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計劃,今年從四川東北角朝四川走,秦良玉必然不知道,咱就不再重走闖軍已經走過的線路了,咱從巴中、西充一線進川,拉開大網橫掃過去,順道好把川中地區的府縣先給滅了,拿下成都後,就少了川中這一片的剿滅任務了。
有道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要是兵部仍然還是熊文燦主事,那麼,張獻忠的這個計劃,一定能夠實現,就算不那麼順利,但打到成都去過大年,還是有把握的。可是,也許是朱明王朝的氣數,還不該在今年就到盡頭吧,所以兵部換了個楊嗣昌!
張獻忠的王家軍出了城口後,第一天行進了約八十里路,天黑前就紮營埋竈做飯,第二天吃過早飯再繼續前進。
接近半中午時分,走在最頭裡的譚青楊、申老鏢頭和蕭望南,並不知道前面就是枸坪關,因爲去年冬季,正是他們和第七大營,來拿下的太平,在全太平的城鄉,並沒有聽說這裡有個什麼枸坪關,而且所過之處,也沒有見到有什麼很有軍事價值的地形和地名,而這個時候,也沒見到有前哨探子回來報告敵情。因爲不知道,也就沒有特別警惕,就仍然按部就班地行進着。
這個枸坪關,除了張獻忠在這裡遭過伏擊,這個地名出現在了張獻忠的故事裡外,相關的史書上和地理著作中,並無記載,而且在當地也幾乎沒人提起。
原來,這裡只是有一個大院落,也許不知那朝那代這裡盛產枸樹吧,後來人們就把這個院落叫成了枸樹坪,僅此而已。
左良玉則是根據張獻忠的軍隊行進的時間和進度,看到枸樹坪前面這一段山路,還比較適合設伏,而且地形也不是很險要,不會讓人感到這裡有伏兵,而且要是伏擊太吃力,退路也很好,就是說,要是張獻忠軍的抵抗太強有力了,撤退起來也很方便,於是在動員老鄉暫避的時候,一打聽地名,才知道這裡叫枸樹坪,於是出於軍人習慣,在佈署伏擊時,張口閉口就把這一帶驛路地段叫成了“枸坪關”。
不過,左良玉設伏,還有一層鬼精靈心計,他早估計到,像張獻忠這麼鬼的人,不可能盲目行軍,下令所有伏擊段,在設伏前已經清走了伏擊段內的山民後,要是再有人經過,就有可能是張獻忠的前哨探子,所以見到行人,不管軍裝便裝,一律放行過去,切不能讓他們看到有伏兵。
所以,譚青楊他們的前哨探子沿途並沒有看到有行人,更別說可疑行人和軍隊了,就一直在繼續往前走。
眼看第八大營已經進入伏擊圈了!
緊接着,中軍和中軍後面的第一、第二、第三大營,以及後面的六七個大營,就是說,前面的十來個大營,都已經在伏擊圈裡面了!
埋伏在高處的左良玉眼見得已經有不下十萬多人在伏擊圈裡了,雖然後面的隊伍還在繼續走着,心想,張獻忠的人應該大多數進入伏擊圈了,反正是吃不下的,只需重創,把他們的兵力消耗一些,讓他們一天天變成驚弓之鳥即可,於是下令:“行動開始,發射響箭!”
隨着伏擊圈中段山坡上一聲刺耳尖嘯,兩頭也緊跟着響起了響箭的尖嘯聲,響箭的聲音還沒叫過,兩邊山坡上就密集地射出了火箭,中間靠前段的一面山坡上,百門紅衣小炮的炮彈也在陸陸續續射向驛路上的隊伍和驛路兩邊的空地、草坡,炮彈爆炸聲頓時響徹山谷!
伏擊攻擊雖然發起得很是突然,但走在路上的義軍,也只是剛聽到響箭時,驚愕了一下,很快就意識到中了埋伏,各大營的將領校尉急喊:“兄弟們防箭防炮,全面反擊——!”
