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兩天因爲雷毅的事情而精神恍惚,上班的時候,我也會偷偷張望咖啡屋外面的情況,他躲在暗處,一定能看清楚我的慌張,他就是要折磨我,最後再將我趕盡殺絕。雖然知道他的目的與奸計,但我做不到淡定,畢竟我還只是一個閱歷尚淺的小女孩,當時的自己,幾乎成了雷毅手中的木偶,但凡他一出現,我所有的情緒全都被他操控。
“唐馨,你想什麼呢,叫你也不應聲,還以爲你不在裡面。”小藝走到內室的廚房,看我拿着咖啡豆發呆,於是埋怨。我確實沒留意她叫我的名字,對於她的不悅,我顯得有些歉意。
“小藝,我剛纔想學費的事情所以走神了,實在是抱歉。”
“其實你開口,左小姐一定會伸出援手。”
我笑而不語,又故意找開話題地問:“對了,你叫我有事嗎?”
“哎喲,差點給忘了,外面有人找你。”小藝一拍腦門兒,傻傻地一笑。
外面有人找我?我的腦袋下意識地呈現雷毅的那張邪惡的臉,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緊繃,我甚至不敢挪動一步,直到小藝拿了茶杯催促我一道跟她出去。
雷毅屬於黑暗,他不能輕易浮出水面,我聽鄭曉江說過,警方也在找他,可是我們沒有報警,我們並沒有受傷,警方無法立案,何況我和鄭曉江一致認爲,報了警根本於事無補。
我走到靠窗邊的座位,找我的不是雷毅,卻是一個女人。我駐足後定睛一看,認出她是周薇芸,她品着咖啡,眉角微微擡起,然後抿着紅脣,笑得深不可測。
“請坐。”
“抱歉,我當班,不能坐下來。”我有些詫異周薇芸的不請自來。
周薇芸轉動目光,打量我,笑着說,“挺合身的,看來你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位置。”
我穿着工裝,乾淨簡潔,的確合身,但從她嘴裡說出的味道總有那麼一點歧義,我不該多想,便扭頭直接問道:“周小姐,你找我有事嗎?有事請說,我可能不能逗留太久。”
“有些事情,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說清楚。”周薇芸向後倚靠沙發背,一臉凝重地說,“我是曉江名義上的未婚妻,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他接近師父就是爲了接近莫氏,所以他答應師父的決定也是迫不得已,更是帶有欺騙。”
周薇芸並沒有生氣,她遲疑片刻,又睇着我說:“我寧願一直被騙,可惜的是,曉江要與師父反目,我不得不選擇他們其中一個。”
“你跟我說這些,我也不太懂。”
“沈笠,是我們的恩師,也是行業中的前輩,即便現在因爲莫氏的事情而弄得師父焦頭爛額,但俗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師父的地位不容小覷,終究還是無法撼動。”周薇芸一本正經地說,“曉江與師父劃清界限,甚至對付他,恐怕會招來麻煩,事務所也就無法安身立足。”
“沈老頭助紂爲虐,鄭先生棄暗投明那纔是明智之舉。”我白了一眼周薇芸,“你害怕,你可以選擇站在沈老頭那一邊,但我絕對支持鄭先生。”
“事務所是曉江的心血,我跟了他這麼多年,看着我們的成長,我們的喜怒哀樂都在這裡,如果一旦關門,曉江等於是什麼都沒有了。”周薇芸意味深長地反問,“你捨得他變得一無所有嗎?你捨得他揹負着忘恩負義之名嗎?”
鄭先生絕不是忘恩負義之徒,可嘆世人雙眼被不懷好意之人矇蔽,所以人言可畏是真正的殺人武器。我倒是有私心,因爲我知道,變得一無所有的鄭先生肯定不會選擇繼續留下來,他沒有了事務所這個羈絆,也就會拋下我跟隨夏旭而去,我不願看到這一幕,不願讓事務所關門大吉。
思及此,我情不自禁坐在周薇芸的對面沙發椅上,我身子前傾,謹慎地問:“你就直接說,你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周薇芸放下身段,也湊近我的眼前,認真地說:“說服曉江,說服他念在師父一心栽培的份上,撤銷對師父的指控。”
把槍頭對準自己的“恩師”,我真沒想到鄭先生會狠下心來,也許很多事情沒辦法說出好壞,沒辦法分辨對錯,但鄭先生堅持己見,決心要鬥下去,哪怕真的身敗名裂,揹負了大義滅親之後的忘恩負義,他決心要毀滅,甚至連同自己。
我對周薇芸突然沒有了之前的敵意,她有她的可憐,似乎她一直一廂情願地維繫着與鄭先生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她執着的是跟我一樣愛上同一個男人,我們眼光一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還能在思想上產生共鳴。但,我真心不希望鄭先生爲了報仇而不擇手段,欺騙女人感情的男人,罪不可赦。
我帶着一副大義凜然的想法,怒氣持續到晚上下了班。下了班,在拐角的路口,鄭曉江的車停靠街邊,他風雨無阻,這一個多月,每天都按時等候我下班,雖然嘴硬說過不需要他的保護,可心裡的感激難以言喻,有些開心藏在心底就會釀造出與衆不同的甜蜜。
而今晚,我瞥一眼得意洋洋的男人,偏要獨自步行穿過車道。鄭曉江一定愣是沒反應過來,我緊張地緩下腳步,等他追上我,直到我有些焦急了,忍不住回頭,卻發現他緊跟我身後,故意一聲不吭地跟着,我尷尬地一怔,跺腳啐道:“你嚇到我了。”
鄭曉江淺笑地揶揄:“是不是晚飯沒有吃飽?肚子裡裝滿了火氣?”
