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因爲帝釋天的到來得以圓滿結束,周洛安沒有再提要帶楚若安回宮一事,所以一大清早他便約了楚若安在荷塘邊告別。
寒烈原本執意要陪楚若安過來,不過最後被帝釋天纏着去喂招了,所以說,楚若安在這裡最稱心的好朋友,非帝釋天莫屬,當然僅限於他心情好的時候。
周洛安還是喜歡穿月白色的素衫,腰間青綠玉佩泛着誘人的光澤,他目落東方朝霞出沒的方向,整個人都沐浴在了霞光之中。
“你來了。”他的聲音有些啞,像一夜不眠後的疲憊,“我以爲你不會來了,畢竟……”
“有什麼話你說吧。”
楚若安很難再把面前的男子和從前做得一手好菜的周洛安聯繫在一起,他是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害死點剎樓一衆弟子的幕後黑手,她做不到聖母那麼寬容的原諒,也不像用恨來浪費自己的時間。
周洛安凝視着她的臉,似曾相識的溫柔再也不會屬於自己,一想到今非昔比的區別,他就覺得穿心風颼颼從胸口而過:“你永遠讓我充滿驚奇。我本以爲此次你必定無路可逃,但是沒想到還有帝釋天爲你撐腰。楚若安,你真得很特別。”
“你也總是讓我出乎意料。”楚若安的口吻帶了些諷刺,她原本就和周洛安沒有太多的交情,最美好的回憶也只是犒城小鎮當年同住過一段日子,但那又怎麼能抵擋他設計殺害點剎樓衆多弟子的罪孽呢?
從一個驚才絕豔的浪蕩公子搖身變成周國的皇帝,再從一個貼心溫柔的好朋友轉瞬化爲黑麪神一般使勁手段計謀的幕後黑手,從一個顧念舊情放她一條生路的有情人變成昨日那個魔鬼一樣不折手段的殺戮者,她真得不知道是自己太愚昧還是他變化得太快。
“我機關算盡,卻終不得你心。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惺惺作態呢?”周洛安聳聳肩,目中精芒赫赫,一剎奪去了朝霞的豔麗之色,“帝釋天的確不好對付,但那是對你們而言,你知道朕有得是手段和計謀,當年能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點剎樓在一夜間消失,如今便有能力讓魔教也自顧不暇。”
說這話時,他精明得像個算盡天機的老者,讓楚若安深覺不安:“別害怕,朕只是說說而已。也罷,如今亦不是絕佳的時機,朕可以答應你永遠不動靈犀谷的一草一木,但你也答應朕,不許將你們的消息傳給宇文徹,半點兒都不可以。”
“什麼意思?”
楚若安的直覺告訴她千萬不能答應他的任何條件,然而代價是整個靈犀谷,就像他自己說得那樣,他什麼都能做到,什麼都可以不在乎,若然靈犀谷也要因她而造劫,她豈不是真得成了千古罪人嗎?
“好。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我答應你,也希望你不要食言,無論我是生還是死,你都不能傷害靈犀谷裡的任何一人。”
“哈哈哈。”周洛安笑得分外嘲諷,他擡手想要替她捋一捋額前被風吹亂的碎髮,卻被她不着痕跡得躲開,那掌心成空的落寞,像一種頑強的蛀蟲一直鑽進他的心窩裡噬咬,“我早說過我會找到讓你白頭的辦法,你不相信我嗎?”
“我不稀罕。”
“但有人稀罕。”他驀然轉身,長髮在晨風中輕輕飛揚,“宇文徹一定稀罕,寒烈一定稀罕,想必帝釋天更稀罕。”
楚若安不懂他的意思,但他的笑聲迴盪在清晨空曠的山谷裡,讓萬事萬物都充滿了神秘和恐懼感。
“再見了,記住答應朕的話。”
目送周洛安一行人離開,楚若安非但不覺得輕鬆,反而像是有一座山壓在了自己心頭,每呼吸一次都覺得難受。
回到家裡,看到寒烈獨自一人在收拾行裝,她挑眉問道:“帝釋天呢?”
“走了。”
“走了?”
寒烈轉身望來,似乎對她這種戀戀不捨的表情很不滿意,於是蹙眉壓低了聲音道:“怎麼?你好像很捨不得他似的。”
“沒有啊。”楚若安垂眸,她只是有些不太放心自己和寒烈兩人上路,有帝釋天在的話至少安全有保障,“你別這麼陰陽怪氣,他雖然性格古怪,但爲人很不錯的。”
“是,很不錯!”寒烈咬牙,上前緊緊攬住她的腰身,像是恨不得要吃了她一樣,“有那個很不錯的朋友會一整夜得纏着你下棋喝酒,難道他不曉得昨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嗎?”
聞言,楚若安不禁開始臉紅。
“還有,以後不許再和他下棋。”
“爲什麼?!”
