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記包子鋪是那皇城根底下有名的老字號了,雖然這掌櫃的換了好幾代人,可那口味卻是一直都沒有變。
這京中常住的老人兒就好了那麼一口,連那黃帶子的老王爺都隔三差五的來坐上一坐,嚐嚐他們家最拿手的豬肉大蔥包子。
“嘿,你們說這好好的,怎地那個位置又換人坐了啊?”一個穿着短打模樣的武夫聽着旁桌的老少爺們侃大山兒,忍不住發問道。
那桌上的人聞言一愣,卻是不說話兒了,倒是其中離他近的那個老爺們,在桌角磕了磕煙鍋子,神秘的說道:“這位兄弟一瞧就是剛來京城的吧,這聖旨上可是說了,先頭那位可是得了不治之症呢,自然是要傳位給太子了,可惜了一位平易近人的好主子。”
那武夫聞言憨厚的摸了摸腦袋,說道:“叔,您眼神可真利,一眼就看出俺是外地來的,你也知道的,屋裡的婆娘們就等着俺回去給說道說道呢,那病什麼的,可是當真的?”
老爺子咳了咳,看了看四周,笑道:“得,你這可算是問着人了。先頭那位排行第九您知道吧?這九爺可是個宅心仁厚的,看到爺我坐的這個是什麼沒有?”
武夫低頭一看,驚訝道:“可是那什麼輪椅?俺見俺們村的地主老爺坐過。”
“算你有點見識。這九爺可是一心爲了咱着想,那什麼羽絨服、輪椅、打跑洋毛子的火器都是他整出來的,當年雪災,那些黃帶子都頂不住要跑,也就是咱九爺可讓他們家那仙女似的媳婦兒,親自給老百姓發糧食發棉衣呢,家底子都掏空了一大截兒。這事兒換一般人做不出!”
這老丈說得利索,引得周圍桌上吃包子的人通通都看了過來,津津有味的聽着,有這麼多人捧場,他便越發的來勁了。
“這戲文大家可都聽過吧,那做了好事啊,天在看,可是人妒忌啊!咱九爺心地好,才坐上了那個位置,可是耐不住那幫子兄弟成日裡唧唧歪歪的啊。我們家婆娘表妹的親姨便在那宮裡頭做活,聽他說啊,前些日子可發生了些大事,那是血流成河啊!”
“那親兄弟,可是拿了跟那城門口的石獅子那麼大的石頭兒,就往九爺頭上砸!”
他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驚呆了,那武夫更是瞠目結舌“叔,那咱們爺就這麼給砸病了?”
老丈又點上了一鍋子煙,看到周遭的人有些迫不及待了,方纔開口道:“哪能啊,咱們九爺能文能武的,不過是見了些紅,人還好好的呢,就是這樣,九爺都還只是讓那位年節過後去守皇陵,可見當真是個大善人。可這心啊,到底是寒了。”
周圍的人一聽,嘰嘰喳喳的和道:“可不是,若是俺家的兄弟敢這麼對俺,俺都揍死他!可您還沒有說,這九爺到底爲啥病了讓位給兒子呢?”
老丈得意的笑了笑,罵道:“哎喲喂,您當真是塊榆木疙瘩,這事擱您頭上,您還不得氣病了去啊?九爺心善,不想再出現這樣的兄弟相殘的事情,所以乾脆就請了老爺子出山,然後讓兒子當家。自己個便雲遊四方,爲咱老百姓繼續做主吶。”
周圍的人越聽越帶勁,那老丈也越說越沒個遮攔。
倒是坐在這包子鋪一角的清雅,聽得肚皮兒都要笑破了。九阿哥先頭裡還一臉得瑟,瞧,爺在百姓中間名聲多好啊,可到後來,那越聽越不是個滋味。
若不是清雅攔着,他真想走上去問問“大叔,您着到底是誇爺啊還是敗爺啊,怎麼把爺說得跟個麪糰兒似的,任人揉扁搓圓的。若是老十四真敢砸爺的頭,爺就敢剁了他那雙豬蹄子!爺可是真漢子,純爺們!”
清雅瞧着他越聽越氣,趕忙喊道:“掌櫃的,結賬。”
那搭着毛巾的小二哥立馬接道:“來咯!”
