川境的所有勢力,採取順生逆亡的政策,如果我們不籌謀另外反擊之法,只怕要不了多久,朝廷的官軍就會再次出動,到時各位的部族能否存在,真是一個未知之數!”

角力看了一眼苗姑姑,突然開口道:“胡老不用說這些,既然我們已經應桂大人的邀約而來,要怎麼做,還請胡老吩咐就是!”

胡老對角力的吩咐很滿意,轉頭看向苗姑姑,顯然也要她明確表示。

苗姑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如果我們能夠成功的刺殺太子,川境中的異族真的能得保平安嗎?”

胡老對這個問題顯然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說道:“桂大人曾經說的很清楚,太子對於川境中的地方勢力極爲仇視,非剿滅而後快,就算你們不幹此事,貴族難道就能得保平安嗎?反過來說,如果萬一此事成功的話,那麼朝廷無主之下,只有請太后重新臨朝。

如果太后能夠重新掌管實權,那桂大人勢必能東山再起,代替安丙大人重新掌握川中,到時能夠少得了諸位的好處嗎?只是此事只能在太子登基之前動手,如果太子登基,到時名分一定,有許多的事情都不好實行,所以你們只有這一次機會而已!希望你們能把握住,不要誤人誤己。”

苗姑姑左右思量了一番,最終無奈的說道:“既然如此,不知胡老的安排如何?我方又有多少人手可用?”

胡老狡猾的一笑:“這個玄武湖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被劃歸爲禁區,只准皇宮之人使用,如果太子能夠在玄武湖上留宿,則勢必在護衛上不能向陸地上做的那麼周全,到時我們的機會就來了。只要能夠登上太子的畫舫,到時何愁事情不成?至於人手問題,到時大家自然會知道,總之,這次成功的機會非常高!”

角力看了苗姑姑一眼,沉聲問道:“難道你們有把握讓那個太子留宿在玄武湖?我剛纔看過周圍的地形,在玄武湖邊上就有皇宮,如果太子留宿在那裡,我們又如何行事?”

胡老淡然的看着他,輕描淡寫的說道:“如果我們連這點都做不到,那我們又何敢讓諸位來參加此次行動?不管如何,請你們放心,如果到時太子沒有留宿在湖上,我們也絕不讓諸位動手,這樣可放心了?”

角力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輕聲問道:“時間了”

胡老臉色一變,十分嚴肅的說道:“初步定爲今天晚上!”

“就在今天?”

“今天晚上玄武湖上會有一番熱鬧,估計目標人物也會出宮來!”

苗姑姑和角力兩人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然後又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不約而同的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遵照執行就是,到時我們如何聯絡?”

胡老微微笑道:“今夜子夜時分,大家就在苗姑娘剛纔等候的那棵柳樹那裡聚集,到時我會將諸位趁手的兵器帶來,而且還會介紹大家的同伴互相認識。”

苗姑姑和角力沒有再多問什麼,互相問詢了幾句,然後就讓胡老將他們送了回去。

苗姑姑一上岸,烏爾瑪就急不可待的跑了過來,嘟着小嘴說道:“苗姑姑,你說話不算數,明明答應爾瑪,要帶爾瑪去玩,可是你到了建康,不是讓爾瑪呆在客棧中,就是將爾瑪一個人丟在這裡去見朋友,爾瑪很不開心。我們不是還要給那個朝廷的太子送禮物嗎?不如我們今天就去怎麼樣?”

看着爾瑪渴望的眼神,苗姑姑心頭一陣猶豫,但是想到臨走時峒主的重託,不自覺的搖搖頭,嚴肅的說道:“爾瑪,難道你忘了你答應的事情嗎?不是早就說過,所有事情都要聽姑姑的嗎?”

烏爾瑪分辨的說道:“可是姑姑也答應過帶爾瑪去玩的!”

苗姑姑故做生氣的說道:“我不是說了嗎?等我們辦完事情才能去玩,你如果再這麼不聽話,我只好將你送回去了!”

