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就在義軍到達柏山鎮還有兩三里路遠的時間,也就是在義軍來到柏山鎮前的一小會兒,因明天就是給縣衙上繳稅糧的最後期限了,程善慈只有最後這一個主意可打了,想橫了,就帶上十來個家丁打手,橫衝直撞地衝進了柏山寺的禪堂!
自古道,佛門乃清淨之地,而衝進來的“施主”卻個個一臉兇相,橫衝直撞,直接來到方丈的禪房。一進禪房,程善慈就粗暴地說道:“師父一向可好?”
程善慈已經有三十幾年沒有到過柏山寺了!
現在,他已由翩翩少年變成了壯年莽漢,而當年還值壯年的師傅,卻十分地老態龍鍾了!
此刻,靈慧長老正在給四個十來歲的孩子傳授達魔功心法最後的要訣,雖然來者氣勢洶洶,但心平如鏡的老禪師,好像一點兒都沒聽見,仍然沒有中斷正在傳授的最後要訣。
原來,柏山寺歷來都要做一種善事,就是人世間苦難特別多,於是隔三岔五,總會時不時有些孤兒產生,方圓百里的百姓,都知道柏山寺要收養孤兒,所以,每隔三年兩年或一年,總有人把一兩個或四五個孤兒送到柏山寺來,託柏山寺養育。
被送到柏山寺來接受撫養的孤兒,在五歲以前,就安排老年僧人照料,一到了五歲,靈慧長老就要安排專人,教這些孤兒學讀書識字,也學些簡單武術。文化雖然一直是一視同仁教授的,但到了六歲上,人的骨骼,就顯示出了區別,靈慧長老就要來察看這些孤兒,根據不同的骨骼情況,來確定分別教授什麼武功。孤兒們長大以後,就按孤兒們的志願,願從俗的,就給些盤纏下山,去自謀生路,願入空門的,就留在寺院做和尚。
聽靈慧長老正在傳授最後要訣的這四個十來歲的孩子,是七年前先後由兩撥人送到寺院來的孤兒,當時的年齡都在三歲半到四歲多一點兒,加上當時寺院裡和這四個孩子相差不到兩三歲的可以併成一批的孤兒,共有十幾個。到這批孩子最小的都有六歲了時,靈慧長老在察驗骨骼時,驚喜地發現,這一批孩子裡,有四個孩子的骨骼出奇的清奇!簡直就是修煉上乘佛家武功達摩功的好材料!
於是,靈慧長老大喜過望,把這批孩子分成了教授普通棍棒刀劍、教授羅漢功、教授達摩功三種類型,就開始了親自對這四個孩子傳授達摩功了。當然,每天還是有一個時辰的讀書寫字功課。
被好心人揀着送到柏山寺來的孤兒,再小的都有兩三歲了,因而也都有名有姓,也有個別尚無姓名的,就由寺裡的僧值給取一個名字。這四個學習達摩功的孩子,他們都有姓名,分別叫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和艾能奇,他們不僅骨骼清奇,還心性十分聰慧,從六歲開始學達摩功算下來,到現在才五年零三個月,此刻把這最後的要訣學了,竟然就把十層達摩功的心法全部學完了!現在,早已經是經脈打通,身輕如燕了,只是還需要長期調息導氣,增加功力,才能用於實戰,目前只不過是學完了心法,懂得了怎樣調息導氣而已,雖然還不具備功力,但卻可以算是大功告成了!
同時,這些年裡,雖然每天只有一個時辰的文化課,但四個孩子不僅讀完了春秋、史記、三國、隋唐,寫得一手好字,還勉強能夠行文成章!不消說,靈慧長老就完完全全把這四個孩子,看成自己的親孫兒了!
靈慧長老平靜地把最後幾句要訣授完,問這四個孩子:“孩子們,都記下了嗎?”
四個孩子點點頭,說:“記住了。”
靈慧長老這才擡頭望望程善慈,一時間竟沒有認出來,單手作揖問:“阿彌陀佛——,施主何以稱老衲爲師父?”
程善慈顯得既沒禮貌,也沒修養地說:“哈,看來,師父你老人家還真是老眼昏花了,你當年也不把達摩功給我教全,就把我趕出了師門,難道你就忘了?”