付了包子錢之後,清雅便拉着九阿哥往佟府裡頭去了。
今兒個是他們出宮的第一天,先是和幾個孩子磨磨唧唧了好一陣子,然後又回了趟九阿哥府,雖然他們日後打算四處雲遊,這府邸裡也不會常住,但是到底念德堂也算是他們第一個家。
因着元寶一直在府裡頭住着方便料理鋪子,這念德堂裡依舊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和他們住着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如今天氣漸漸炎熱,元寶還貼心的給窗子換上了新的碧紗,綠茵茵的,顯得格外的清爽。
那被蛐蛐兒烤雞燒燬了的小樹林子,如今又長成了一片,仔細辨別,尚能依稀看出被火燒過的痕跡。
九阿哥退位雖然有些匆忙,可是她還是儘可能的處理好的身邊的事情。
夏芒跟了她那麼久,忠心耿耿不說,還是個機敏討喜的,她自然會全了她的臉面,將她風風光光的從養心殿裡頭嫁了出去。那架勢,當真是和大戶人家嫁女兒差不離了。
光是置辦的嫁妝,便夠她這一輩子衣食無憂。那富察侍衛又是個憨厚忠良的,定然會好好的待她。一出門子,便是正正經經的官家太太了。
夏芒那會兒哭得稀里嘩啦的,清雅心裡頭明白,她哭的不光是自己個,還哭夏滿傻。別看當初夏滿做了那檔子事,讓她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再也不理會她,可是她們到底是一塊兒來清雅身邊伺候的,情分與常人不同。
她如今有了好歸屬,可是夏滿呢?若是她沒有那麼傻,是不是現在也和她一樣去享福了呢?
夏芒倒是好說,穀雨卻實在是讓她犯了仇。她是個自梳婦,讓她嫁人她也不樂意,可她又沒有個子嗣供養,難不成要孤寂終老?
最後還是穀雨自己個提出,想要在宮裡頭像周氏一樣的修佛,也算是爲死去的秋露積德。
清雅拗她不過,只得在宮裡頭爲她在周氏附近尋了個住所,讓富察氏好好的善待她。
至於暖心和三個小包子,只能愧疚的扔給蟈蟈養着了,她到現在都還記得,蟈蟈看着她的那個哀怨的眼神。
倒是九阿哥臉皮兒厚,反正他們夫妻不着調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孩子們都已經習慣了。蟈蟈他這是撒嬌呢!
蟈蟈聽了他這話,氣得周身又冰冷了幾分,阿瑪喲,您真是白瞎了一雙大眼睛,我這純粹是氣到哀怨了啊!您是好了,撒手不管了,讓兒子我來受苦,您又不是不知道,您都生了一堆什麼樣的魔星!
至於他到底有多氣憤,清雅和九阿哥可是不管不了,他們二人已經連夜出宮跑路了。
從九阿哥府到佟府說起來也巧,恰好有經過那鼎鼎有名的榮國府,黛玉的外祖家。清雅原本打算是好好看一看那大觀園,卻終究是放棄了這個打算,她可不想那羣像是螞蝗一樣的人,就這麼巴了上來,甩都甩不掉。
因爲宮裡頭最近發生的事情多,九阿哥並沒有下手處置榮國府,反正就他們家那個德性,便是沒有人出手,也風光不了多久。
是以走到那門口,看到道兒都走不動了的時候,兩人不得不下了馬,好奇的扯了身旁的人問道:“這位小哥,前頭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那穿着粗藍布衣的少年正看着熱鬧被人這麼一喚,扯着嗓子就要開罵,可是扭頭一瞧,我滴乖乖兒,瞧這二人像是畫上走下來似的,這通身的氣派,一看便是非富即貴。
九阿哥看着他一臉流哈喇子水的醜模樣,趕忙將清雅擋了擋,恨不得一個大腳丫子就踹過去。
“問你話呢!”
那少年紅着臉笑了笑“老爺太太,您若是有急事,怕是要繞道了,若是沒啥事兒,可有得熱鬧瞧了。這榮國府日日裡可是好戲連臺呢。別瞧着他們表面裡風光,其實就是一破爛窩,放利子錢的黑心腸子,這下子可是遭報應了。”
“遭什麼報應了?”清雅好奇的問道。
“嘿,您是不知道。他們家那璉二奶奶放利子錢倒了大黴,遇到了個空手套白狼的,捲了錢財跑了。她這一口氣沒有上來喲,就活生生的給氣死了,這新進門的寶二奶奶一瞧,多晦氣啊,硬是不肯舀銀子出來。可憐這璉二奶奶風光了一輩子,最後要靠賣妹子來換棺材吶!”
這……王熙鳳被氣死了,要賣妹子?這賈府沒有獲罪,不至於連口棺材錢都出不起吧,想來她放利子錢的怕是掏空了府裡頭的家底子,讓賈母當真的生氣了。
“這小姐都要被賣啊?那老太太不管?”
“嘿,那老太太氣得都臥牀不起了,哪裡還管得了這茬兒。他們家修那個什麼園子,可是欠了老多錢了,如今要賣園子賣地還債呢。那柔弱的小姐,據說賣了個凶神惡煞的孫大爺,過兩日便要來登門接人了,當真是把閨女往火坑裡推啊。”
清雅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這賈府人雖然不厚道,迎春卻是個好姑娘。
九阿哥看着她的樣子,笑道:“媳婦兒,你想管就管吧,凡事有爺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