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顏雲花眼中,這位神秘的白女是個不算普通,但也絕稱不上可怕的女人。面容平和,微笑之間帶着慈和平靜的神態,一雙眼睛灼灼有光,透着理解和寬宏,輕易讓人生出好感,放下心中的提防,似乎眼前之人是個可以讓人相信,讓人依靠的長者,讓人莫名生出一種親近之
完顏雲花的目光有一剎那失神,甚至都不敢肯定,面前這個和傳聞大相徑庭的女人,是不是那個被妖魔化的可怕女人。怎麼在自己眼中,她只是和藹可親的普通女人……
和藹可親?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讓完顏雲花周身一片冰涼,渾身如綿,口乾舌燥。
呆愣愣的看着白女,半晌都沒開口。
白女絲毫不見怪的看着她,靜靜的站着,沒有露出不耐煩,反到露出理解寬容的笑容,給人一種莫大的安慰和信任。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完顏雲花才醒覺過來,連忙道了聲歉,將白女請進客廳,並讓哈拉站在門外,防止閒雜人靠近。
當屋中只剩下兩人的時候,雙方都沒開口,白女一幅波瀾不驚,心有成竹,完顏雲花卻是患得患失,不知該如何面對。
若是平常,完顏雲花當然不會如此不堪,但今天恰是她精神最萎靡的時刻,幾種念頭掙扎,讓她暫時還沒想好如何面對白女,特別是發現,白女比傳說中更可怕的時候,從心中產生一種畏懼感,這讓她覺得很是挫敗,從心底有種不能匹敵的印象,這也讓她越發進退失措。不知該怎麼纔好。
“自古以來,君臣創業之時,多是上下相宜,君恩臣重,可善始易,善終難。”白女突然開口,打破沉默,聲音很輕,卻字字句句落進完顏雲花的心裡,“陛下有善謀決斷。陰狠獨斷的梟雄之才,但也是重情重義,愛惜才俊的仁主之義。陛下對敵,陰謀毒辣,但御下卻也頗爲寬厚大度,並不刻薄寡恩。昔日嶽雨都督離京赴川的時候。嶽老夫人私下找到我,問如何才能讓岳家善始善終,和陛下始終君臣相知?你可知我是如何回答地?”
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平復心中的翻騰,完顏雲花看向白女,並不避開那雙讓她感到顫慄的雙眼,強行壓下心中的不適。略帶僵硬的說道:“雲花更好奇爲何嶽老夫人要找白女掌院問這個?”
白女笑容依舊,沒做任何掩飾,直截了當的說道:“陛下親信岳家,如今岳家二子三女,一人爲貴妃,掌管皇宮財權,一人爲軍團長,實際掌管黃龍軍團,二人爲將軍,掌握大宋精銳兵馬。一人爲都督,掌握帝國西南半壁。可以說。岳家掌握着帝國三分之一的兵力,並且還可以影響另外三分之一的兵力。一個如此有影響力,並能實際威脅到帝國穩定的家族,如何會不擔心自身的處境?”
完顏雲花聽地眉頭直跳,岳家在宋國的地位,她早已經知道,以前甚至還想過離間嶽雨和趙昀的關係。但結果並不理想。那個時候她就斷定,趙昀的秉性詭詐加上嶽雨的忠直有爲。將對宋國有着巨大的推進作用。事實也正如預料,嶽雨爲大宋打下半壁江山,還深獲趙昀地信任,讓自己無所用其計。
今日聽到白女的分析,她卻感到眼前一亮,自古以來的君王認定你造反,不是你有沒有做過,而是有沒有可能做。特別是宋國對武人的防範,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如果在這個上面設法,能不能引起宋國的一些變動,爲我大金爭取到一些機會?
但自己能做到嗎?想起這些,她就覺得心煩欲亂,不能自已。
白女清澈瞭然的目光在完顏雲花身上停留片刻,似對她地想法沒有絲毫察覺般的繼續說道:“嶽老夫人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她不避嫌疑,一直居於皇宮,最根本的原因,不是避免閒雜人打擾,而是給陛下,給岳家一個保證,一個可以讓皇室和岳家保持信任的紐帶。如此一個睿智的老人,如何會看不到岳家的潛在危機,帝國對岳家的重要。所以嶽老夫人前來問我,也無甚稀奇。”
聽到如此密聞,完顏雲花原本的雜念消解了不少,心境也恢復了許多,雖然還沒達到以往水平,但也不是被白女全面壓制,不再跟着對方的思維跑,腦中也開始分析起白女爲何要說這些。
完顏雲花也是常在政治圈中打滾地人,她從白女的話中聽出兩個意思,一是白女對於宋國內部地隱憂有着清晰的認識,二是她的影響力很大,能夠影響到趙昀的最終決策。至於有沒有其他含義,她現在還不能肯定,但她知道,利用岳家這條計策根本行不通。
微微合上雙目,狀若入定片刻,完顏雲花再度睜開雙眼,淡淡問道:“不知白女掌院如何爲嶽老夫人解去此惑?”