聽到這麼說,烏爾瑪不敢再頂嘴,不過高高掛起的小嘴巴和含淚的眼睛表達出她此時的心情。

看到她的樣子,苗姑姑沒來由的心又軟了下來,想到今天晚上的行動,心中不禁充滿了對烏爾瑪的歉意,對於總峒主不讓她知道真相的命令感到很內疚,有一種利用對方信任進行欺騙的負罪感。

“好了,不要生氣了,是姑姑不對,不如這樣,我今天先陪你去玩一會兒,然後我們晚上就去將事情辦了,明天再陪你去別的地方玩好嗎?”

“好哦,我就知道姑姑最疼爾瑪,我剛纔問別人,聽說建康最出名的有三處地方,一個叫中央廣場,一個叫特色街區,再就是這個玄武湖了。不如我們今天去特色街區,光聽這個名字就知道很好玩!”

苗姑姑看到她雀躍的樣子,面含淺笑的點點頭,然後拉着她的手向着新城方向而去。

就在苗姑姑將臉轉過去的一剎那,原本一臉興奮的烏爾瑪有意無意的看了看玄武湖中已經遠去的那艘小船,眼中又是一片陰霾閃過。

不過當苗姑姑又看回來的時候,烏爾瑪的臉上又恢復那種興奮的小女兒神態,就連苗姑姑這麼熟悉她的人,也不會知道,這個一向天真活潑的十八峒小公主,如今也學會隱瞞心思了。

或許,真的是現實會讓人快速的成熟。

***

我放下最後一本奏摺,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扭動了幾下脖子,站起來舒緩了一下筋骨,然後看向站在一邊的白女說道:“不是早對你說了嗎?我這裡不用你操心,多去關心關心對方的舉動纔是!”

對我的話,白女毫無聽從的意思,仍然平靜的開口道:“屬下這些天綜合了許多零碎的資料,大致上可以判斷出對方是在進行一個針對殿下的陰謀,雖然還不知道對方的計劃,但殿下一定要做好防備纔是,不然禍起蕭牆,到時就悔之晚矣。而且,只有殿下出事,對方纔能真正獲得利益,就憑此點,殿下也將會被對方列爲首要對付的目標,殿下不可謹慎!”

我無可奈何的說道:“那你查到是誰要對付我了嗎?”

白女搖搖頭道:“主謀還不知道,只是知道此人隱藏極深,而且對於我大宋官吏朝廷也十分熟悉,初步斷定對方是朝廷中的一位官吏或者是一個顯要!”

“顯要?”我嘴角露出笑容,“現在建康朝廷中可以稱的上顯要的不知有多少人,你這根本和沒說一樣。只要你能保證現在本王那些近臣沒有二心就足夠了,至於其他的人,對本王來說,沒什麼差別!”

白女不依不饒的說道:“話不能這麼說,如果對方的陰謀是針對殿下,那他們定然會有一連竄的計劃來達到目的,以保證殿下出事後他們可以得到最大的利益。如今在建康的官員派系中,能夠有這樣條件的有好幾派,而且,最值得懷疑的就是賢德王妃那一系的官員,最近他們有些人不時口出狂言,對於殿下也多有不敬的言辭,雖然還沒有得到是否是賢德王妃授意的,但他們這些人顯然需要清理清理,不然‘後黨當政’的傳言就會越發被人相信。”

我有些惱怒的看了白女一眼,不客氣的說道:“你怎麼可以懷疑姿兒?她怎麼會想謀害本王?而且她也是本王屬意的政務處理人選,等本王登基後,就會讓她參與政務,根本不用她做什麼,將來也定然會掌握住實權。

至於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無非是因爲少年輕狂,缺乏經驗,雖然口頭上有一些不滿的言辭,但他們銳意進取,提倡功利仁義並舉之說,正是我大宋將來發展的方向,只要給他們時間,相信他們中的不少人會成長爲大宋棟樑,現在這點瑕疵,只是他們成長過程的必然經歷,只要給他們點苦頭吃吃就行,如何有你說的這般嚴重?”

