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府裡,便見着十阿哥急吼吼地院子裡轉圈兒,他們在路上被太子妃耽擱了一下,老十倒是在先頭裡回來了。
一見到清雅與九阿哥,他急急忙忙得迎了上來,吼道:“你們倆是怎麼回事,不過是個女人罷了,你要多少,弟弟去給你弄多少,用得着大動干戈麼?這下倒好,被髮配到廣州那個鳥不拉屎,盜賊林立的地方去了。”
好吧,敢情在老十心裡,除了京城,其他的地方都是不毛之地。
九阿哥與清雅對視了一眼,對老十心裡多有愧疚。只是這與皇上的交易,又如何能夠教他知道了去。當下垂頭喪氣的說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此番去廣州,清雅與蟈蟈是要跟着去的,京中的其他家眷就拜託弟弟與弟妹照料了。”
除了當初小德子死的時候,老十何曾見過九阿哥如此毫無生氣的模樣,只當是皇阿瑪的處置傷透了他的心,再一想到兩人都是無人疼愛被嫌棄的,頗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頓時便紅了眼:“九哥你就別說這些外道話了。你的家眷,就是我的家眷。”
這話說得……怎麼那麼怪異?老九的老婆也是你的老婆?
十阿哥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話有歧義,拍了拍腦門,突然高興的說道:“要不這樣吧,我也去把太子爺打一頓,讓皇阿瑪將咱們兄弟一起趕出京去。”
清雅滿頭黑線,卻又覺得人生得兄弟如此,也當是死而無憾了。
九阿哥也紅了眼,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勉強笑道:“說什麼混話呢!九哥以後回京,還要靠你呢。京城風雲多變,你還是不要胡亂惹事的好。”
老十想想也是,鄭重的點了點頭。這時圓寧從門口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八個丫頭,拎着滿滿的箱籠包袱,她眼睛紅得跟兔兒似的,顯然是哭過了的,“清雅,這是我準備的一些京裡特有的好吃好玩的東西,我怕你們走得急,來不及準備了,便給備上了,你瞧瞧,若是有需要的,就帶上吧。”
直到晌午,除了十阿哥夫妻、五阿哥、四福晉外,就只有曾經在廣州駐守過一段時間的鄂倫岱登門了。他與九阿哥關着門在書房裡細細說了廣州的一些風情地貌,注意事項,雖然當初他去廣州,還是數十年前,但是氣候什麼的,總歸是不會變的。
其他人都一心關注着那索額圖,哪裡有閒心管這麼個被厭棄了的阿哥。老十四倒是想來,只是他今兒個方得了旨,聖上指了完顏家的小格格爲十四福晉,德妃正拉着他一通好說,全然脫不了身。只好派近侍送來了些儀程。
清雅看着春嬤嬤以及大丫頭們有條不紊的收拾行裝,突然覺得有些蕭瑟。這一次被趕出京是他們自己求來的,那麼下一次呢?是不是被刀架在脖子上,關進那永不見天日的黑獄裡。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怒意橫生。這都是什麼破命!
“福晉,此番路途遙遠,南蠻又不好相與,貼心的人得多帶些去。”春嬤嬤瞧着清雅在窗邊愣神,嘆了口氣,這個小主子就是個命途多舛的,好不容易在佟佳府裡站穩了腳,轉頭又嫁給了個這樣的阿哥,要顛沛流離,好在九阿哥待她還算是不錯。
清雅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衝着衆人說道:“你們都是跟着我一起嫁入九爺府的人,在我心裡,就是孃家人。此番我與九爺前去廣州,前路艱難,也不知道歸期是何時。你們若想留京配人的,直管開口,雖然倉促了些,但是我絕對不會虧待了大家,會送大家一份體面的嫁妝,將你們都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穀雨聞言,跪倒在地:“福晉,穀雨自幼父母雙亡,被賣入佟府爲婢,本以爲一輩子就是個燒火丫頭的命,卻不想遇到了福晉,方能識文斷字,有一技傍身。奴婢無牽無掛,說句託大的話,主子便是奴婢的親人。因此穀雨願意自梳爲婦,永遠伺候在主子身邊。”
清雅一驚,想不到穀雨竟然有這等心思。“穀雨,你又是何苦呢?”
穀雨堅定的望着清雅,說道:“奴婢心意已決,還望福晉成全。”說着將那額頭在石板上磕得砰砰直響。
清雅趕忙托起她來,“好穀雨,且快些起來罷。”
清雅又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驚蟄、夏芒與夏滿。驚蟄一臉紅暈,咬着嘴脣欲言又止。夏芒與夏滿年紀還小,配人有些太早,倒是鎮定得很。
“奴婢遠追隨主子去廣州。”三女齊聲說道。
清雅搖了搖頭,“驚蟄,你可是有了中意之人?”
