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短,天涯很遠。
往後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
自己安靜地走完。
倘若不慎走失迷途,跌入水中,也應該記得,
有一條河流,叫重生。
——白落梅
四年後。
“歡迎下次光臨。”可愛的女孩笑臉盈盈地相送,她不辭辛苦,工作一直賣力,有的時候,我從她身上能看到我的影子,我的青春曾經也是潮氣蓬勃。
我坐在靠窗邊的沙發位,對面的短髮女孩品着咖啡,我戒掉咖啡了,身邊的人都不知道我會煮咖啡,因爲我也不想煮咖啡了,沒有人值得我賣藝。
“滴滴。”現在流行使用微信,我很少聯繫別人,時常聯繫的人就是常醫生。
“情況好轉了嗎?”對面女孩關心地問,她叫方曉雯,是我的高中同學,前兩年同學聚會的時候聯繫上,我們一拍即合,想要在s市一展拳腳。當然,我並不是爲了創業才留在這裡,而是我沒有地方去,我得爲我和母親找一個好一點的醫生。
自從父親去世後,我們同時換上抑鬱症,相依爲命的我們只有自救,那段時間,方曉雯幫了我不少,我很感謝她,常醫生是我們的心理醫生,也是方曉雯的朋友。
“還是有點情緒化,最近總是自言自語,我也沒有辦法。”
“辛苦你了。”方曉雯湊過來握住我的手,鼓勵地說,“你自己也要注意。”
我看了看手機顯示的時間,說道:“我約了四點見常醫生。”
“要不我開車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過去,穿過兩條街而已。”
“小蓓。”方曉雯吆喝一聲,可愛的女服務員立刻應聲,“曉雯姐,什麼事啊?”
“把熱好的牛奶拿過來,馨姐要走了。”方曉雯就是這間咖啡屋的老闆娘,她來到s市,遇到現在的老公,早早地嫁人,讓她輕鬆不少。
“好嘞。”我走到門口時,小蓓也將牛奶送過來,她眨了眨眼睛,關心地說:“馨姐,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回以笑容答謝,然後推門離開。我現在的生活很簡單,所有積蓄拿出來與方曉雯合夥弄了一間漢服工作室,一開始我並不想創業,可是生活所迫,我除了養活自己,還得養活母親,關鍵是現在我們兩人都被抑鬱症折磨,每個月的醫藥費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如果我只是在辦公室上班,說不定早就餓死了。
生活中,我還是堅持省吃儉用,步行還能鍛鍊身體,我覺得兩條街的距離根本不是問題,我喜歡安安靜靜地走在街道上,欣賞來往的行人,他們的匆忙和我的恬靜形成鮮明對比,我很享受與他們的不同之處。
四年了,我一如既往地依賴回憶充實自己的精神生活。我很佩服自己的決心,我忍住不去探聽關於他的任何消息,我從不看雜誌,甚至再也沒有踏入那座城市。
我爲了母親而活着,如果有一天,母親也不再,我想我也該走到盡頭。
“唐小姐,您來了。”前臺護士領着我走進去,說道,“常醫生等您好久了。”
“對不起,我今天步行,所以慢了一些。”我解釋地說。
房門打開,常醫生站起來,笑着對我說:“步行是好事,來,坐在我這裡休息一下,休息的這個小時,我可不會收你費用。”
“你們聊,我先出去了。”護士小姐退出房間,隨手關上門。
常醫生全名常馨,大概是名字相同,所以她對我格外用心,常醫生莫約四十來歲,保養得很好,看起來要年輕很多,她本來有個兒子,可是與丈夫離異後,兒子跟了丈夫定居國外,所以她很少與兒子相聚,久而久之,他們母子的間隙越來越大,常醫生自己時常揶揄,說她都忘了自個兒還有個兒子在國外。
她心態很好,所以她的心理診所不缺病人,我和母親都是她的病人,她說她第一次接待母子同時患有抑鬱症的情況,因此我們算是她的“小白鼠”。
“你的氣色看起來比之前好很多。”常醫生領我坐在沙發上,並不想讓我坐在病人躺着的睡椅上面,她有意將我與病人區分開。
“可能最近情況好轉。”
“一定有開心的事情,可以跟我分享嗎?”常醫生有茶具,她是南方人,對茶飲很在行。
“隔壁的小貓懷孕了,這算不算喜事?”
“啊哈,你知道開玩笑了,這就是喜事。”常醫生遞給我花茶,笑眯眯地說,“上次我提議你們應該去旅行,怎麼樣?商量出結果了嗎?”
