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妃進宮,一去就是半日。直到夜裡纔回來。且去的時候還是氣急敗壞,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春風得意,連帶着看着那幾個新丫頭,都是一派和氣,讓姑姑們耐心教導她們該如何在身邊伺候着。
晚上的這一餐,並沒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寧王有事外出,王妃未歸,所謂晚飯都是廚子做了送到各個院子的,而江承燁這邊,自然是寧慈親自下廚做的。
小魚兒吃到了心心念唸的魚泥,一整個晚上都心情極好的賴着寧慈。本着飯後消食的目的,寧慈索性就這麼帶着小魚兒他們四處散步。既然都是在一個院子裡面,那就不可避免的遇到另一個人。
楊敏茹的心情似乎也是極好的。種滿花卉的院子中央設了一方圓石桌,一邊有她的隨身丫頭在撫琴,她則是在一旁翩翩起舞。水秀滑下露出了一截皓白的手腕,擡手旋身間當真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因着寧慈她們的位置站的有些隱蔽,一旁的丫頭們渾然不覺,一邊拍手叫好一邊笑嘻嘻道:“小姐無論身段樣貌都不輸於那個寧姑娘,世子爺即便是鐵石心腸,到了小姐面前,也定然是說不得重話的,小姐這次一定能成爲世子妃!”
這一頭的江承燁臉色一沉,下意識的就要去看寧慈的反應。可是寧慈只是讓小魚兒他們都噤聲,然後小聲的咕噥:“王府生存法則之一,果然是不要在花園裡說人是非……”她瞅了一眼身邊的男人,笑道:“反正也無聊,咱們就聽聽牆角!”
江承燁俊美微蹙:“有什麼好聽的。”
寧慈曉得明豔:“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江承燁抱住她:“不需要你做這些,我明日便……”
“噓!”寧慈伸手堵住了他的嘴,讓他注意聽,那邊果然就傳來了楊敏茹的聲音。
楊敏茹是笑着的,可還是微嗔道:“休得胡說!回頭被打了嘴巴,我可救不了你!”
這話自然是說的寧慈懲家奴的話,可那丫頭似乎並不害怕,反倒笑道:“小姐,難道你忘記夫人說過的話了嗎?男人哪個喜歡母老虎的!其實依奴婢看,這世子爺多半的情結在於愧對那個寧姑娘,小姐您這麼多年來看到那些官宦人家的例子還少嗎?即便有從外邊帶回來,哪個不是一飛上枝頭變鳳凰就開始趾高氣昂的,仗着男人的一點愧疚就這麼把男人的耐心給耗完的,這天下美人千千萬,寧姑娘這樣的,就是那種不會抓住男人的心的人!”
楊敏茹好氣又好笑:“還說!回頭真讓人聽見了!”
丫頭一點也不怕:“小姐你還不知道嗎!王妃都從宮裡回來了,奴婢都打聽過了,那事兒,指不定就成了!這個寧姑娘,也囂張不了多久了!”
丫鬟的話一出來,江承燁的臉色更難看,可他整個人都被寧慈拉着,而原本應當憤怒生氣的這個女人,此刻卻聽牆角聽得十分愉快。
“嘖嘖嘖,想不到連一個丫頭都能成宅鬥小博士了。”寧慈越聽越覺得好笑,一行幾個人已經蹲在了地上,就連萌萌噠小魚兒都煞有其事的盯着那邊,也不曉得他聽懂沒有。
金玉滿堂都懂事了,這會兒聽到那個丫頭口無遮攔,隱隱有些擔心,金玉壓低了聲音用氣聲兒道:“二姐,爲啥她要這麼說,啥事兒啊!?”
滿堂則是更爲直接,目光直直的盯着江承燁。也對,有時候男人之間的事情,一個眼神就夠了。因爲滿堂的眼神,金玉也望向了江承燁。
江承燁有些不自在:“別亂想。”
寧慈也對他們笑了笑:“是啊,別亂想。”
金玉滿堂對視一眼,不說話了。只不過,她們不亂想,並不代表別人不會亂想。
楊敏茹在聽到丫鬟說出的話後明顯欣喜又激動:“此話當真?王妃當真已經把這件事情落下來了?”
丫鬟得意的笑着:“那是自然!奴婢還能騙小姐不成!王妃回來的時候開心的很,奴婢上前請安,她還給了奴婢賞錢,讓奴婢這些日子好生照顧小姐呢,啊不對,以後就不是小姐了,可得改口叫世子妃了!”
楊敏茹的眼睛頓時亮起來,舞也不跳了,整個人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她瞪了瞪丫頭:“你這死丫頭,竟現在才告訴我!走,咱們現在去看看王妃。”
說着,楊敏茹命人收拾了這裡,帶着丫鬟一路奔向王妃的院子。
等到她們都走了,寧慈一行人才緩緩走出來。
金玉緊張的扯着寧慈的衣袖:“二姐,她們說的世子妃不是你麼?爲啥那個姐姐也……”金玉帶着狐疑的目光望向江承燁。
寧慈伸手拉住他們兩個的手:“別胡思亂想,這些都不是你們小孩子該想的。今日已經去過國子監,裡面的可都熟悉了?”
