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穀雨透露出清雅有意提拔她做身邊的大宮女,蘇柔便明顯的感覺身邊的人,全都變了。
秋分向來是個死人臉,如今更是連湊趣都不願意與她一道了;秋霜是個爽利人,先前向她索要那海棠花的時候,還一臉好姐姐的模樣,如今卻連到了飯點兒,也懶得派人過來喚一聲;秋寒也成天裡沒有了個影兒。
蘇柔倒是不以爲意,以前她也總以爲討得周圍的人歡心,八面玲瓏,便是好的;如今看來,不管什麼人都是利字當頭,你若是擋了她的道兒,便是對她再掏心掏肺,也只有被打悶棍的下場。
她只是日日夜夜的坐在繡房裡繡着花兒,餓了,便使小魚去廚房裡端些吃食,若是出恭之時見到了秋字頭的那些丫頭子們,也不耍臉色,依舊是和從前一樣,笑意吟吟。
倒是清雅,待她越發的賞識,隔三差五的,便賞下些稀罕物什,不僅像待身邊的大丫頭一般,給她安排了單獨的屋子,還格外的給了她多些冰盆,這可是主子方纔有的待遇。
小魚瞧在眼中,也不由得爲她感到高興起來。
蘇柔揉了揉自己的十個手指頭兒,她是什麼時候學會繡花的呢?大約是在她六歲的時候,便開始拿起針線了吧,那個時候她總是不明白,爲什麼別的小朋友可以吃着薯條看電視,她卻只能啜着眼淚,做這等壓根就沒有用的事情。
她一直都抱怨自己的母親,若不是她是什麼大家出身,尤擅繡藝,後來跟着父親做生意,不慎傷了手,再也無法繡出好的繡品來,她也不至於要做一個繡娘。
現在想來,任何記憶感情都是會發生變化的,唯有那手藝,卻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不是,她蘇柔憑藉這這手繡活,又得以重獲新生。
她心裡頭想着往事,手裡的活計卻一刻都不敢放鬆,這人像油畫,寫實得很,像是照片一樣栩栩如生,天下之大,除了她,怕是不會有第二個人繡得出來了。
“主子,是時候了。”小魚隔着玻璃窗兒,看了看外頭的人影,衝着蘇柔點了點頭。
蘇柔肆意的笑了笑,她原本生得就極其好看,一流一轉都極具溫柔,只是這些天來伏低做小,差點兒都讓她忘記大笑該是什麼樣的了。
她拿起框子的剪刀,輕輕的在那繡布上頗有技巧的剪了兩剪子,然後站起身來,在那牆上一劃拉,頓時那牆面上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個波光粼粼的門。
“小魚,咱們走。”
小魚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方纔回過神來,無論看了多少次,她都覺得神奇無比,這主子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仙人,竟然可以帶着她,在那牆上穿透而過。她也試着去拍過那牆面,可是拍得自己的手都有些紅腫了,牆卻依舊堅硬無比。主子她,到底是怎麼掩蓋住洞口的呢?
她們前腳剛走,後腳敲門聲便響起,“蘇柔,小魚,主子讓我給你們送些新鮮的瓜果兒,我且進來了。”
夏芒輕輕地推開了門,心中萬分不屑,不過就是個丫頭身,還真當自己有主子命了,得了娘娘的幾句誇獎,便猖狂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連個應門的都沒有。
她一腳剛踏進門,便眼尖地看到了繡架上那被剪斷的線,心中暗道不好,中了奸計,剛想拔腿回去,卻聽得身後女子的一陣尖叫之聲。
她鎮定的轉過身來,卻見蘇柔正眼眶紅紅一臉委屈的看着她,而她身邊的小魚,不要命的尖叫着,不一會兒便把周圍的人,全都聚攏了過來。
蘇柔擦了擦眼睛,有些強顏歡笑的問道:“夏芒姐姐,這是爲何?我爲了主子,盡心盡力的當差,姐姐心中待我便是有再多的怨憤,大可直言,怎的做出這等事情呢?乞巧節眼見着就要到了,主子的花貼都已經下了,若是耽誤了事情,蘇柔便只能以死謝罪了。”
夏芒見她一副裝模作樣的噁心樣子,不由得冷笑出聲。
“敢問通情達理,忠心不二的蘇妹妹,我這一手託着哈密瓜兒,一手端着葡萄,前腳剛踏進這個門檻,後腳如何就剪了你的繡布。”
她說着,將那瓜果放到一旁的秋分手中,雙手一攤,對着衆人道:“主子憐你辛苦,特意使了我用冰鎮了這些果子之後,方纔與你端來,我這雙手,都被凍得通紅的,還有那冰化了之後留下的水漬。我若是剪了布,那剪刀柄還有布上,應該有我的溼手印纔對,衆位姐妹看看,這屋子裡除了我剛進門站着的地方,其他的地方可是乾爽着呢。”
蘇柔一愣,顯然沒有想到夏芒如此能言善辯,又恰好手裡端了冰鎮的果兒,不由得埋怨起小魚來,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然憑藉她的本事,弄幾個溼漉漉的手印,又算得了什麼?