我隱去笑意,搖了搖頭:“媽媽還是很不穩定,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我帶她去菜市場,她都很排斥。”
“會好的,別擔心。”常醫生抿了抿嘴,又道,“對了,這個週末我有朋友舉辦慈善舞會,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你知道我對這種事情也很排斥。”
“就因爲是這樣,我才邀請你。”常醫生握住我的手,“你得先走出來,才能幫助母親康復。”
我心裡一百個不願意,可是常醫生說得對,我要先好起來,纔有機會治好母親,父親走了,只有我才能照顧她,而我要連帶父親的那一份更加關愛她。
離開常醫生的診所已經是晚上七點,我買了菜準備回家做飯,像往常一樣,我開門的時候會特別留意屋子裡的情況。慢慢地推開房門,一隻手撫摸牆上的開關,可是摸了半天,我卻碰到有溫度的身體,我心裡咯噔一沉,趕緊闖進去,在黑暗中喊道:“媽,是我。”
“噓,別說話。”媽抓住我的手臂,透過窗外的路燈,我看到她右手拿着水果刀,她還是疑神疑鬼,貼着門後,煞有其事地問,“有沒有人跟蹤你?”
“媽,沒有人跟蹤我。”我想開燈,被母親阻止了,她着急地說道:“會被發現的。”
“沒關係,我可以保護你。”說完,我立刻打開房間的燈光,我們住在舊小區,這間一室一廳的房子已經讓我供得筋疲力盡。
我放下包,走進廚房的時候,老媽也跟了進來,她嘟着嘴,唉聲嘆氣:“如果你爸在,他也會保護我們。”
我沒有應聲,而是抓緊時間做飯,她每天都會找機會緬懷老爸,我已經習慣了,聽她說着老爸的事情,我也可以跟着懷念。
“馨兒,毆子豪今天給我打電話,他說他週末的時候想帶我們去西湖。”毆子豪是歐叔叔的大兒子,這個歐叔叔是老爸的同學,也是他挖走了老爸栽種的桂花樹,打算在我家後山建一座養身的別墅,後面爸爸去世了,歐叔叔也挺關照我們。
“我有點事,去不了。”
“我覺得毆子豪對你有好感,如果你不喜歡人家,一定要趕緊說清楚。”老媽提醒道。
我無奈地聳聳肩,轉身說道:“首先,我是真的有事抽不開身,再者,毆子豪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我也很清楚,他喜歡的女人,都是那些個,叫什麼,網紅,對,都是那些年輕的網紅,至於我,別說臉上有塊疤,就算有張乾淨的臉,也超出了他喜歡的年齡。”
老媽皺着眉:“可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怎麼就不着急你的終身大事?”
“媽,我現在是病人,我要是嫁人豈不是害了人家?”
“誰說你是病人?”媽媽心疼地說,“我的女兒這麼好,纔不是病人。”
我放下菜盆,擦了擦手,正兒八經地說:“這個週末,常醫生邀請我參加舞會,我呢,爭取給您帶個金龜婿。”
“真的嗎?”說到這事兒,她的病立馬好轉。
時光荏苒,轉眼間,我已過二十七,在這個分水嶺,我埋葬了逝去的青春年華,我心如止水,從沒有想過今生還能愛誰,還能嫁給誰。
我不想知道他的消息,是因爲,我害怕知道他娶了誰,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可以一輩子活在我的記憶中。
車子駛進星級酒店,我才知道這次的舞會是有多盛大,我本以爲只是一場簡簡單單的慈善拍賣會,哪知道羣星薈萃,各界名流紛紛前來捧場,看來主辦方面子不小。
“別怕,我也是靠我朋友混進來的。”常醫生對着我擠眉弄眼地笑了笑,她的朋友是s市有名的醫院院長,自然在邀請行列,所以她跟着沾光,我也就抓住尾巴來開開眼界。
我們不是明星名媛,不必從正門紅地毯進入酒店,只要從另一道門口出示邀請函就能快速進入。門外的海報琳琅滿目,我掃過去,頓時一驚,又掃了一眼,仔仔細細地審視主辦方的集團名稱。
“唐馨。”常醫生拉着我的手臂,察覺我全身冰冷,於是好奇地問,“你很冷嗎?怎麼了?”
我怯步,踉踉蹌蹌地後退,身後的人紛紛進入酒店,常醫生怕錯過時間,催促地問道:“你是不是穿少了?我找酒店經理幫你借披肩好嗎?”實際上,我穿了外套。
冷卻後,我全身微顫,我害怕地瞪大雙眸,我覺得我不能進入,我想逃的時候,卻被常醫生一把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