原來,早在陽城捱過紅衣小炮轟擊過後,王自用還健在時,就根據挨炮轟時紅衣小炮的炮彈飛行特點和爆炸特點,把戰場防炮術寫進了培訓錄,每當休整培訓時,都要訓練戰場防炮術,所以義軍雖然被動意外挨炮,還是能在很大程度上避讓炮彈爆炸點的,也懂得避讓不及了就伏地躲炮,完全不被炸着是做不到的,但只要會避讓,卻能在一大半的程度上避免被炸。
另外,義軍在羅猴山設伏重創左良玉後,城口休整訓練期間,義軍也認爲,既然咱能這樣伏擊官軍,那就難免哪一天大隊伍行進途中同樣遭到官軍的伏擊,所以在訓練時,義軍就特別訓練了要是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樣來減少傷亡,不致像於羅猴山的官軍那樣被殺得太過慘烈。
隨着各大營的將校們這一聲喊,凡是將校和輕功好的卒尉,甚至有功夫的士兵,紛紛飛身,騰空躍起,一邊撥箭,一邊迅速躍上了官軍的伏擊陣地,甚至還有躍到了小炮陣地上去的,上去就是一頓好殺!
軍士們不能飛身騰空,則在原地,儘量站得稀疏一些,急揮雙頭叉擋箭,同時在炮彈飛來時注意着防炮!
將校高手們反而躍進了伏擊陣地來殺人,自然第二波、第三波火箭,能射出來的就越來越少了,而紅衣小炮發射出一枚炮彈後,要裝上第二枚,然後用草紙火捻點然引線,引線還要“嗤嗤嗤嗤”燃一小片刻,才能點然引信發射出去,而紅衣小炮的射程,只略微比弓箭遠一點兒,炮陣地也就在弓箭手陣地的稍後一點兒的山坡上,所以這些訓練有素的將校高手一遇到突襲,就立即行動了,這一百門紅衣小炮,竟然有一多半沒能發射出第二發,但全部都沒有機會再發射第三發炮彈,炮手就身首異處了!
紅衣小炮一失去威力,弓箭手又被大量殺掉了,將校高手就專找官軍將尉對殺,但伏擊陣地上卻並沒有見到有將官,於是就大殺伏擊陣地上的軍士!
隨着這一瞬間的變化,義軍軍士不必撥箭矢了,還反而揮動雙頭叉朝山坡上衝,而山坡上的伏軍也扔掉弓箭,揮刀挺槍,紛紛跳出伏擊陣地,吶喊着朝山下衝殺!
張獻忠、景大山、吳剛、肖鋒、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和中軍守禦大隊的將領們,以及其他有功夫的,也都一樣,一聽到響箭就警覺了,一見到火箭和炮彈在飛,立即喊叫一聲,就分別飛身躍上兩面山坡上官軍的伏擊陣地,很快就把官軍的弓箭火炮陣地給打散了,讓官軍不能練續發射火箭和持續發射炮彈。
左良玉軍發起伏擊,張獻忠軍奮起反擊,說話說了這麼久,其實,當時的實際情況是,這也就是埋頭喝幾口溫水吞下肚去那麼一小片刻!
緊接着,驛道上、驛道兩邊的空地和兩邊的山坡上,因爲沒辦法再繼續發射火箭和炮彈了,兩軍官兵就乒乒乓乓、吆五喝六地打殺在了一起,一時間,前後近十里長的這一段兩邊高中間低的開闊山溝裡,密密麻麻,盡是正在生死搏鬥的軍士,義軍將領校尉則在針對官軍大開殺戒,一時間,喊殺聲震耳欲聾,山谷裡黃塵滾滾,兩軍殺得天昏地黑,鬼哭狼嚎!
左良玉身邊的一干高層將領,站在伏擊圈中段一處既高又隱蔽的地方,觀看着戰局。
按照官軍的戰法,兩軍對壘,自然是將領先出陣,攻城爬雲梯,就是軍士先上,而設埋伏打伏擊,則是弓箭火炮做開胃菜,緊接着着由旗尉級軍官帶領士兵率先衝殺,將領校尉們壓陣,最後衝殺。因而,剛開始發起伏擊時,官軍的校尉以上軍官,都還在伏擊陣地的後面觀戰。
左良玉看到,他的軍隊,頭一波密集的火箭從兩邊射出,夾雜着炮彈也在爆炸,心中甚是高興。但他立即就又看到,張獻忠軍隊剛一開始遭到火箭和炮擊,隊伍中立即就往兩邊伏擊陣地上飛身躍上去了很多高手,沒幾下,就打亂了伏擊陣地上弓箭手和炮陣地的陣形,緊接着,弓箭火炮竟然停了,兩軍提前開始了互相搏殺,並很開殺成了一鍋粥!
