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件事可以看出,鄭曉江最不能放下的就是華*仁,因爲我們剛下飛機,他就帶着我直奔大廈。據他說,這次的意外收穫就是讓他看清身邊人,凡是趁亂叛變的人,他會毫不留情地解決,我說,這些都是元老或者親人,凡是應該留有餘地,可他說,戰場無父子,何況從來沒有對錯,只有勝敗。
我發現他這次回來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樣。
我們下了車,大廈的大堂經理一見到鄭曉江就雙眼放光,他帶着保安將鄭曉江和我護送上了電梯,電梯裡還站着三四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我一開始不明就裡,後來才知道,鄭曉江利用手機操控他的秘書團,早就安排董事會議。
“鄭總,這份數據是您指定的,上面的賬面果然有些問題。”電梯裡的男人抓緊時間彙報自己的工作。
“鄭總,這裡是黃經理簽署的文件,您之前沒來得及過目。”
“鄭總……”
我往後退,退到背部貼着電梯,我安靜地注視他,剛毅的側臉有種讓我欽佩的幹練,他與我一樣,已深陷四面楚歌的困境,然而他依然處之泰然鎮定自若,我相信他其實能化解這場危機,並且正因爲這次的危機,他才能重組華*仁,將實權真正地握在手中。
當務之急,就是王平揚從中作梗,挑撥是非,我有些愧疚,非但不能給他幫助,反而增加了拖累。
“馨。”鄭曉江在我眼前刻意晃了一下手掌,引起我回神後,他柔聲問道,“你想什麼?只要不胡思亂想就好。”
“我,我有些感嘆,昨天的這個時候,我們還和父母圍坐一起吃午飯。”我找了個理由搪塞。
“我們到了。”鄭曉江牽着我的手,木訥的我有些倉皇失措,他故意讓全公司的人看到我的存在,我“正大光明”地被他們用眼神審視,每到一處,辦公的員工肅然起敬,站起來說道:“鄭總,您回來了。”
“鄭總,您終於回來了。”
我才發現,不光是我,還有更多人都需要他。
“ann,這位是唐小姐,麻煩你將她安排在我的辦公室,她想做什麼,你儘量滿足。”迎上我和鄭曉江的女人是他的秘書之一,這個叫ann的女人看起來三十出頭,個頭不高,對人和顏悅色,好像上次我闖入會議室,就是她坐在鄭曉江身邊記錄會議。
“鄭總,大家都準備好了。”
“馨。”鄭曉江轉身對我說,“你等我一小會兒,中午我帶你去吃明叔的炒牛河。”
我只能點頭,全程都是聽從安排。我目送他離開,直到進入那間碩大的會議廳,他這麼久的韜光隱晦才真正地點燃他的鬥志,利劍出銷,所到之處風雲突變。就在這一刻,我的心,冷靜得有些不像我了。
我明白他們跟我說的話,他,不屬於一個人,不可能安於歸隱田園,他從加州的小莊園來到這裡,不只是爲了報仇,而是爲了成爲一個真正的鄭曉江。命運讓我們一步一步地接近,又讓我們一次又一次地擦身而過。我轉了身,跟着女人進入他的辦公室,我茫然不知所措,我覺得這些離我很遠,這種陌生感讓我很失落。
“唐小姐,您先休息,有什麼事您可以按桌上的電話吩咐我們。”ann微笑地說,她不敢逗留太久,退出辦公室。
鄭曉江辦公的地方簡潔寬敞,三面落地玻璃可以將整個市中心的cbd一覽無餘。我挪動兩步,靠近沙發坐下來。他的辦公室有一股淡淡地清香,這像是女人身上的香水,不同於剛纔ann身上的香味,糟糕,我是不是又要胡思亂想。
“咔嚓——”就在自己忐忑不安的同時,辦公室的房門被人打開,我扭頭望去,平靜地接受走進門的人。
當然不是鄭曉江,他已經忙得忘記我的存在,準確地說,他今天大殺四方,肯定有場惡戰。
“唐馨,別來無恙。”我定睛一看,她和顏一笑,我們四目相對,我不知不覺地站起來,脫口而出:“麥太,好久不見。”
這些時日,說久不久,說短也不短,剛好可以養精蓄銳再出徵。麥嘉曼沒有落井下石,王平揚暗箱操控,聯手一些元老打算吞併華*仁的股份,此時手中毫無實權的秦婉儀慌了,她雖然有鄭曉江的庇佑,然而此山一倒,她也不得不倒下。
“看起來病得很重。”麥嘉曼喝了一口茶,品味三分後,悠然自得地說,“不過你也知道,這女人詭計多端,說不定這是苦肉計。”
“鄭先生的離開應該讓她傷心了很久。”我愧疚地說道。
“真是沒有想到,你們來真的。”麥嘉曼故意笑道,“鄭曉江不想要華*仁,可以跟我說,至少我能守住這份產業。”
“他守得住嗎?”