白女對我的惱怒視若無睹,還是平和異常的說道:“從太后那邊的柳若霞被毒死開始,到如今的朝廷爭鬥,無不指向以賢德王妃爲首的後黨集團有重大嫌疑,就算現在沒有證據,但也不表示賢德王妃可以擺脫懷疑。況且,反過來說,如果現在發生的事情都是有人故意栽贓賢德王妃,那賢德王妃無意中也肯定成爲對方的一枚棋子,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也不得不防備,免得被人所趁!”

我不高興的哼了一聲:“你是否對姿兒有意見?爲什麼句句都要針對她!”

白女搖頭道:“屬下對任何人都沒有成見,只是對事不對人。而且屬下感覺到我們這次的敵人非同一般,如果有所疏忽,只怕會一敗塗地,所以屬下不得不一切謹慎。寧可懷疑錯,也不能輕易放過!”

我沉默了一下,開口道:“你說半天,無非就是告訴本王,敵人的真正的目標是我,對嗎?”

白女肯定的回答道:“不錯,只有殿下出事,我們才真正的再無反敗爲勝的機會,反之,無論局勢如何惡劣,我們始終都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我考慮了一下,緩緩說道:“既然你堅持這樣,本王讓葵公公帶着那批特選高手加入本王的護衛中,如果這樣都還有人可以殺的了本王,那本王死而無怨了!”

白女點頭認可道:“如此最好,不過殿下現在最好減少外出,這樣才能最大可能保證殿下安全!”

我自信的說道:“一味的當縮頭烏龜豈是本王的作風?既然這次敵人如此難纏,不如干脆主動出擊,將敵人引出來,只要帶出一條線,本王就不相信不能揪住對方的尾巴。”

看到白女還想再說,我一擺手說道:“那些齷齪小人並非心腹大患,本王不久前才接到一個消息,蒙古的四王子拖雷跟隨高麗使節樸元熙秘密抵達建康,如此看來,高麗已經倒向蒙古,以前我們設想讓高麗從後方拖住蒙古的戰略已經行不通,唯有加強和金夏兩國的聯繫才能保證我大宋的安全。本王已經讓天啓跟着拖雷了,讓你的人多配合他一下,看看這小子到底怎麼樣!”

白女點頭道:“需要屬下做些什麼嗎?”

我想了想,擺手道:“來者是客,雖然他們有些失禮,但卻是本王邀請來的,如今我們只要好好保護這些客人就行,他們什麼時候玩累了,自然會盡到做爲客人的本分!”

白女沉吟了一下,道:“屬下明白該如何做,最近還請殿下多注意一下身邊的人,屬下發現最近有不少宮中的消息都被人送出去了!”

我笑了笑,坦然道:“這個本王心中有數,而且有些消息還是本王授意的!”

白女沒有再說什麼,告辭離去。

我想了一會兒白女方纔說的事情,拍拍手,一個影子出現在我身後。

“通知葵公公,讓他帶人過來!”

影子離去之後,我又叫來修紫暄,輕描淡寫的說道:“最近有些人可能看本王十分討厭,你或許要辛苦些了!”

修紫暄明白我意有所指,好看的秀眉微微一蹙,語氣有些疑惑的道:“會是些什麼人?”

我聳聳肩,無奈的說道:“不就是那些看本王不順眼的人,本王生意做大了,自然得罪的人也就多了!”

修紫暄被我輕鬆的語氣說的笑起來,清麗無雙的容顏上泛起迷人的韻味,有些拿我沒辦法的說道:“好像什麼事情到了殿下這裡都變了味道,需要紫暄通知花總管嗎?”

花勝被我提拔爲皇宮護衛的大總管,和貼身護衛總管修紫暄平級。

“當然,最近這個傢伙天天訓練那些小子,這次就讓本王看看成果怎麼樣,說不定真的能給大家一個驚喜也說不定!”

修紫暄清澈的眼神掃了我一眼,複雜難明的神光一閃而過,帶着些許關心味道的說道:“殿下一身關係重大,還望殿下不要隨意逞強!”

我嘿嘿笑道:“怎麼了?原本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也關心起本王來?是不是也想下凡了?”

