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老先生和永福看來,楊雁回和馮世興之間就不該見面的。可是既然撞上了,又有長輩在,也就不講究那麼多了。幸而安國公識趣,眼見一個年輕俏麗的小媳婦進來了,他便立刻告辭要走。沒想到他兩個纔剛覺得安國公識趣,安國公他就不識趣了。
張老先生忙道:“永福,快送送馮公爺。哪能讓雁回送呢。雖說雁回是晚輩……”可到底也是個年輕女子啊。不過這後半句也就不用了,大家都明白。
楊雁回震驚過後,略想了一想,倒是應得挺痛快,聽張老先生這麼說,她道:“也不妨事,馮公爺也是長輩,還是我送送馮公爺吧。”
張老先生和永福便也說不出什麼了。馮世興和方天德的關係很鐵,說起來,兩家是世交。這馮世興也確實算得上是楊雁回的長輩了。
馮世興倒是很高興,當先出了屋子,楊雁回隨後跟上。張老先生忙起身道:“永福也跟着去送送。”他年紀大了,又見安國公今日玩了這麼一手,乾脆架子倒是端得十足,自己反而一步也不肯動了。
馮世興聽了這話,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回頭道:“有俞奶奶相送足矣。”
張老先生本來挺喜歡這位安國公的。也不知道這位馮公爺是怎麼了,前些日子,忽然善心大發,命人往育嬰堂送了好些吃的用的來,只說是要做善事。本來這育嬰堂恐怕是從來都難入達官貴人眼的,忽然來了這麼個上趕着的勳戚,張老先生真是樂死了。他們拔一根毛,都夠育嬰堂的孩子用上好幾年了。這麼一號人物,張老先生怎能不喜?何況安國公後來又親來育嬰堂兩次,與他喝過兩次茶,每次都是輕裝簡從,此次尤甚,安國公是一個人來的。
可是……這原本好好的安國公,怎麼見到一個好看的小媳婦,就變得這麼無禮了?偏偏楊雁回還毫無感覺,似乎一點也不知道要避嫌,聽了安國公這話,竟然也道:“我自己送馮公爺罷。”
永福邁出去的腳,頓時停在了半空裡。這位姑奶奶,這是要做什麼啊?從這裡,到前頭孩子們的院子裡,一路走過去,再出了院子……讓人看到,像什麼樣子啊。
楊雁回一路送了馮世興出去,還道:“以前未聽說馮公爺來育嬰堂。公爺近來真是……好雅興。”雖然這件事跟雅興真是扯不上什麼關係。
馮世興道:“我早該來的。”
楊雁回沉默片刻,又道:“聽說馮公爺爲了上次秦菁惹出來的事,教訓了馮曙。馮公爺治家有道。”
馮世興依舊是四平八穩的模樣,口中淡定道:“他當然該教訓。由着自己老婆串通孃家妹妹,盡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
楊雁回想笑,好歹忍住了。看來在馮世興眼裡,這算是傷天害理的事了。
馮世興又道:“幾日前,俞奶奶打發人往寒舍送了些布匹和吃食。那些布匹看起來都是適合女人家做衣裳的。吃食倒是很不錯,很對我的胃口。”
楊雁回笑道:“能對公爺胃口就好。”
馮世興又問:“你和俞僉事……在陝榆過的如何?”
楊雁回道:“一切都好。只是有一次逛廟會,遇到些許小麻煩,還好我們爺有辦法,最後也算平平穩穩過了關。”不就是想知道這些麼?
她不但一路將馮世興送到門外上了馬,還對馮世興是有問必答。馮世興對她很是滿意。這位俞奶奶年紀輕輕,人生得美,又會寫話本,而且頗有幾分腦。看她對自己的態度,應當是知道一些事情,並沒有到一無所知的地步。
楊雁回看着馮世興打馬遠去了,這才返回育嬰堂。
張老先生這次都忍不下去了,對着楊雁回好一通教訓:“你和安國公又不是什麼血親。他是長輩,你需得敬着,那也不是這麼個敬法。幸好這裡是育嬰堂,沒人會說什麼。要是給別人看見,又要說閒話了。你還嫌陝榆的事……”鬧得不夠大麼?不過老爺子到底沒把話說完。
楊雁回只有抱歉的笑笑:“我只想着他是長輩,況且他既來了這裡,想必也是會接濟孩子們的。他既開了口,這裡又是育嬰堂,沒那麼多規矩,便順着他一些了。”
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向老爺子解釋今日這樁事,只能拿出這麼一番說辭。只是……她不是傻子。有些事,雖然俞謹白不說,她也不想一直逼問他,但也能瞧出一二分來的。至於那安國公,她能敬便敬着些。反正俞謹白不在,安國公也不會平白無故跑來打擾她的生活。
好在張老先生很容易哄得住,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從育嬰堂回來後,楊雁回直接回了孃家。她自家如今只她一個在,家裡兄長又都不在,還不如時常回來陪陪爹孃。如今有綠萍在崔姨媽牀前侍疾,閔氏終於能喘口氣,回家來歇一歇了。
這一次,楊雁回纔回了家,還沒進了孃的屋子,便聽到閔氏的聲音從門簾裡傳了出來:“這個天殺的霍志賢!”