“守不住也要守。”麥嘉曼義正言辭地說,“這是他自己的東西,如果連自己的東西都守不住,這種男人不配做鄭家的子嗣,也不配擁有這些榮耀和富貴。”
“麥太沒有和王平揚合謀,是不是說,你已經接受了鄭先生?”我饒有興致地問。
“呵。”麥嘉曼冷笑一聲,“可別這麼說,我這人呢,明事理,冤有頭債有主,我跟他媽媽的仇跟他沒關係。”
我笑了笑,說道:“好在麥太明事理,至少在這場戰爭中,鄭先生不是孤立無援。”
麥嘉曼瞅一眼我,欲言又止。我察覺她的猶豫,便又關心地問:“你這段時間,過得還好嗎?”
“當然好。”麥嘉曼較真地說,“我去了老家,本打算將宗祠的長輩接過來,我就想着讓他們給我評評理,我爲鄭家鞠躬盡瘁,耗盡了大半輩子的青春,不就是沒有一個子嗣嗎?她秦婉儀有什麼好得意的?”
“可是麥太並沒有這麼做。”
“我不是想放過她,我,我只是……”麥嘉曼轉身,支吾地說,“你也知道,那些終日守着宗祠的老傢伙,已是耄耋之年,我要是貿貿然地接他們出來,萬一出了事,我倒不是成了罪人?於是我就想,我還是要回來給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其實麥太不必跟我解釋這麼多,但是她說的起勁,我也不好打斷。她說這麼多還是沒有付諸行動,可想麥太的仇恨根本已經放下了,她就是想回頤園莊,那是她的家,她就想着安度晚年,並不想與秦婉儀鬥個你死我活。
在鄭曉江和我出逃的這幾天,要不是麥太回來坐鎮,相信華*仁早已經千瘡百孔,這一點,我倒是站在麥太身邊,想爲她做點什麼。
午餐當然不可能是明叔的炒牛河,秦婉儀病倒,鄭曉江帶着我馬不停蹄地趕赴頤園莊。他對這一切的不捨越來越明顯,我是該慶幸自己放過他,還是該嘲笑自己自私得不夠徹底。
我沒有進房間,秦婉儀不想見我。我也挺奇怪,接近頤園莊的時候,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好像寶寶並不想回到這裡,他和媽媽這麼快就心有靈犀。
“其實你們是逃不掉的。”薛瑤送我回房躺下,她倒了杯水,遞給我說道,“我知道曉江哥在加州有一個小莊園,你們想去那裡對不對?”
我一怔,手捧着茶杯一動不動。薛瑤坐在牀沿,似笑非笑地說:“其實我挺羨慕你,曉江哥可以爲了你放棄這裡的一切,相信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女人。”
“他也很疼你。”
“像對妹妹一樣的疼愛。”薛瑤扭頭瞪視我,“你知道嗎?最糟糕的就是這樣的關係。”
我一時間的恍惚,內心深處涌出一股對惡魔的懼意。
“對了,你們爲什麼又想着要回來?”薛瑤總是這樣,突然轉變,可以瞬間笑得天真無邪。
“他放心不下,我也不想成爲罪人。”
“這件事,對秦阿姨的打擊太大了,我想,她可能真的不會原諒你。”
“我會親自負荊請罪。”
“千萬不要。”薛瑤站起來,激動地說,“上次我聽她說,如果讓她看到你,她會毫不留情地對付你和寶寶。”
秦婉儀對我的誤會越積越多,我真是有些力不從心,我明白她的恨,理解她對我的討厭,但我懇請她不要狠心到對付我肚子裡的寶寶,不管怎麼說,那是鄭先生的孩子,是她的孫子,也是鄭家的子嗣。
再次回到頤園莊,那天陰雨綿綿,烏雲籠罩着山莊,壓抑的氣氛讓所有人都心情不暢。我向鄭曉江提出安置麥太的事情,我們第一次爭吵,礙於他的母親,鄭曉江堅決不同意接回麥嘉曼,就算在他離開華*仁的時候,麥嘉曼拼盡全力地守護華*仁。
幾天後,鄭曉江說,他在半山的另一個位置買了別墅,可以安排麥嘉曼搬進去度過晚年,但是麥太始終沒有住進去,我後來打聽得知,麥太住在寺廟,這些時日,她一直住在寺廟。
對了,我也想住進寺廟,因爲我後面才發現,不光是麥太住在裡面,就連左音溪也住了進去,她們兩人不算言歸於好,倒也可以共處一個屋檐下了。
如果當時,我真的搬去寺廟,那該多好,而我,也不會被迫選擇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