可她也不想就這麼放過夏芒,只是咬着脣,眼淚汪汪的不說話,見到衆人同情又有些幸災樂禍的眼神,轉頭便掉了淚。
夏芒見她啞口無言,冷哼了一聲,“別在那裡青天白日的就訛詐人,這養心殿裡的姐妹們個個都是好的,做不出那等齷蹉事兒,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自己繡不好,又怕主子責怪,便給剪壞了,還死皮賴臉的誣陷到別人身上,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
她平日裡便是這股子辣椒勁兒,說話語速又快,又是鏗鏘有力,再加上蘇柔一副弱柳扶風的樣子,清雅與九阿哥過來的時候,便顯得她有些咄咄逼人的在欺負蘇柔了。
九阿哥皺了皺眉,看了蘇柔一眼,眼神頓了頓,輕聲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兒,莫要再哭了。”
他這話一出口,衆人頓時都驚疑不定起來,這萬歲爺除了對皇后娘娘之外,何曾對其他女人如此細聲細氣過?莫非這天要下紅雨,蘇柔她要一飛沖天了!
也是,男人哪裡有不偷腥的,萬歲爺定然是吃慣了皇后娘娘那樣的鮑參翅肚,對於蘇柔這等清粥小菜也來了胃口。
這一下子,前兩日沒給蘇柔好臉色的瞧的秋霜與秋寒臉色也開始難看起來。
蘇柔也是一愣,已經有多久,沒有男子待她如此溫柔了呢?先前裡,也曾有人待她如珠似寶,那時候她以爲便是全世界,回頭一看,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拿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淚,微微地笑了笑,朝着九阿哥與清雅叩拜了下去,“是奴婢辦事不利,也不知道怎麼那繡布便被人剪斷了,不過主子別擔心,奴婢一定會挑燈夜戰,將這繡品完成了。”
九阿哥嘆了口氣,不贊同的看了清雅一眼,語氣有些冰冷的說道:“不過是個繡品罷了,庫裡要多少沒有。小路子,去給蘇姑娘拿些傷藥吧。”
蘇柔一聽,心裡嘲諷的笑了笑,面上卻是感激涕零,果然男人都是一樣的,枉費她還羨慕清雅得了個好歸屬,如今看來,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九阿哥當年便有風流紈絝之稱,這等臭男人的真心,便真是真心了麼?
她一定要得到了,再棄之。
清雅像是萬萬沒有想到一般,眼神驚訝地在九阿哥與蘇柔之間流轉,像是有些強顏歡笑似的,開口說道:“蘇柔也真是的,手都受了傷,怎麼也不使小魚來說一聲呢,你與那普通的丫頭,到底是不同的,萬歲爺也常說,你像極了一位故人,是個有大出息的。”
蘇柔心中一抖,仔細的看了看清雅,卻只見她滿臉憂愁,看不出其他,又把懸着的心,放了下去。
清雅又寒暄了幾句,便有些無精打采的領着夏芒,回了寢殿。
不一會兒,整個宮中都傳遍了,說是萬歲爺待娘娘身邊的蘇柔姑娘另眼相看。一時之間,蘇柔的屋子裡便擠滿了人,那起子得罪過她的,受過她的恩惠的,還是萍水相逢的,全頭巴巴的跟了上來。
小魚看着趕走衆人,又靜靜地繡着畫像的蘇柔,不由得面露喜色,驕傲的說道:“看來爺怕是早就看上主子了,那夜主子睡在花叢之中,像極了順流而下的仙女兒,怕是萬歲爺一眼便被您給迷住了,看來您算得沒有錯,娘娘是個強勢的,萬歲爺以前是個阿哥,尚能容忍,如今他做了皇上,自然更喜歡那些順從的柔弱美人。想來娘娘一早便察覺到了,所以纔可着勁兒折磨您,沒想到到讓萬歲爺把話攤開了說了。”
蘇柔聽着,勾了勾嘴角,雖然和她想的一個樣子,可是她是覺得不會輕易的就相信了別人的,她衝着小魚招了招手,示意她將從宮外弄進來的玉瓶子取了過來。
小魚咬了咬脣,笑意僵在了臉上,“主子,咱們當真要用這麼陰狠之物麼?萬一皇后娘娘不將這繡屏擺在屋子裡,豈不是浪費了主子的謀算。”
蘇柔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放心吧,她定然會擺在屋子裡的。”
而那一廂,九阿哥每個正形的枕在清雅的腿上,親了親她圓滾滾的肚子,抱怨道:“媳婦兒,你當真狠心,竟然讓爲夫出賣色相!那等哭哭啼啼的女人,爺哪裡就看得上了,這下好了,等到別人以爲爺要開葷了,給你送人,看你怎麼辦。”
清雅取了顆無籽葡萄,塞到了九阿哥的嘴裡,笑道:“放心吧,保證在別人送人之前,便解決了她,我不過是想看看,她到底是誰,想幹什麼罷了,你可感覺到了她身上的靈氣波動?沒有想到,當真是咱們的故人。”
九阿哥也嘆了口氣,這便是冤孽吧,想到清雅的主意,他又忍不住開心的笑了出聲,“也就是你纔想得出這樣的主意膈應她。”
清雅摸了摸肚子,誰不想爲肚子裡的孩子積德,可是這些人明明都打上門來了,還不允許她們先下手爲強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