驚蟄聞言,吃驚的擡起頭來,面若霞飛。這私廂相授可不是什麼好名聲。可是若錯過了這次機會,她與李郎便有緣無分了,想到這裡,驚蟄把心一橫:“還請福晉做主。”
清雅皺了皺眉,她雖然不反對身邊的丫頭配人,可是瞞着主子,私底下與男人通來往,卻委實不是什麼好事情。“是哪裡的哥兒,竟得了我們驚蟄姑娘的歡心。”
驚蟄被清雅這麼一調侃,臉紅得就要漲開了,她張了張口,那聲音跟蚊子叫似的,“是路口擺攤賣字的李書生。奴婢偶爾有出府的機會,便識得了他。”
還是個讀書人,那麼想必不是奴籍。清雅瞧着驚蟄一顆紅心向李郎,知道她這是非嫁不可了。便笑了笑:“若不是要走得急,我定要打探一番這李郎君秉性如何,家世是否清白。春嬤嬤,將驚蟄的賣身契拿過來。”
驚蟄聞言,喜上心來,“福晉……”
“我將着賣身契予你之後,你便與你書生一樣,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只是古往今來,又多少負心之人?我予你的陪嫁,你自己收好了,這樣將來即便他富貴了,嫌棄你門第平凡,你也有安身立命之本。我這話兒,雖不中聽,卻是過來人的肺腑之言。你心細歸心細,肚裡卻少了幾分彎彎繞繞,我也是擔心你被人欺負了去。屆時我們不在京城,山高水遠,唯恐鞭長莫及。”
驚蟄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清雅的腿,大哭起來。
待衆女下去之後,清雅將眼光投向了一旁的春嬤嬤。她拉了拉春嬤嬤的手,說道:“春喜姐姐一直陪着清雅長大。後來又嫁給了路威,明明夫妻二人都在府中做事,卻至今無所出。我自嫁入府中之後,風波不斷,竟然忽視了你們。委實是我的不該。”
春喜剛要說話,卻被清雅打斷了:“我知道你與路威都是忠心的,此番又想跟着我去廣州。但是我走之後,京中總歸需要個可靠的人,打探消息,多寶齋的掌櫃雖然人品端正,但到底與我隔了一層,需要有人看着。這重任,非春喜姐姐與姐夫不可。只盼待清雅歸京之時,春喜姐姐已經兒女雙全,健康福壽。”
春喜點了點頭,淚從中來。主子這是一心一意的爲她着想啊。她嫁人的時間也不短了,雖然路威並不嫌棄她無生養,可是她到底是個女子,哪裡有不想爲丈夫生兒育女的道理呢?只是在她心裡,小主子就跟她親閨女一樣。
清雅拿出帕子擦了擦淚兒,“你且放心,穀雨是個穩重的,有她照顧我,出不了什麼大簍子。夏芒靈活、夏滿細緻,再多加培育,便能使得得心應手。驚蟄的喜酒我是喝不到了,待我走後,你擇個好日子,將她嫁了吧。”
九阿哥見她處理完了內務,抱着蟈蟈便走進門來,笑道:“東西可都收好了。今兒個我可就讓他們裝船了。明兒一早,咱們就走京杭大運河,到江蘇再登岸走陸路去廣州。這一路艱辛,阿瑪讓我們多備些藥品。適才老王太醫來了,送來一堆蟈蟈用的方子。老頭子到底還是放不下我們的。”
清雅點了點頭,“我也沒有帶多少行李,缺的那些,去廣州再置辦吧。倒是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怎麼也不見前來送行。”
九阿哥撓了撓頭,“該送的,明裡暗裡都送了;不該送的,來了也不敢讓他們相送。”
蟈蟈瞧着阿瑪和額娘你一句我一句的,有些暈乎乎的,“阿瑪,額娘,我們是要出去玩嗎?”
清雅笑了笑,走上去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臉,“是啊,蟈蟈高不高興,咱們要去坐大船,騎大馬。”
蟈蟈聞言高興的拍起手來,“那十四叔去不去?”
他如今已經一歲多了,清雅也不拘着他,他倒是經常和他十四叔一起四處閒逛,一來二去的,好得跟一個人是的。
清雅搖了搖頭,“十四叔不去。不過十四叔給你送禮物,說等你回來,他就生好多個弟弟跟你一起玩兒。”
“十四叔會生弟弟?我不要弟弟,我要小馬駒,你讓十四叔給我生一個。”
清雅啞口無言,瞪了鬨堂大笑的九阿哥一眼,看你教的好兒子,都什麼事兒,讓你弟弟給他生小馬駒去吧。
九阿哥無法,只好哄着他道:“等你回京,你十四叔便給你生了小馬駒了。不過阿瑪要帶你去的地方,就有很多比十四叔生的還好的的小馬駒呢……所以蟈蟈今兒要早些歇着,這樣明天才有精神和阿瑪出門啊。”
蟈蟈一聽,眼睛亮得跟天上的星星似的,抱着他阿瑪就糊了一臉的口水。
清雅在這父子倆的身後,聽得是一愣一愣的,原來九阿哥就是這樣教兒子的啊……先頭裡因爲離開故地的傷感一下子被衝得什麼都不剩了。
明兒個,他們便要揚帆起航,去到一個新的天地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