她剛擡頭就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封住了雙脣,綿軟有力,還有淺淺的木槿花香,不過剎那功夫就讓她淪陷。
“唔~”
彼時,朝霞漫天,木槿花伸着懶腰,他在陽光下與她深深相擁,像個貪玩的孩童好奇得淺嘗她的芬芳。
不過纔是脣齒相交的接觸,她與他便都開始氣喘吁吁,她羞紅的雙頰如熟透的蘋果,越發讓他不能控制胸腔的那團火焰。於是,下一秒,他打橫將她抱起就要回屋裡,楚若安一急,忙不迭道:“天都亮了!你、你要幹嘛?”
“你說我要幹嘛。”
……
齊國皇宮。
十四一進御書房就開始頭皮發麻,尤其是當自己將消息全部告訴給宇文徹後,這短短沉寂的時間像一輩子那麼漫長。
芍藥大氣不敢出,因爲宇文徹的臉色陰翳的十分可怕。
“所以,你們跟丟了周洛安。”良久,才聽到宇文徹沉沉開口,好似連窗外的景色都因此而變得枯萎不堪了。
“屬下該死。”十四叩首,凌然又道,“等屬下發覺之後,已無法再找到周洛安的行蹤,而靈犀山谷……之前因爲皇上有命不許監視皇后,所以咱們並不知道靈犀山谷的具體位置。”
原本以爲宇文徹一定會大發雷霆,十四甚至已經做好了以死謝罪的打算,然而他只是輕嘆一聲,雙手揹負身後,將他們無法看清的表情都展現給窗外的風景,留下的只是一道日漸蒼老的背影,令人莫名心疼。
“朕又一次失去了她的消息,老天爺究竟什麼時候才肯停下對朕的懲罰!”他低吼一聲,拳頭狠狠砸在了窗欄上,鮮血頓時涌了出來,芍藥顧不上其他,立刻撲上去用捐巾裹住他的傷口,一邊疾呼道,“快宣太醫!”
“哈哈哈。”宇文徹忽然長笑出聲,自從繼位以來,他甚少有過輕鬆的時刻,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人蹙眉坐在龍案前批閱奏摺,哪怕是十四都沒再見過他微笑,“哈哈哈,什麼天下之主,什麼一國之君,到頭來朕不是一樣有力不能及之事?”
“皇上息怒!一定會再找到小姐的。”芍藥急得淚如雨下,可惜無論如何都不能撼動他半分。
“十四,傳令下去,朕要親征周國。”
“皇上不可!”十四俯首跪拜,語帶悲慼,“皇上三思,此事非同小可,那周洛安一直在等待時機,現下我國曆經三王更迭,許多政務尚未作出政績,萬萬不是開戰的時候呀!”
“皇上,臣妾知道您很生氣,但千萬要保重龍體。”
芍藥和十四跪在宇文徹身前,一個哭得梨花帶雨,一個求得肝腸寸斷,宇文徹手背上的血汩汩而下,染紅了芍藥的捐巾和衣衫,刺鼻的味道覆蓋了窗外的花香,氣氛顯得更加僵硬冰冷。
“滾!都給朕滾!”
待所有人都退下後,宇文徹覺得自己像個失去全部力氣的老者,倚着冰冷的龍椅目落窗外,梨樹發了新芽,有兩隻喜鵲在相互追逐玩耍,他忍不住努力地回想,回想自己究竟還剩下些什麼?
這些年,他把自己的心鎖進了不見天日的牢獄裡,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好好回憶楚若安的面容,回憶她微涼的肌膚和始終淺默的神采,回憶那些個抱着他才能入眠的長夜……一切都像個漩渦,讓他越陷越深,越來越無法自拔,最終要麼相思成真,要麼癡情成空。
他知道他是沒得救了。
一待就是整整一日,天色漸暗,房門“吱呀”一聲被人輕輕推開,進來的一個女子穿着繡滿梨花的紗裙,手中端着一盞香茶,含笑而來。
“玲玲,玲玲。”
她赤足而來,腳踝處帶着俏皮的銀色鈴鐺,看到對面宇文徹一瞬不瞬的癡迷目光時,笑得越發嫵媚起來。
“皇上~”
聲若黃鸝,嬌滴滴的感覺是每個人男人求之不得的。然而,宇文徹只是冷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極盡挑逗的動作和眼神,只是每每在看到她衣上梨花的時候眸色總閃過一道冷冷的鋒芒。
女子褪盡長衫,豐滿的胸脯呼之欲出,她大着膽子靠在他身上,剎時被他濃烈的男子氣息所吸引,臉色酡紅。
“呵呵,皇上比傳說中年輕好多呢。”
“是誰帶你進來的?”
宇文徹挑眉,聲線偏冷。這些年,企圖勾引他的女子很多,無論是小小的宮婢還是某位大臣府上的千金,然而像她這般大膽的,還是頭一回。
她嫣然一笑,雙臂環抱着宇文徹腰身,道:“皇上不喜歡嗎?”
“朕最後給你一次開口說話的機會,是誰帶你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