金玉、滿堂點點頭,表示已經熟悉了。一邊的江承燁已經抱起了小魚兒,寧慈轉頭對他道:“你先帶小魚兒回房間,我帶金玉滿堂他們回去,一會兒就回來。”
江承燁點了一下頭,拍了拍小魚兒的屁股:“走,我們回去等孃親。”
目送江承燁他們離開,寧慈把金玉滿堂帶回了他們的房間。
事實上,嚴格算起來,大概從三年前開始,寧慈就沒有像現在這樣仔仔細細的幫他們張羅梳洗和牀鋪。金玉的房間和滿堂挨着,兩個孩子長大了,也不能像小時候,大家擠在一個大大的牀鋪上睡成一排。
金玉看着彎腰鋪牀的寧慈還有等在一邊的滿堂,忽然就衝上去抱住寧慈,連帶着聲音都哽咽起來:“二姐,我想和你睡。”
寧慈轉過身來,把金玉拉到牀邊坐下,看着她微紅的眼睛,溫柔的笑了笑:“怎麼了?是不是這牀睡得不舒服?”
滿堂也過來挨着坐下:“三姐,你怎麼了?”
金玉一時間忍不住,小聲的哭了起來:“二姐……我想回去……”
金玉這麼一說,連帶着滿堂都安靜下來。寧慈靜靜地打量他們兩個的神情,忽然伸手把他們兩個都抱住。
“二姐……我想大姐了,也想元寶,還有二嬸,她身子不好,我也想杏芝了,二嬸說杏芝學說話的時候,讓我去教杏芝喊姐姐的……”金玉零零碎碎的說着那些心底的話,可是也並沒有因爲說出來之後就輕鬆多少,相反的,她更像是把心底的情緒都宣泄了出來,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兒似的。
寧慈心裡微微的泛着疼,但也耐心的問:“你們不喜歡這裡嗎?汴京比東橋大,也比東橋好玩漂亮。你們可以去最好的學堂,看最好的書,有最好的先生。你們也不喜歡嗎?”
滿堂從寧慈的懷抱中擡起頭來,尚且未脫稚氣的臉上已經有了一個男人的嚴肅,他原本是懂事的,自從來到汴京,也一直聽話守禮,有時候他還會提點金玉,告訴她什麼可以做,什麼不能做,否則會給二姐添麻煩。
可就是這麼懂事的孩子,這會兒也說起了心裡話:“二姐,這裡是很好,屋子比咱們村子的大,比咱們村子的屋子漂亮,街上好玩得多,好吃的多,學堂裡面桌椅板凳都比祿莊書院的好,連書都更多更齊全。這裡什麼都好,可我還是喜歡東橋。”
“二姐,我們知道你是爲了我們好才帶我們過來,可是我和三姐都喜歡東橋。每個旬假我都會帶着元寶去農場裡面玩,還要去山上看看有什麼果子熟了,還有何遠哥家的豆子,丫頭,他們還讓我教他們識字來着……”滿堂越說頭低的越低,最後和金玉說出了一樣的話,“二姐,我想大姐了……我也想村裡的人了……這裡再好,也不是我們長大的地方,這裡的所有東西我們都不熟悉……”
寧慈扶住了他們兩個的肩膀,看着他們紅着的眼睛,忽然笑了起來:“你們兩個,真是傻瓜!”
她把兩個弟妹一左一右拉到身邊坐好,耐心溫柔道:“二姐什麼時候說過,要你們一輩子住在這裡?你們不喜歡這裡,難道二姐就喜歡嗎?”
兩個人一聽,眼睛都是一亮,金玉興奮的扯住寧慈的袖子:“二姐,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回去嗎?我們還能回到東橋嗎?”
寧慈笑着搭住他們的肩膀,道:“二姐也不喜歡這個地方,就算它再華美,再尊貴,也不喜歡。每個人都有屬於她自己應該呆的地方,可有時候,並不代表這個地方屬於她,她就要一輩子守在那裡。有時候走出那一方困地,看到外面更多的風景,人也會跟着變化。無論是眼界還是心胸,都能隨着眼光所及之處而變得越發寬廣。只是有的人心中無情,所以他會追逐更多的名利,不斷地到達一個地方,又不斷地離開一個地方,到最後,反而忘記他的根在哪裡。你們今天說這些,其實二姐很開心。因爲你們有感情,所以纔有掛念。即便一個地方再好,沒辦法和心裡的那個地方相比。”
兩個人聽得認真無比,甚至還連連點頭。
寧慈伸手摸摸他們的頭,繼續道:“可是既然我們喜歡那個地方,就應該讓它變得越來越好。這些好不是憑空想象就能出現,而需要你去親力親爲的做一些事。”
滿堂看着寧慈:“就像不夜鎮和咱們的農場牧場!”
