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面的火坑太多,我無從選擇,亦或者我應該選擇,選擇如何真正地活下去。我必須接受事實,我已經不是我,我是雪禾,這個名字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符號。
琪琪送我上了車,阿昌蒙上我的雙眼,我再次踏上步入會所的路。輾轉一個月,我依然回到原點,我的掙扎不過是耗盡我的尊嚴,我僅有的可笑的尊嚴,在昨晚上的一場大雨中灰飛煙滅。
“你聽話,我會想辦法把琪琪弄到會所陪你。”阿昌猶豫地說,“你記着,那個地方沒有像琪琪這樣的女孩,以後你真正要小心。”
“我應該謝謝你。”我平靜地說,“謝謝你幫我爭取了三個晚上。”
阿昌拍了拍我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別恨我。”
我不恨,因爲我已經沒有心,一個只剩下軀殼的人,拿什麼恨你?
再次回到別墅,我成了衆人眼中的“怪物”,倒也是,我的存在拉低了她們的水平線,她們婀娜多姿豔麗貌美,看着動人又有手腕,只要一個媚眼,男人分分鐘拜倒在裙下。
還是那間房,我靠近時,看到小雪倚着房門,她手裡把玩着一個瓶子,看到我才停下手裡的動作。
“來了?”小雪淡淡一笑,“這個給你。”
她把瓶子遞到我眼皮底下,又補充說:“這裡面的藥膏對傷口癒合很有幫助。”
不知道她是不是來落井下石,可是我看不出她眼裡的鄙夷,剛剛在樓下,我已經遭受一輪白眼。
“謝謝。”我沒有接受,而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小雪不甘心,跟進去又道:“晚上化妝的時候可以用遮瑕膏,或者像現在這個樣子,把頭髮放下來散開,也就不會看到了。”
“進了房還是會看到。”我自嘲地說,“嚇了客人只怕更讓枚姨冒火。”
“關了燈什麼都一樣。”小雪坐在沙發上,悠閒自在地說,“不過,我倒是挺佩服你,難得有女人對自己那麼狠。”
“我受不起雪姐的擡舉。”我故意這麼說,小雪卻哈哈大笑:“這聲雪姐真好聽,既然你叫了我雪姐,那我就以姐姐的身份提醒你,晚上的貴客幾乎都是枚姨的會員,那麼他們在這裡肯定有老相好。”
我喝了一口水,斜睨小雪,冷冷地說:“你想告訴我,我不可能有機會?”
“那倒不是。”小雪站起來,將瓶子放在梳妝檯,似笑非笑地說,“你求我,我可以給你安排,畢竟這三個晚上對你來說至關重要,我可以幫你敷衍過去。”
“要我求你?”我不解,卻帶着叛逆,“爲什麼?”
“不爲什麼,我喜歡助人爲樂。”小雪莞爾一笑,“你好好考慮,考慮清楚了來找我,對了,我就住在你隔壁,很近的,如果晚上寂寞了,害怕了,我也可以陪你。”
小雪轉了身,帶走一絲詭異的笑容。我看她不是喜歡助人爲樂,而是心裡有問題,一開始她對我產生莫名其妙的敵意,大概是我用了“雪禾”這個名字,至於這個符號有多重要,我不想知道。曾經聽琪琪說,枚姨很疼愛以前那個雪禾,幾乎千依百順,這裡的女人都以雪禾爲大姐,自然是風光無限,然而如今,我這個雪禾似乎對不起這個符號,不但狼狽還很有危險。
我想得太簡單,所以晚上敗陣得很難堪,我又一次成爲他們茶餘飯後的笑料。男人這種生物同樣很複雜,太有內涵覺得你矯情,皮囊太漂亮,又沒有安全感。
我,什麼都沒有,沒資格矯情也絕對安全,所以照樣被退了回來。我坐在化妝間,旁觀忙碌的身影,女孩們時而炫耀自己一晚上的戰績,時而高談論闊俘獲男人心的秘籍,而我格格不入,被遺忘得很徹底,被遺忘也好,沒人有時間嘲笑。
