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習題，今晚上再出錯，你說怎麼辦？”鄭曉江靠近我的同時，推動桌上的試卷，曖昧地威脅，“錯誤超過三題，你晚上就不用回房了，錯誤超過五題，你就脫了衣服乖乖地躺在牀上等我。”
“啊，我……”
“抗議無效，即可實行。”鄭曉江板着臉，嚴厲地說，“再討價還價，我就地正法。”
我立即閉嘴噤聲，心裡一萬個小人躲在角落畫圈圈。鄭曉江返回自己的辦公區域，我盯着他的背影偷偷擠眉弄眼，我倒也不是生氣，畢竟他是爲了我好，可他未免也太刁難，我低頭檢查之前的試卷，錯誤率超過三分之一，心裡頓時一涼，他分明就是故意，好讓我心甘情願躺在牀上任他蹂，躪。
拿起筆，不服輸的我燃起鬥志，他小看我，我偏要讓他知道我絕不會束手就擒。於是，我暗下決定，打起一百二十個精神開啓“學霸”模式。
學霸是學霸，學民是學民，雖談不上學渣，但是我拿出二百個精神也沒辦法一口氣吞下這麼多單詞和詞組，我又悄悄瞪視鄭曉江，他一定是故意讓我不能通過。看他這麼認真，我頓時泄了自己的怒氣，他對工作很負責，更嚴謹，所以每件事都親力親爲，我記得，當初住一起的時候，他時常加班到凌晨，甚至通宵，而今他面前的工作更是堆積如山。
他如此繁忙，而我呢？不過是一點點困難，卻不知道靜下來安心學習，我不能辜負他的幫忙，更不能辜負自己的努力。思及此，我又來了幹勁，埋頭苦學，就是通宵達旦，也一定要完成任務。
“不對不對，重做。”反覆不停地修改，滿腦子都是語法和單詞，我在打盹兒的時候也不讓自己閒着，夢境中還是記單詞，改語法，空中飄過的都是英語課本每一頁的內容。
說到打盹兒，我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纔會趴在桌上休息，迷迷糊糊中，我好像感覺有人靠近，不用說，肯定是鄭曉江，反正都裝睡了，我也不想睜開眼，他又不能把我怎麼樣。
咦，臉上有點癢，他在幹什麼？趁我睡着了要對我用強的嗎？他不是這樣的人啊。
“小可憐。”鄭曉江捏着我的臉頰，輕柔的動作纔會令我臉頰犯癢。
我故意不動聲色，接着他似乎將我打橫抱起來，也許他想讓我睡在牀上，好吧，我承認，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有張牀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隨便哪張牀，我都不會有意見的，我心裡這樣說，卻不敢睜開眼。
這有點像小時候，我睡在前院的太師椅，父親怕我着涼，於是輕手輕腳地抱我回房，其實我沒有睡熟，很享受躺在父親懷中的安全感。也許，孩子都享受過這樣的待遇，沒想到，我還能享受這項待遇。
他抱着我走出書房，此刻應該凌晨，整個山莊寂靜無聲，鄭曉江走路時也是小心翼翼，他生怕驚醒了我，他的呵護讓我涌出一些愧疚之心，畢竟我不是小孩子了，多少有些重量，他同樣是加班到這個時間，一定也是很疲憊，如果要抱着我回房，那還有段距離，我猶豫着想睜開眼跟他說清楚。
與此同時，鄭曉江突然駐足，忽然間，他步子後退，躲在剛剛拐過來的角落。
我猛然驚醒，瞪着雙眸盯着鄭曉江，準備開口時，他噓着嘴，示意我不要出聲。我從他身上下來，被他擁在懷中，我貼着他的胸脯，噤若寒蟬地看着他的緊張。
就這樣僵持了有幾分鐘，萬籟俱寂的山莊猝然響起了關門的聲音，我的耳膜敏感地豎起來，這時，鄭曉江帶着我偷偷伸出半截身子，探知麥太臥房的方向。
背影是華叔。我冒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仰頭看着淡定的鄭曉江。
麥太的臥房和鄭曉江的臥房分別在別墅的南北兩個方位，一般情況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是靠近麥太臥房的樓梯比較接近後院的僕人房，因此，鄭曉江抱着我打算從這邊下樓，也就不湊巧地撞見華叔進入麥太的臥房。