寧慈點頭:“沒錯,就像咱們的農場牧場。”
“你們來到汴京,看到這個地方的好,就會知道東橋和它比起來,又有那些不好。你們喜歡東橋,那你們以後回到那裡,就會想讓它變得更好。一個人活着,總要有一些事情去做,纔不斷白白活着,惶惶度日。二姐帶你們來,更多的也只是希望你們能開闊眼界,學到更多東西。並不是讓你們一輩子生活在這裡,明白嗎?”
金玉伸手抱住了寧慈:“那二姐,咱們啥時候能回家呢?”
寧慈怔了怔,彷彿是在思考着什麼,最後,她緩緩道:“不是告訴過你們,人活着,總有些事情要去做嗎?二姐現在,正在做這件事情。所以,只要等二姐做完這件事情,自然就能帶你們回家。”
她讓金玉和滿堂站到了她面前,做出了最後的叮囑:“這段日子,你們就當是出來玩。你們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收集起來。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就能讓元寶、豆豆、丫丫和所有村子裡沒辦法來這裡的人都見識見識,讓他們也跟着一起開心,好嗎?”
心情忽然間就變得輕鬆起來,金玉笑了起來,擡手擦了眼淚:“恩!我知道了二姐!我瞧見這裡有好多好看的布,都是咱們那裡沒有的,我要用我存起來的錢給豆豆他們買好看的布做衣裳!”
滿堂也笑了起來:“王秀才那幾本書殘殘破破的,等我回去,我給他帶一套最全的書,免得他抄抄補補的!”
兩個人都是懂事的,寧慈也放下心來:“所以去了國子監,你們……”
金玉滿堂齊聲回答:“我們一定好好讀書!”
開導的差不多了,天色也暗了。兩個孩子都還沒洗澡,寧慈讓金玉滿堂回屋,她去吩咐下人弄熱水,可是她纔剛一動身,金玉就撒嬌似的抱住她:“二姐,咱們今晚可以一起睡嗎?就像以前那樣!”
一起睡?寧慈笑了,看了一眼滿堂。
滿堂已經是大男孩了,這會兒清咳兩聲:“三姐,你別鬧!”
金玉很嚴肅:“我沒鬧!”
像以前那樣……大家橫在一張大牀上,睡在一起。
現在想一想,都會覺得開心溫暖。
寧慈把金玉鬆開:“我先去給你們弄洗澡水,一起睡就一起睡!”
金玉立馬開心的歡呼起來,滿堂整了整,旋即也笑了出來。寧慈想着回去跟江承燁說一聲,可她沒想到的是,打開門的那一刻,江承燁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牽着小魚兒站在了門口!
似乎是怕小魚兒夜裡着涼,父子兩個都披上了同樣的白色披風,一大一小手牽着手就這麼站在門口,大的俊朗無雙,小的漂亮可愛,如今這樣同系列的打扮,更加像父子了。
“你們……什麼時候……”寧慈有些意外,畢竟這樣的做派實在是很不像他的做派。
說話間,江承燁已經放開了小魚兒的手,小傢伙哼哧哼哧的爬過門檻,撲的一下保住了寧慈的腿:“魚兒也要一起睡!”
一起睡?
江承燁也走了進來,站在寧慈面前,含笑道:“夫人能不能帶上我一起?”
寧慈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江承燁已經叫人準備了熱水,金玉和滿堂各自去洗澡,江承燁讓顏一帶着幾個下人直接又搬來了凳子和牀板,就這麼在屋子中間支了一張大大的牀鋪,長長的橫過來,足以睡六七個人!
這算得上是寧慈三年來第一次像從前那樣,和他們一起睡在大大的牀鋪上,而這一次,還多了她的丈夫和兒子。
金玉滿堂似乎格外的開心,連洗澡的時間都縮短了不少。沒過多久,屋子裡的“大牀”上,就橫滿了人。
滿堂睡在江承燁一側,金玉睡在寧慈一側,小魚兒則是睡在寧慈和江承燁中間。似乎是對這種睡法很稀奇,他笑呵呵的從寧慈這邊爬到金玉那邊,又從金玉那邊爬到滿堂那邊。
最後江承燁一把捉住這個小東西,放回到中間讓他睡好。
夜靜悄悄,原本鬧騰的房間終於安靜下來。
寧慈這三年來睡眠極淺,現下兩邊的呼吸聲她都清清楚楚的聽着,一雙眼睛睜着,怎麼也睡不着。
想着金玉滿堂的話,寧慈最終還是小心翼翼的起身想去外面走一走,可她纔剛剛一動身,手臂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握住。
江承燁也小心的坐了起來,安靜黑暗的屋子裡,他側過頭看着寧慈,寧慈彷彿能感覺到他的目光。
“小慈,有些事情,是不是忘了告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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