“雪禾?”曉芬發現了我,今日她晚裝貼身,聽人說,曉芬的客人邀請她去參加宴會,說不定還有機會出國旅遊。
我來不及躲避,這個時候我不想被打擾,靜靜地讓我失望,讓我接受被遺忘的快感。
“雪禾,你……”曉芬企圖觸碰我的臉頰,而我迅速躲開,沉聲道:“不要碰我。”
“雪禾,你應該化妝遮蓋起來。”
“不用,我不想。”
“既然你已經選擇,就由不得你。”曉芬語重心長地勸道,“我聽說,枚姨就給了你三天時間,而今晚上就是第三天,如果你……”
“這是我的命。”我面色冷峻地說,“我不會再乞討。”
被男人當作貨品挑選,這種滋味我不想嘗第四個晚上,我只有祈禱儘快結束,結束我的選擇,無論走到哪裡,我已停止掙扎。
“你這丫頭就是倔強,你會吃苦的。”曉芬無奈地搖了搖頭,她離開了,我的世界又開始安靜。
我不想在化妝間,這裡太吵鬧,我的胃裡又開始不舒服,我突然發現,我可能有了胃病,是在這裡養出的病,總是有反胃想吐的噁心感。
我站在陌生的過道,心裡很空涼,雖然這裡沒有像昌哥一樣的跟班,但是我知道,我走不出枚姨的魔爪。
會所有四層,一樓是大廳前臺和簡單的會議室,二樓的過道通往姑娘們的臥房,化妝間也設在二樓,只有三樓和四樓分佈貴賓間和水療房。通常情況下,客人只能從前廳電梯直接去往三四樓,至於二樓,也是從會所的偏門纔有樓梯上去,所以這個唯一通道必定有枚姨的馬仔嚴密把手,我不想自討沒趣,於是走樓梯上了三樓。
在黑暗的盡頭,我看到些許光亮,那不是一扇窗,是一個人朝着我迎面走來。過道上,靜悄無聲,我來的是貴賓區,這裡客人有限,若對面來的是客人,我是不是應該取悅討好,爭取最後一線生機。
那個人步履穩健,他肯定是個男人,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明顯。我也糾結地垂下頭,不知不覺放下長卷發,我試圖遮蓋傷疤,這不是違心地行爲,我只是本能地自卑。
我不敢擡頭,立在一旁僵直着身體,他從我身邊走過,輕輕地邁着步伐,視我爲無物。時間在此停滯,我滅掉最後一絲希望,腦中一片空白地轉身。
瞬息之間,那人便在我身後,我轉身撞到他的胸口,突如其來的意外令我驚慌,踉蹌後退扶着牆,我倒吸一口氣擡起冷眸。
黯黃的路燈照不明淡藍色雙瞳的溫度,他定住幾秒,嘴角掠過一抹淺笑,上前一步說:“對不起,嚇到你了。”說話時,他又轉動眼珠看到我的右臉頰。
我側過臉,避開他的注視,不悅地皺起眉頭。
“我想問,電梯在哪裡?這裡太大,我好像迷路了。”
我瞥一眼他,挺拔的男人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他一身黑衣,黑襯衫領口敞開顯得極其隨意,毋庸置疑,他是這裡的貴客。
“我也不知道。”
“原來你不是這裡的女孩。”
“我……”我咬着脣,沒好氣地說,“我是誰輪不到你來說。”
男人抿嘴笑了笑,說:“抱歉,我大概是惹得你不高興,如果有機會,希望能補償。”
“不必了。”我脫口而出,然而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可以補償,花錢買我能留在這裡的機會。
“莫少。”遠處的聲音打斷我們尷尬的對話,我始終說不出口,我不習慣討得一個陌生男人的施捨。
他的同伴快速靠近,我不想節外生枝,於是趁機轉身走掉,走得越遠越好,我累了,放棄機會打算回到城中村接受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