左良玉心裡有些微微的遺憾,覺得沒能如願在火箭和火炮轟擊的過程中,就像自己在羅猴山遭伏那樣,幾波火箭和炮彈,就把張獻忠軍射殺掉一大部分!但左良玉看到這一幕,腦子裡靈光一閃:自己以後要是在這類地形再遇到這類伏擊,賊軍的這種反擊方式也可以爲我所用啊,這樣豈不就大大減少了初期傷亡了?
然而,戰場上的情形,卻讓左良玉越看越覺着不對勁兒了!
當火箭和炮彈一停下,兩軍粘在了一起開始互殺後,沒幾下子,義軍的雙頭叉的威力就越來越明顯了!官軍的腰刀與義軍的雙頭叉對殺,腰刀不僅長度夠不着,而士兵們又都是普通常人,沒有功夫,更沒有內功,只不過是經常打鬥和訓練,比一般人手法穩準一些,兵器用得純熟而已,所以腰刀夠不着義軍士兵,雙頭叉卻夠得着官軍士兵,用腰刀砍過來吧,雙頭叉一下就叉住了,而雙頭叉砍過來或刺過來,腰刀卻不一定恰好擋得開!官軍中用長槍的,雖然槍柄也可以打人,但要致敵於死命,卻得刺殺,槍的長度倒是比雙頭叉長,但長槍一刺過去,就被雙頭叉叉住了,要是長槍被叉住的同時被雙頭叉格擋開了,雙頭叉的那一頭,一順過來就會要了命!
當然,隔得很遠的左良玉,是不能看請雙方兵器到底是怎樣的不對稱的。
接下來的混戰,讓左良玉很困惑,自己的軍隊,怎麼這麼快就敗象明顯了呢,拿過單筒望遠鏡一看,雖然望遠鏡的性能不好,但還是能看得到,倒在地上的,和正在倒地的,差不多都是自己的軍士,而賊軍似乎就少多了!
難不成我左良玉打伏擊,反而還被張獻忠伏擊了?
雙方鏖戰在一起後,並沒有多久一小會兒,左良玉就感到張獻忠這根骨頭實在太硬,要想一口兩口吃下去,是根本不可能的,羅猴山就算是他們伏擊我們吧,但這次可是我們伏擊他們啊,地形也很相似,我們還有炮呢,怎麼還是不像有勝算呢?難怪這些起義賊軍能坐到這麼壯大,看來還真是特別能打的啊!對付張獻忠,還得先拖累他,一步一步消耗他,先把他啃殘缺了,再來一口吃掉他!
因左良玉站的位置很高,不能用望遠鏡近看整體戰場,只能看到大家在混戰,具體誰殺誰,怎樣過招,那是看不清的,但就在他感到這次只能微微消耗一下張獻忠之時,卻再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趕緊拿過望遠鏡觀看,竟然看到了一個小將正在伏擊陣地上騰挪跳躍,所過之處,官軍那是成雙成對地頻繁倒下!
好在戰線長,左良玉還沒能看到張獻忠本人和另外三個小將呢,要不然,他會讓他的軍隊繼續被屠殺,而且要不了多久,還會輪到他的將領們被屠殺了!
左良玉到底是個是個分得清五陰六陽的高手,他一見到了那個小將,感到今天這一次的伏擊,必須到此爲止了,就下令鳴金收兵。
左良玉這裡鑼聲一響,緊接着鑼聲就往兩頭兩邊傳了開去,明軍聽到鑼聲,紛紛跳出戰圈,撒丫子就往後坡逃跑,炮兵則在將尉的掩護下,拼死扛回了紅衣小炮和炮彈箱,而左良玉本來也從沒指望過一役就能搞定張獻忠,所以,在確定伏擊地點時,就看好了退兵的路。
就見明軍紛紛往上坡上逃跑,義軍就緊跟着追殺,明軍們跑着跑着,就鑽進了樹林和山坳裡,不多一會兒就不見了。
張獻忠覺得,雙方打得正酣暢,雖然殺死了不少明軍軍士,但民軍的將領都還沒出戰,博殺才剛開始,明軍還沒有一點兒敗象,怎麼明軍就鳴金收兵了呢?
佯敗誘敵,另有埋伏!
張獻忠腦子裡猛地蹦出了這個念頭,眼見着自己的兵將還在追擊,趕緊下令:“快,鳴金收兵!”
於是,義軍這邊的收兵鑼聲,也傳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