修紫暄露出沒好氣的神色轉身離去,我望着她無限美好的身影充滿遐想,要說這麼長時間相處,不對這樣一個出衆的女人動心,那絕對是不可能,但我和她似乎形成了另外一種默契,雙方都在這個默契下容忍着對方,而且似乎都還很享受這種默契,不想去打破這一切。

我不知這是否代表自己愛上這個女人,但我卻知道,這個女人已經走進我的心扉,在我內心深處有了一席之地。

站在原地回味了一番,我才輕鬆的一笑,轉身向後宮走去。

來到姿兒歇息的小樓,我習慣的沒有讓人通報,徑直的走了上去,用手勢揮退了幾個站在門外的丫鬟,然後站在門邊靜靜的看着書案後的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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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姿兒正在處理着什麼,不時凝神思索,有時還會習慣性的按按額頭,好像遇到什麼爲難的事情似的,充滿着一種難於言表的智慧和堅強。

這種時刻,也是姿兒最讓我心動的時候,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有一種將她抱在懷中輕憐密愛的一番衝動,享受她由這種女強人變成一個小女人的樣子,這會讓我獲得一種非常滿足的成就感。

輕輕的走進屋內,還沒有靠近,姿兒突然擡起頭來望了過來,眼中閃射出銳利警覺的目光,讓我差點嚇了一跳。

不過很快,姿兒的目光就柔和下來,而且充滿着興奮喜悅的光芒。

“殿下,你又想嚇唬妾身了?”

我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顧左右而言他的說道:“你在幹什麼,看你好像挺爲難的樣子,要不要相公幫忙?”

姿兒被我逗的笑出來,感嘆的說道:“好久都沒見殿下這麼輕鬆了,妾身正在處理一件海外商人的投訴狀,方纔正在猶豫是否將這個案子送到律法院去審理,以做爲今後同類案子的參考!”

我走到姿兒的身邊,習慣的將她抱在懷中,感覺她香軟的身軀靠在身上的那種舒服的享受。姿兒的身軀也很放鬆,全身心的放到我身上,顯示出對我的絕對信賴,如蘭的氣息讓我的臉頰有種微微的麻癢。

“你的想法很好,爲什麼要猶豫了?”

姿兒微微在我懷中動了動,輕聲說道:“如果就案子本身來說,確實應該這麼做,但關鍵是在這個海外商人身上,此人的信譽一向不怎麼好,如果這是一起誣告案,那麼送到律法院的效果就會大打折扣,起不到我想要的成效,如果這樣,那反到不如讓妾身派人去處理這個事情,然後將結果通報給那些經營海外貿易的商號!”

姿兒現在主管大宋所有的商業貿易,一切和商業有關的糾紛她都有處斷之權,只要不涉及到律法所規定的範圍,她都可以酌情處理。雖然我已經打算讓她從這個位置上退下來,但現在朝廷的情況卻不適宜讓一些新人出頭,所以這個事情暫時被擱置了下來。

我拿過這本摺子看了看,又聽了聽姿兒的解釋,發現事情很簡單,一個呂宋的商人指責一個建康的瓷器商人用一些次品瓷器充做一流瓷器賣給他,結果這些瓷器還沒到呂宋就全部自行破碎了,如今這個商人將這些破瓷器送到建康,要求建康這個瓷器商人進行賠償,但這個瓷器商人不承認自己做了這樣的事情。

這個呂宋商人當然不服氣,就告到姿兒管轄的商務局。這樣的事情本來不大,但建康這個瓷器商人是一家老字號,信譽非常好,而且有多人證明當初給呂宋商人的瓷器沒有弄虛作假,當時接手此事的那個主事人就斷定對方是誣告,將這個狀子駁回。這個呂宋商人還是不甘心,七下八上之下,事情最後就鬧到姿兒這裡來了。

瞭解了事情的經過後,我轉而問道:“你看過雙方送來的物證沒有?”

姿兒點頭道:“看過,但妾身實在看不出來,雖然雙方送來的瓷器從花色和燒字上看,應該是同一批,只是妾身實在不能肯定。”

“拿過來讓我看看!”