楊雁回掀簾而入,問道:“娘這是怎麼了?”待進去了,她纔看到,九兒就坐在炕上,正和閔氏一起喝茶閒聊。
楊雁回笑道:“九兒姐姐也來了?不是纔回來過麼?怎地又回來了?可是家裡有什麼喜事不成?”說起來,九兒的弟弟都可以與人定親了呢。當然除了喜事,也可能是九兒的父母病了。不過這樣不吉利的話,楊雁回是輕易不會說的。
不待九兒說什麼,閔氏便道:“什麼喜事。九兒是回來避難的!”
楊雁回忙問:“怎麼了?”
九兒垂頭嘆道:“往常也沒有這樣的事,誰知道這次是怎麼了……幸好我們夫人向着我,發現侯爺有這個意思,立刻就打發我回來孃家多住幾日。說侯府的人若是問起來,自有她兜着。”
楊雁回道:“這次怎麼了?侯爺有這個意思?什麼意思?”一連串的問題纔出口,楊雁回便明白了。霍志賢這麼一號狗東西,還能有什麼意思?
閔氏道:“這事綠萍後來也跟我說來着。說九兒那日幫咱們給她遞了話,出來時撞上霍志賢。那霍志賢也不知怎地了……竟……”往日裡也沒拿正眼瞧過的姑娘,那一日竟忽然盯着人家看了好幾眼。綠萍只能理解爲,霍志賢是吃慣了山珍海味,想嚐嚐清粥小菜的味道呢。閔氏又道,“綠萍說了,她瞧着霍志賢像是又起了什麼歪心思,只怕九兒要遭殃呢。”
九兒忙道:“沒有這麼嚴重。這不是夫人護着我,叫我先回來家裡一段時間麼。侯爺的心思,很快就會淡掉了。就我這麼個人,還不值得他費心思惦記我呢。”
閔氏道:“都這樣的時候了,你還說這些話。要真有這麼好辦,趙夫人能放你回來,由着你一待好些天?若……若那畜生真的想……”想收了你,“這可就是我們連累你了。”
九兒道:“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我如今不是還好好的麼?何況只是幫嬸子傳句話罷了。我就連這個小事都幫不上忙麼?”又對楊雁回道,“雁回,千萬別再聽嬸子危言聳聽了。什麼事兒也沒有,我這不是好好的呢。我今兒過來,不過是因着閒來無事,就來瞧瞧嬸子罷了。上個月,我那不成器的兄弟,跟着師父去收了一回賬,回來時,帶了好些山貨,我也拿來了一些,讓叔和嬸子嚐個鮮兒。”
楊雁回聽了這話,都忍不住替九兒心酸一把。如今的她,也只能對着楊鴻、楊鶴都不在的時候,才能來楊家溜達一圈了。說起來,也不知道娘有沒有察覺九兒對二哥的心思啊。這麼多年了,都沒變呀。
閔氏道:“你這孩子,來就來吧,你能想着來看看嬸子,嬸子就很高興了,你還帶什麼東西呀。”
九兒道:“嬸子不嫌棄我們這樣的人家卑微,肯與我們來往,我若還要空手來,那就更是不曉事了。”
閔氏嗔怪道:“你這孩子,盡說些傻話。”
說起來,以楊家如今的勢頭,確實完全可以不必與人家的丫頭這麼平起平坐的來往呢。楊雁回搖着扇子,若有所思。
……
方家忽然放出風聲,要辦賞荷詩會。
這次還是蕭桐親自操辦,邀請京中諸多貴婦、小姐到方家,賞荷花、吟詩作對。京中貴婦間流傳的說法是,蕭桐名爲辦詩會,實則是受了幾個弟媳的囑託,想爲方家幾個尚未定親的小姐,好好物色未來婆家。當然,也需得讓未來婆婆相看一下這個兒媳婦。
這一次,蕭桐的邀請名單裡,楊雁回、葛倩蓉、秦芳,都赫然在列。更別提溫夫人了,那更是跑不掉的。
到了詩會這一日,楊雁回精心打扮了一番,這才往鎮南侯府去了。這一回的主意,又是她出的。只是要累得蕭桐在方家親自操辦一場盛會呢。乾孃也真是夠賣力的,這都同意。
楊雁回到方家時並不晚,只是有人比她更早。秦芳趕到她前頭來了方家,不出意外,秦芳這次帶出來的人裡,有綠萍。
崔姨媽的病情漸漸好轉後,綠萍不能繼續在侯府外邊久待,只得又回府去了。秦芳這幾日,動不動便拿她出氣,不是大吼就是罰跪。這一次,她帶着綠萍來赴會,威遠侯的人只當她還沒出夠心裡的惡氣,連出門也要帶着綠萍去折騰,完全不疑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