白女語調不變,繼續說道:“陛下爲人,不用多說。若認爲陛下值得追隨和信任,只要做到不欺矇,不爭功,不結黨,就能保證平安,若還能秉公直言,善教子嗣,保持真我,就能保持善終,和陛下君臣相宜一生。機緣一到,甚至能更進一步,岳家和皇室密不可分,相輔相成。這是我當時的回答,不知公主有什麼想法沒有?”
完顏雲花默然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問了一句:“若我也能如此,是否可以讓我女真一族善始善終,得嘗所願?”
“絕無可能。”白女的回答剛勁有力,絲毫不帶猶豫,“剛纔那個辦法只是對岳家有效,餘人用此,生死難料。”
這個回答如同一瓢冷水,將完顏雲花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信心擊地四分五裂,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白女卻沒管她,自顧自地篤定說道:“萬事萬物,有共性,也有特性,一樣的方法對某種情況可以起到極佳地效果,但對另外一種情況,就很難說有什麼效果,甚至有害都不一定。你爲何不多想想自身的處境?”
“自身的處境?”完顏雲花的嘴角露出嘲諷,還有苦悶,“我在趙昀心中,只不過是有點價值的獵物,他可能會在我沒屈服的時候,對我表示一定的禮遇,但這也不過是他一種優勢地位的顯擺,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麼區別。”
白女好像沒有聽到她對趙昀的嘲諷抱怨,連眼神都沒變一下的接道:“就算是價值連城的獵物,若能提供價值一國的利益,也能將自己贖回來,讓獵人重新審視己身的價值,甚至成爲獵人身邊的合作者也不是不可能。更何況在我看來,完顏公主的作用可是無價可比。”
完顏雲花失神的目光落在白女身上,當看到她那雙理解寬容的眼睛時,卻又不自覺的避開,低頭組織了片刻,才擡起頭,認真的說道:“那在白掌院看來,我對陛下到底有何價值?雲花不過是金國一個被捨棄的公主,無權無勢,如何能得白掌院如此盛讚?”
“若僅僅只是身份,可以說公主對我大宋絲毫沒有價值。”白女的目光落在神色慘白的完顏雲花身上,不留情面的說着,“以我大宋如今的強勢,肯歸順大宋的金國官員絡繹不絕,這其中,比公主身份更重要,更能爲大宋帶來的利益的高官顯貴不知凡幾。和他們相比,公主不佔任何優勢。”
“那爲何你要如此說?難道是想羞辱雲花嗎?”完顏雲花的臉上突然顯露出一抹怒紅,到使她增添了幾分氣勢,可以直面白女,而不落下風。
對方的羞惱並沒影響到白女,聲調一如既往的親切溫和:“公主的真正價值,不在於身份,而在於你自身,更進一步說,是在於你自身的才能上。如果你能真正的認識到這點,你就一定會達成你的心願,完成你的願望。這樣的東西,遠比什麼空洞的承諾有效的多。”
“自身的才能?”完顏雲花越發不理解,面露難色的說道:“宋國人才濟濟,而云花不過是敗軍之將,投靠不過是自身的求存,有何才能可說?”
“失敗,不代表你沒才能。”白女的面色突然變的嚴肅,“你的舞臺,是長袖善舞,判斷局勢,臨機決斷,而非讓你來做這種九死一生的棄子。你最大的作用,不是完成一幅完美的圖畫,而只是做爲其中一種顏色,讓整幅圖畫越加鮮豔動人。”說到這裡,白女突然站了起來,雙頭伸後,拉起一個斗篷,遮住臉面。
完顏雲花這才發現,她竟然沒發現白女是穿着斗篷進來的,這讓她更是感到沮喪。
戴上斗篷的白女再無那種寬容和藹的神情,反到有點陰暗神秘,語調也變的低沉暗啞:“你只有真正明白自己的價值所在,陛下才會重視你。話已說完,告辭了。”
不等對方說話,白女已經轉身離去,推開房門,正要出去的時候,完顏雲花突然喊了一句:“我要怎麼做?”
白女腳步未停,徑直的向門口走去,老遠之後纔有句悠盪的聲音傳來:“問你自己。”
完顏雲花沒有再開口,落寞的看着白女離去,她知道,在和白女的這場見面中,她落在全面的下風,現在的她,甚至連坐在對方面前的資格都沒有。
“公主,她就是那個白魔女嗎?我怎麼覺得她沒那麼可怕啊?”哈拉疑惑的話語讓完顏雲花回過神,看了看遠處,很肯定的說道:“她的確是個魔女,永遠掌握着你內心**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