靈慧長老這下想起來了,但年歲大了,說話都有些顫巍巍的了:“阿彌陀佛——,施主原來還記得老衲啊?今天來寺,有何貴幹?”
程善慈說:“既然佛家講究慈悲爲懷,那麼,這些年連年天災,百姓欠收,朝廷規定的稅糧,實在交不出來了,這柏山寺,還很富裕,還望師父發發慈悲,把柏山鎮今年的稅糧,替百姓交了吧?”
靈慧長老靜想了片刻,說:“阿彌陀佛——,自古以來,哪有佛寺道觀上稅的呢?何況我柏山寺,吃糧靠自己種,同樣因天災連年欠收,而也因天災,百姓上香的就少了,施捨的就更少了,雖然偶爾收徒弟有些拜師錢,但長年收養孤兒,花費也很不少,蔽寺自保不遐,哪有錢糧來替施主你上稅呢?施主還是請回吧?”
程善慈見靈慧長老一口回絕了,立即兇相畢露,厲聲道:“虧老子還連叫了你好幾聲師父哦,老禿驢!你柏山寺有沒有,柏山鎮的人都曉得,你今天要是不給?哼,你教的這四個小崽子,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剛纔教的是啥?豈有老子都沒能學全的功夫,讓他們學全之理?你信不信,你要是不拿錢拿糧出來,我立就把這四個小狗崽子打死!”
“孽障,你敢!” 靈慧長老氣得顧不得頌佛了,不顧老邁的身子,站起來喝道:“你要敢耍橫,老衲今天就清理門戶!”
程善慈仰頭哈哈大笑道:“老禿驢,你別以爲我只學了八層達摩功,你就能清理門戶?你老了,太老了,都快老死了!知道嗎?”
程善慈罵靈慧長老時,因聲音大,正在往這邊走的張獻忠三人,已近聽到了……
程善慈立即又吼道:“老禿驢,看來你真不拿錢糧出來了?那你就給老子讓開,待我先要了這四個小狗崽子的小命,再來說錢糧!”說着就舉起了掌!
靈慧長老見這個孽障真的要作惡了,心想絕不能讓四個愛徒受到傷害,就舉掌朝程善慈胸脯拍去!
程善慈見了,猛一變掌,硬接住了靈慧長老的手掌,隨着“嘭噗噗”一串悶響,但見程善慈退了兩步,靈慧長老退了六七步,直退到禪榻上,才仰倒下去,但嘴角上卻流出了血!
這時,張獻忠三人已經在往禪房門裡走了,而且也已經看出了端倪,心想必須要幫助這個老和尚,卻沒想到老和尚已經被打傷了!
這個程善慈,一掌打傷了靈慧長老,立即又舉起手掌,朝這四個都快嚇呆了的孩子拍過去!
哪能由着惡霸作惡?張獻忠一個太極步旋過去,一把把程善慈已拍到離其中一個小孩的頭頂不足兩尺遠了的手掌引開,順勢扭住程善慈手腕,反手一扭,扭到背後,另一隻手封住程善慈的喉嚨,怒罵道:“畜生!魔鬼!連如此高齡的老禪師都要打,還要想打小孩?”說着扭頭對譚青楊和申老鏢頭說,“兩位兄長,這夥人斷定不是好人,這廝的打手,就交給兄長了!”手裡則扭着程善慈,讓他看他的爪牙是怎麼遭的報應。
程善慈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功夫這麼高,竟然被這個黃臉小兒扭住不能動彈!這時,他只好被扭着看那兩個人打他的家丁!
“好勒!”譚青楊和申老鏢頭口裡應着,手上已經一人一個拍死了兩個家丁了!
靠近門口的家丁見這兩人武功太高,心裡發虛,就想奪門逃跑。
譚青楊一眼瞥見,飛身出門,賭住門口,來了個關門打狗!
但聽“啪啪噗噗”之聲頻起,十個家丁,竟然一個個就像是在被掌拍站立着的死屍似的,三下五除二,沒幾下就全部倒地吐血而亡了!