姿兒站起身來,從一邊的案几上拿出一堆碎片和一個青花碗說道:“碎片是那個呂宋商人送來的,這個青花碗是建康這個瓷器商人送來的!”

我接過這兩樣東西,首先仔細的看了一遍那個青花碗,發現此碗着色均勻,形狀工整,上釉細緻,周邊沒有明顯的突起,光澤也十分好,輕輕敲擊幾下,聲音也很清脆悅耳,沒有明顯的暗啞之聲,雖然此碗沒有皇宮中所用的瓷器那麼好,但就以平常使用來說,應該算得上一流瓷器了。

又看了一下這個青花碗的燒字,然後放下,拿過那些瓷器碎片看起來。

一拿過一枚碎片,我就愣了一下,然後爲了求證,我小心的將這個瓷器碎片大致的拼起來,也是一隻青花碗,和那隻完好的形狀圖案完全一樣,看來是批量生產的東西。

再次看了一遍拼起來的碎片,我心中頓時有數,又看了看碗底的燒字,然後放下說道:“這碗是被外力打破的!”

姿兒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好半晌才問道:“殿下怎麼知道的?”

我微微一笑,招招手,讓姿兒站到身邊,然後我指着碎片上的紋理說道:“你來看,這些碎片破碎的地方邊緣都是外面直,後面彎,也就是說,使它破碎的力量是從外面施加到它身上,如果說此碗是從裡面自行破碎的話,那碎片上破碎邊緣上的線條就應該是裡面直,外面彎,或者乾脆都是直的。你再看看,這個線條是怎麼樣的”

姿兒比對了一下,似乎有所領悟,但還是溫和的問道:“殿下此話雖然有道理,但不知有什麼辦法可以證明?”

我笑了笑,轉頭四顧,看到一個裝飾用的花瓶,毫不客氣的就將其拋擲在地上,‘砰’的一聲脆響,很快花瓶就四分五裂,成爲了碎片。

在姿兒的發呆中,修紫暄和數個護衛出現在屋門前,看到這個景象,疑惑的看向我。

我拉了一下姿兒,趕緊說道:“沒什麼,本王和王妃正在談事情,你們都下去吧!”

修紫暄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和那位護衛又從我眼前消失。

姿兒此時已經回過神來,有些嗔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彎腰將花瓶的碎片揀了起來,仔細的比對了一番,點點頭道:“果然如此,殿下的學識真是淵博,好像什麼問題都難不倒殿下似的!”

看着姿兒崇拜的眼神,我不禁有些飄飄然道:“那裡,那裡,只是一些簡單的破案知識,不少捕快都瞭解的!”

姿兒被我的樣子逗的笑了出來,一幅不知該如何說你是好的表情。

好一會兒才恢復平靜的說道:“對了殿下,最近幾天你一直沒有回來歇息,妾身也不好去打攪,所以有一個事情一直沒有問殿下,不知殿下今日有時間嗎?”

我爽快的說道:“有什麼要問的儘管問就是,我一定知無不言!”

姿兒咬咬嘴脣,有些猶豫的說道:“妾身本來是不該問的,只是妾身前日聽說殿下和嶽雨大將軍鬧出了一些不愉快,一時口快,妾身就去告訴了念雪妹子,害的這兩天念雪妹子擔心的不得了,所以,如果殿下方便的話……”

“就是這件事情?”我有些意外的說道,“你今天沒有還沒有見念雪吧!”

姿兒點點頭:“妾身方纔回來就接到這個摺子,一直還沒有時間出去!”

我看着她有些消瘦的容顏,有些痛惜的說道:“你啊,就是操的心太多。嶽雨的事情我決定算了,既然他不願意,強扭的瓜不甜,只是現在朝廷中風高浪急,我想讓嶽雨在四川呆上一段時間,順便平定一下屢剿屢興的地方勢力,也可以培養一下新軍團的骨幹!”

姿兒意外中透着驚喜的說道:“殿下打算就這樣,不會懲罰嶽雨,或者強迫嶽雨接受殿下的命令?”