按說，華叔只是在臥房呆了幾分鐘，倒也無傷大雅，可是麥太有瓊姐，遇事找瓊姐，儘量避免是是非非，大家族裡人多口雜，有些事能避免就儘量不要惹是生非，何況現在還是多事之秋，被有心的人撞見，也就說不過去了。這個有心的人，就是鄭曉江，他不是個八卦的男人，卻碰上的是麥太的事，不八卦都不成。
我們不想再碰到華叔，免得尷尬，於是打算從靠近鄭曉江臥房的樓梯下樓。
“你在想什麼？”我走在鄭曉江身邊，試探地問。
“你在想什麼，我就在想什麼。”鄭曉江雙手插進褲袋，若有所思地呢喃。
“你真的要撫養麥太終老？”
“我們都忍受不了一直在同一個屋檐下。”
“對了，你的事務所？”
“周薇芸在打理。”鄭曉江扭頭說，“我可能會將事務所賣掉，賣了之後將所有錢送給沈笠。”
“事務所是你的心血，你捨得賣掉？”我詫異地問。
“我將沈笠的罪證交給警方，他必定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在行業裡，我就是不仁不義，欺師滅祖是大罪，我恐怕也不可能恢復律師的身份，很難再立足。”鄭曉江笑得勉強，繼而又道，“但我不後悔這麼做，所以爲了彌補，我將事務所賣掉之後的錢全都打入沈笠的私人賬戶，反正他最愛的，就是金錢。等到他出獄，即便不用工作，下半輩子應該也能生活，我痛恨他，也不能不還這份恩情，如果不是他的栽培，我想我也很難這麼快爬上律師行的頂端。”
“希望在監獄裡，他能好好反省。”我嘆息地說道，“他能將你打造成數一數二的律師，證明沈老頭還真有兩下子。”
“可惜了周薇芸，她是個才女，卻對沈老頭愚忠。”
“是啊，挺可惜的，只差一點點就能嫁給你。”我故意擺了臉色，上前一步打開了自己的房間門。
鄭曉江拉着我的手臂，莞爾一笑：“你想嫁給誰？”
你想嫁給誰？
那一刻，我真的差點就脫口而出。我有些佩服自己的忍耐力，或許這個時候太不適合討論這個問題，不適合討論，卻不能阻止思想上的波瀾起伏。
我想嫁給誰，我閉上眼，全都浮現那個人的模樣，他卻被我阻擋在門外。
現實的殘酷和對未來的恐懼，讓我不敢下定賭注，想想也是可笑，我連命都敢拿出來做籌碼，可對於感情，怯弱就是我跨越不了的界限。
多年後，我還會懷念我們有過的美好時光，是他，驚豔了我的生命，我拿出所有的情感報答這份愛，我不後悔，哪怕如今我變成行屍走肉，我也不後悔，因爲我可以回憶，一個靠回憶而活着的女人，她的靈魂，早已解脫了。
“我聽徐臨說，他恨你，是因爲有個天大的謊言。可我不明白，爲什麼你要離開他，爲什麼你要這麼殘忍。”
我不想說話，我看到坐在我對面的女人，她不是第一個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我認爲，我不需要解釋這麼多，既然已經選擇，那麼這條路，無法避免走得崎嶇艱辛。
我很喜歡回憶那段時光，我在他身邊努力學習，他傾囊相授，真像個老師，認真耐心地指導我的學業，因爲我的身份不同，所以我的分數關係着我第二學期的去留，有鄭曉江的輔導，我很快趕上外語課程，並且選修課也不落下，漸漸地熱愛更多學習機會。
光陰似箭，很快又到了聖誕節，其實燈光節，我並不嚮往，聽說元旦的當晚，會有成千上萬的青年男女在g市最繁華最大的廣場倒數今年的最後幾秒，跟自己心愛的人共同迎接新的一年，想想都覺得很浪漫了。
我當然也很期待。
“婭婭。”我苦惱着，不知道怎麼約鄭曉江，回想一直以來，好像都是他帶着我吃遍大街小巷，而我從來沒有回報過他，現在存的錢就是下學期的學費，不過只要節省開支，我應該可以大方一次，況且今天是元旦節，我允許自己這麼奢侈，第一次跟他倒數，我內心的激動真是難以平復。
“嗯嗯。”婭婭推了推發愣的我，我恍然笑了笑，抓着她問道：“婭婭，我是想問，你有沒有主動約過男孩子？你覺得女孩主動約男孩子出去會不會不太好？”
婭婭笑起來，彎彎的眼睛很可愛，但是她的笑容看起來像是揶揄我，我心虛地飛紅了臉頰，支吾地解釋：“那個，我，我……”
婭婭指了指牆上的掛曆，而後衝着我豎起大拇指，連連點頭，以示鼓勵。她也覺得女孩主動一點沒什麼，我似乎在婭婭身上找到一點勇氣，下定決心後，我朝着大廳走去，回頭時，我和婭婭相視而笑，我真是太喜歡這個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