見了這一幕,程善慈連忙求饒道:“大俠,我們素不相識啊,往日無冤,今日無仇,就饒了在下吧!要多少錢,大俠只管說個數!”
張獻忠聽得有趣,說:“你既然那麼有錢,剛纔何以強迫老禪師拿錢糧出來呢?不過,還是讓你死個明白吧,我們是陝北起義大軍,十天前,就已經殺光了吉縣的所有官府人員和富人惡霸,我們就是打富濟貧的,此刻已經包圍了鎮子,一會兒就要殺光你全家,把你家的髒財分給老百姓,聽明白了嗎?”
張獻忠說過,把程善慈扭到禪房門口,說聲“惡人的罪惡污血莫要玷污了佛門清靜之地”,從背後一掌打去,就見程善慈飛出禪房門,飛過前院房頂,直飛到山門外面數丈,這才重重地摔在石階上,不僅口噴鮮血,連身體都摔裂開了!
這個時候,靈慧長老由四個小徒弟攙扶坐着,他看到這一幕,知道了這三人是義軍,是打富濟貧的俠客,也看出了這位年輕施主使的是太極手法和日月神功,心中雖然驚奇,但已經來不及詢問由來了,他此刻自知,雖然吐血不多,但內臟破裂,血淤於內,隨時都有斷氣的危險,必須要先託付這四個可愛的孩子!
於是,靈慧長老掙扎着坐起身子,顫抖着右手,指着張獻忠,斷斷續續地說:“這、這位施主,依老衲看,你不僅爲、爲人俠義,武功高強,還是一個成、成就大事的人!老衲自、自知大限已至,務請施主聽老衲把話說完……”
張獻忠見狀,彎下腰,說:“老禪師請講!”
靈慧長老說:“施、施主,這四個孩子,大的十一歲,小、小的十歲多點兒,是七、七年前,本寺收的孤、孤兒,老衲見他四人骨骼清奇,遂、遂傳他四人達、達摩功,現已學完心法,左以時日,調、調理氣脈,即可功成。老衲遭、遭孽障所害,放不下這四個愛徒,欲託、託付施主代老衲撫養成人,他們或成大器……”
張獻忠見靈慧長老說話聲音越來越小,趕忙答應道:“老禪師放心好了,在下定當把他四人撫養成人,並委以重任!”
“不、不……” 靈慧長老還是不放心,拼着最後的力氣說,“施主要把這四、四個孩子收爲義子,當着老衲,行了父子禮,老衲才、才能放心而去……”
張獻忠被靈慧長老的真情打動了,何況這四個孩子已經學完了達摩功心法,長大後必然有助於我的大業,這可是大好事啊!於是連忙說:“好的!你們四個過來,自己報上姓名來!”
四個小孩一離開靈慧長老,立即就有兩個僧人過來攙扶。
四個小孩站到張獻忠面前,挨個自報姓名道:“我叫孫可望,我叫李定國,我叫劉文秀,我叫艾能奇。”
張獻忠說:“當着老禪師的面,我宣佈,從即日起,我張獻忠就是你四人的義父了,你們就是我的義子了!”
四個孩子立即一齊跪下,齊聲叫道:“義父!”
靈慧長老見了,臉上露出了笑容,嘴巴翕動着,漸漸地就閉上了眼,停止了呼吸。
四個孩子見了,一起撲上去,伏在靈慧長老的身上,大哭道:“師父——!師父啊——!我們定不辜負您的撫養和栽培!師父……”
少傾,張獻忠說:“老禪師的後事,就拜託寺中住持、僧值和衆僧人辦理了,在下定當秉承老禪師的遺囑,把這四個義子視若己出,好好撫養成人,委以重任!四個義子,你們且隨義父進鎮,去殺光程善慈全家,給你們的師父報仇,再把程惡霸家裡的錢糧分給柏山寺鎮的父老鄉親!”
處理完柏山寺鎮的善後事情後,軍隊開拔前,張獻忠把四個義子託付給大營的文算師,委託他們幾個照料四個義子的衣食住行,並繼續教授文算,又叮囑四個義子,務必按他們師父的要求,每日不間斷地擠時間調息導氣,提升功力。
這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張獻忠這麼巧合地收下了這四個義子,後來對他的大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