“當然,難道你還以爲我騙你不成!”

姿兒喜滋滋的說道:“這就好,這就好,這下我就不用擔心了!”說完似乎發現說漏了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捂捂嘴,臉色有些潮紅。

我也沒揭穿她借名問話,看了看地上的碎片,轉口說道:“讓人收拾收拾,我們先到別處去吧!”

姿兒掃了地上的碎片一眼,然後捂嘴笑道:“殿下,你這下又闖禍了,妾身聽念雪妹妹說,這個月的皇宮花銷又增加了,殿下今天又將這個花瓶打碎,看來念雪妹妹不會輕易饒了殿下!”

“不是吧,難道這個月又沒零花錢了?我好久沒有出宮去玩了。”

看到姿兒笑而不答,我頓時計上心來,厚着臉皮對姿兒說道:“好姿兒,我聽說你最近存了不少錢,不如先借我一點,等我有了錢再還給你怎麼樣?你也知道,男人在外面沒有錢是很丟面子的。”

見我裝成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姿兒忍不住的噗嗤一笑,什麼也沒說,轉過身出了門。

很快她又走了進來,遞給我一個錢袋,輕輕的說道:“殿下,這些錢你先拿着用,如果不夠妾身再想想辦法,念雪妹妹其實也不是有心要爲難殿下的,只是皇宮這麼大,有很多地方念雪妹妹也捉襟見肘,她又不好意思剋扣別人,所以纔會這樣的!”

我一邊將錢袋收入懷中,一邊故意裝做大度的說道:“當然,本王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嗎?念雪的工作,本王是堅決支持,放心,本王不會生氣的!不過說起來,我好久沒出去玩了,姿兒,你今天陪我出去玩吧!”

姿兒看了書案一眼,打趣的說道:“殿下要出去玩,帶着妾身不是會很不方便嗎?何況妾身這裡也有不少事情需要處理,實在不能去陪殿下,殿下另外找人去玩吧!”

我想了想,隨口說道:“既然這樣,我讓嶽雨陪我去得了,對了,你最近和外面接觸比較多,知道最近那裡最熱鬧嗎?”

姿兒想了一下,才說道:“要說晚上,建康最熱鬧的地方就是玄武湖,聽說今天晚上還另外有一番熱鬧!”

我好奇的問道:“什麼熱鬧?”

姿兒笑而不答的說道:“殿下去了就會知道,到時殿下不要樂不思蜀纔好!”

我大拍胸膛的說道:“本王是什麼人?出宮只是權當散心就是,你真的不隨我一起出去?”

姿兒笑道:“妾身說了不能去,殿下還是自己去吧!”

我笑了笑,輕薄的摸了一下姿兒光滑的臉蛋,一語雙關的道:“等我回來,一定讓你知道本王的厲害!”

姿兒被我這曖昧的話語弄的臉生紅霞,似怒非怒的瞟了我一眼,低聲說道:“殿下就是愛戲弄妾身,在這樣,妾身可要生氣了!”

我不以爲意的哈哈大笑起來,臨走之際,我才輕描淡寫的對姿兒說道:“最近建康不是很太平,本王會派幾個女護衛過來,你最近出入最好帶着她們!”說完,不等姿兒回味,我就離開這裡。

剛走出院子,我就隱隱聽到幾個宮女在竊竊私語,好奇的仔細一聽,發現是一個宮女在告訴她們,今天晚上玄武湖會舉行‘花魁大賽’,這個不當值的宮女想去看看,其他幾個宮女羨慕的讓她看後將經過講給她們聽等等。

本來我還想多聽一陣子,但卻看到修紫暄一臉淡然的來到我身邊,不好意思下只好離去。

花魁大賽,好像挺有意思的,一定要去,把嶽雨那個傢伙也拉上,免得這個傢伙整日裡像個和尚一樣,搞不清楚的還以爲本王在虐待下屬。

滿心興奮中,我換了一身衣服,然後輕車熟路的偷偷溜出皇宮。

鄭重推薦男人的夢想,起點作者michanll的《獵豔人生》,下面是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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