“哎喲,你……”
“來,我帶你去吃好東西。”鄭曉江伸手拽着我的手腕,趁我一句教訓的話還沒脫口,他就成功地轉移我的注意力。
有句話說得好,世上的煩惱吃一頓就解決了,若是無法解決就再吃一頓,果然還是前輩有先見之明,在美食麪前,再大的煩惱都不是煩惱,一頓下了肚,煩惱便隨風而逝。
“老闆,再來一打啤酒。”鄰桌的人不停地嚷嚷。
“知道啦。”正準備跟我們點餐的老闆吆喝一聲,又對着鄭曉江笑呵呵地說:“鄭先生,還是兩份幹炒牛河?”
“麻煩了。”鄭曉江點了點頭,他和大排檔老闆之間的默契很讓我不理解。我本以爲鄭曉江只懂得在餐廳喝點紅酒吃個牛排什麼的,哪曉得他還會在這種地方結交朋友,當然,我並不排斥大排檔,我反而更加喜歡這裡的自由自在,我感謝他沒有把他拽到西餐廳,又要拿起刀叉比劃令我難以下嚥的牛排,還是幹炒牛河好吃,純正地道。
“怎麼樣?肚子裝滿的氣會不會好一些了?”鄭曉江也點了兩杯啤酒。
“你爲什麼不問我爲什麼有氣?”
“如果做不下去幹脆不要做了。”
“跟工作沒關係。”我放下筷子,抿了抿嘴,“今天下午,周薇芸來過。”
與此同時,老闆又熱情地來到我們桌邊,他放下一盆炒菜,指着桌上一瓶未盡的啤酒,爽朗地笑了笑:“鄭先生,上次那個女孩不是挺能喝嗎?”
我和鄭曉江面面相覷,老闆又被人叫走了,我盯着他,想聽他說點什麼。
“額,介紹我來這裡的朋友挺能喝。”鄭曉江爲自己斟滿酒,剛打算送到嘴邊,而我心血來潮,突然就搶走他的酒杯,仰起頭一飲而盡,我第一次喝酒,嚥下去太急,把自己嗆得不行。
這條街的巷子被大排檔的顧客擁堵得沒辦法行走,如果從巷子口出來,看到的是高樓大廈,完全想象不到這個黑暗的角落還有人間美味隱藏於市。所以,鄭曉江是被其他人介紹到這裡來,我完全可以理解。
爲什麼是個女孩,他身邊的女孩總是防不勝防地出現,而我只是其中一個。我很鬱悶,倒了啤酒又灌入肚腩之中,我似乎把啤酒當做醋瓶子,悶聲喝醋。
“你怎麼回事,究竟有什麼事悶悶不樂?”鄭曉江坐在我身邊,搶走我的酒杯,憂心忡忡地問,“你剛纔說周薇芸去了咖啡屋,她去做什麼?爲難你了嗎?”
“鄭曉江,周薇芸是你的未婚妻,對不對?”我感覺自己混混沌沌,三分清醒七分醉意。藉着醉意,我提起膽子質問鄭曉江,我不能允許我心目中的英雄是個感情騙子。
“完全是沈笠的安排。”
“我知道,你爲了報仇接近沈老頭,但是你不能欺騙人家周小姐的感情,她喜歡的……”我打了個酒嗝,儼然有些支撐不住了,我想說話,可是舌頭捋不直,有些不受控制地哆嗦。
“唐馨,我什麼時候欺騙周薇芸的感情?這根本就是她和沈笠之間的交易。”鄭曉江的聲音在我耳膜外圍飄來飄去,我只能勉強提點精神,斷斷續續地聽他說話,“唐馨,你醒醒,喜歡,她喜歡誰?你喜歡誰?唐馨,你喜歡……”
“我喜歡你……”我倒在桌上,醉醺醺地呢噥,“我喜歡你,鄭先生,我好喜歡你……”
“唐馨,你剛纔說你喜歡誰?”
“唐馨喜歡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