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兩框淚水越流越多,面色白雪,愧疚與悔恨地雙重打擊之下,渾身都是顫抖的。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當日被人誣陷,好不容易證明清白,卻又被她累了名聲,口口聲聲說愛的她,竟陷他於尷尬之地,反倒是說不愛的他,明知她的算計,卻從沒怒過她。張吟兒啊,如此風華男子,如此大好兒郎,便是得不到,就非得毀了嗎?
還有機會挽救嗎?又該如何挽救?
“姑娘,我從未懷疑你是奸人授意來惡意污我名聲,可別人是否如此想,便不一定了,還請姑娘早日回家,也免了家中父母擔憂。”
心上人的溫聲勸說傳入耳,張吟兒卻亮了雙眸,還有機會挽救,對,這樣便行,只要能救他名聲,便是毀了自己名聲又如何。
張吟兒輕擦眼淚,隨即緩緩起身,朝齊成染鞠了一躬,努力掩住眼中深情,淡淡道:“有人聘我污齊世子名聲,只是萬萬沒想到,齊世子竟如此心善,吟兒折服,方纔算計,唯有一聲抱歉,望齊世子大量!”
齊成染淡笑,“姑娘最後當頭還在下請白,也是心善。”
張吟兒又朝齊國公道歉,“是民女之錯,望國公爺饒過世子。”
這一切一切的轉變,險些讓齊國公沒回過神,不過細想,便知曉了箇中緣由。願以爲只有收了這姑娘,卻不想兒子還有另解,齊國公很欣慰齊成染的表現,對張吟兒哼了一聲,“姑娘如此戲弄我齊國公府,也該有個解釋!”
張吟兒緩緩低下了頭,明亮的眸子如溪水決堤,一滴滴的液體打在地板上,發出啪啪一聲清脆了耳畔,今日專門換上的新衣稱得她膚色極潤,然而那雙寬大的袖中玉臂卻愈來愈顫。就在衆人以爲她會一直沉默的時候,卻見她猛地擡眼,以掩飾不住的顫聲說道:“我說過,若連爲奴爲婢都不成,便不苟活於世!我受銀錢蠱惑而害齊世子名聲,也無顏苟活於世!”
說罷,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便飛快地撞上旁側柱子。
‘砰’地一聲響,喚回衆人各異的心思。
那鮮血橫飛的場面殘忍無比,血沫兒四處亂飛,驚了一衆內宅婦人與未出閣的女子們,對於張吟兒的烈性,有人笑她愚蠢,有人嘆她深情,看法不一。
只是在張吟兒倒下的那一刻,跪在地上的齊成染緩緩起身,笑得燦爛!他朝衆人輕笑,“一場鬧劇,便就此收場!”
衆人驚。
聰明人嘆在心底,愚蠢者則疑惑開口。
“齊世子,此女對你深情似海,更因你而死,你不接納她便也罷了,怎還笑得出口?”
“喔?閣下之意,於此等意圖誣陷本世子的惡人,難不成還要供着?”齊成染輕笑,笑得着實讓人背脊發涼,“還要來投懷送抱的,本世子不阻攔,只是這便是下場,衆位掂量掂量。”
那人訕訕而笑。
張吟兒面白如紙地躺在地上,汩汩鮮血從額頭流出,也一同帶走了她的意識。本以爲爲愛死得其所,本以爲自己爲愛而死會得他永遠掛念,本以爲自己死後會得他多念幾次,卻不想,最想她死的人,是他。
絕望,悔恨,覆蓋了所有的深情。
她以爲她很聰明,可死亡來臨的這一刻,才發現自己連他的手指頭都趕不上。他的城府,深得可怕。
也正是意識漸漸散去之時,她纔想通他的算計。
她算計得很準,趁此來鬧,若齊家不想丟人,便只得收她,或許他不願,然而齊國公捨不得臉面,必會相逼,她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望能爲自己爭取最大的機會,此番而來,她有九層把握。
而他的堅持,僅有一層能維持。
他不想自己給顧長歌給自己添堵,所以只得另闢蹊徑。知道她鐵了星要跟他,所以只能讓她自己放手。
她會甘願放手嗎?
不會。
但他必須讓她甘願。
所以最初的那深情告白的目的並非勸她,而是試探她對他的感情,只有用情極深,纔會自己放手。
他試探來的成功,便是她悲劇的開始。他用他的溫柔讓她內疚,進而讓她甘願承認乃自己誣陷。
可笑,她還期待他會因她的死而永遠記住她。
想到家裡還等着自己的父母,張吟兒很後悔,爹孃不知道自己將入地獄,還以爲她溜出門玩兒去了。
意識徹底消散的那刻,恍惚聽到他淡聲吩咐:“快些情理了,晦氣!”
下人們忙將張吟兒的屍體拖出去,又來多人清理血跡,齊國公朝衆人抱歉,淡淡說道:“饒了衆位興致,是齊家之過,此處需清理,衆位便隨我去園中賞梅,如何?”
衆人連連稱是,對齊成染的心機至今還有餘悸,也明白張吟兒的下場是對有心算計他的人的警告,哪裡還敢送女人給他。
齊成染淡淡一笑,捏了捏顧長歌的臉,“怎麼,嚇着了?”
顧長歌回神,輕輕點頭,“是有點,生命只有一次,而且她真的很愛你,落得這個下場,會不會對她太殘忍了點!”
“我沒讓她死,是她自己要死的。”某人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顧長歌摸摸額頭,笑道:“笑裡藏刀綿裡藏針的好手!”
齊成染笑如春風,似應和,又似解釋,“我不厭惡有人喜歡我,相反,若有人真心相待,即便不愛,卻也會禮待,只是惡意相逼的算計便不成了。我能掩飾鋒芒,卻也能素手操刀!”
“此生能得你,是長歌之幸。”顧長歌說罷有些臉紅,心跳得更厲害了。
顧長衍掃了她一眼,對齊成染道:“齊世子怎知有人會提出這女子便是那日提問之女?”
“我不知,但若到了時候卻無人疑惑,我便只得自己說出了。其實這點誰提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讓張吟兒覺得愧疚!”
顧長衍略一想,淡笑道:“這一次,我爲你折服!”
齊成染淡淡道:“衍世子也讓我好生折服,不知是否能私下談談?”
“正有此意!”看來,他也在懷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