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暉園的燈一直亮到三更天,芍藥的抽噎聲讓這深夜變得更加難以預測。
宇文徹負手窗前,胸前的傷口尚未結痂,那些太醫從楚若安指尖放出的漆黑色毒血,眸光冷得像地獄魔鬼:“她若再不醒,本王就送你們一起下地獄。”
冰冷如霜的聲音讓房間的溫度驟然凝結成冰,一羣膽戰心驚忙碌着的太醫頃刻腿軟到難以站穩,十四替宇文徹罩了件披風御冷:“王爺,是劇毒曼陀羅。王妃體內積累了很多,雖然從一開始並不致命,但時間久了……”
“啪!”
窗欄邊緣被宇文徹一掌捏碎,木刺扎到了手心,卻不及此刻他眼裡的幽深難測:“本王不想聽這些廢話,她究竟怎樣?”
十四一個眼神示意,爲首的程老太醫抹了把額頭的細汗上前稟道:“幸好發現得及時,臣等已將王妃體內淤積的毒素排出大半,只待王妃甦醒後再用湯藥徹底清除。”
宇文徹聞言神色緩和了許多,但只要一看到如死屍般昏躺在牀榻上的楚若安,心裡就覺得莫名煩躁,失去那雙倔強清亮的眼,好像這整個世界都變得灰敗不堪了。
十四思慮片刻,還是將太醫院送來的消息呈了上去,低聲道:“關於那盒胭脂裡的毒素太醫院已經查清,含有大量血色曼陀羅花毒。晚膳時,傾城坊的老闆也從關外回來了,帶了新一批的胭脂貨,經查證全部有毒,現在人已交由刑部看押。”
在韓忠餘死後第二天,傾城坊的老闆便出關買貨,原以爲會逃匿無蹤,現在看來事情似乎是他們想多了。
“咳咳。”
正當宇文徹沉思之際,忽然聽到楚若安發出一聲孱弱至極的輕咳,當下他單臂揮開牀前的幾個太醫走到跟前,果然楚若安已輕輕睜開了眼睛,他也不顧她的身子,大力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沉聲逼問:“那胭脂究竟怎麼回事?再有半句隱瞞本王讓你生不如死!”
楚若安胸口憋得慌,但來自宇文徹死神般的壓迫更加讓她難以呼吸,不過饒是如此,看着宇文徹這惱羞成怒的模樣她忽然覺得心情無比暢快。
“王爺大概不知道這胭脂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相思意’。它色澤飽滿,嫣紅似血,即使容顏不堪的女子擦上它後都會變得明豔動人,它還有個很神奇的作用,便是能讓心愛的人從此只愛自己一個。”
楚若安望着天花板,耳邊是窗外風聲掃過樹葉的沙沙聲響,她不曉得宇文徹會不會相信這個荒謬的理由,但至少在場的每個人眼底都流泄出一種遺憾的惋惜。
宇文徹鳳目微眯,似乎在考量她的話是真是假,因而楚若安同樣靜靜望着他的眼,也許是此刻病重的緣由,她的神色看起來蒼白無力,可一雙明亮的眼睛如萬千明珠放華,燦爛得叫人想據爲己有又生怕一旦觸碰就失去了這樣的光彩。
芍藥雖不知楚若安在說些什麼,但經歷了這麼多波折她越發心疼起了楚若安,於是伏首在地,哭訴着道:“王爺身邊從來不缺女人,自然不會了解咱們凝暉園這些年有多麼寂寞冷清。小姐這麼做也不過是給自己個活下去的希望罷了。”
“芍藥!”楚若安擰眉阻止了這丫頭的話,原本是擔心露了破綻,但此時在旁人看來倒更添幾分無奈,然而宇文徹是個冷血的魔鬼,他或許連溫熱的心臟都沒有,又怎麼會知道愛情?
所以,他依舊居高臨下定定鎖着楚若安的臉,兩道長入雲鬢的劍眉如決定萬物生死的狼毫筆,下一秒就能讓她陷入萬劫不復:“本王不信。”
“胭脂裡摻得都是風乾的血色曼陀羅花粉,是毒性最小的一種,即使誤食最多也如馮芷蘭一樣只會昏迷,繼而產生幻覺,但不會致命。”
楚若安的聲音極淺淡卻很清晰,莫名透着一種主宰天下的沉靜,宇文徹看着她因爲乾澀而裂開的雙脣,驟然俯身吻了下去。
冰涼而霸道的吻,楚若安覺得自己的脣就被置於他的齒縫之間,鋒利得如同匕首,稍一動彈就會被撕裂。
“放開我!”她喃喃掙扎,想推開他的身子卻奈何雙臂使不上力氣,只能不斷扭動着身體,然後看到他瞳孔裡慢慢放散開的戲謔笑意,有着殘忍的滿足感。
楚若安清晰地感覺到他這是在警告自己。
旋即,她死死咬住牙關,胡亂掙扎的手不覺碰到了他的傷口,他雙眉一蹙,狠狠在她脣角咬了下去,在她疼得嗚咽時緩緩起身,勾脣冷笑着用舌尖舔了舔脣畔殘留的血跡:“所以,那一晚你見過韓忠餘,並且與他有過交集!”
他的口吻猝然轉冷,漆黑的雙目裡浮起肅殺冷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寧死不肯說出一切,本王忽然很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本王想象的那麼堅強。”
“來人,將她鎖去後院。”
十四心中一緊,立刻單膝跪地懇求道:“王爺三思!此事必有內情,王妃剛剛甦醒,恐怕……”
“放肆!”宇文徹長眉緊擰,左腳一擡狠狠將十四踢至牆角,那力度震得他五臟六腑都開始打顫。
“王爺息怒!奴婢求求王爺不要帶王妃去後院,奴婢……”
楚若安反而昂起下巴笑睨他一眼,然後對芍藥說道:“不要求他!自己沒本事查清楚反倒一味想要拿我了事,雍肅王果然不愧是大齊國的守護神!”
“帶下去!”
宇文徹這一次是真得怒了,那一聲低吼再度震開了胸前的傷口,殷虹的血跡在錦袍上暈染開來,與楚若安脣角淺若浮痕的笑意形成逼真的對比。
“吼~”
“吼吼!”
那是一隻龐大而結實的###,長着血盆大口朝楚若安走來,脖子上拴着的鐵鏈在地上拖出沉重的聲響,她幾乎能感覺到###胸前的長毛已經掃到了自己的鼻尖。
楚若安嚇得手腳冰冷,可惜鎖在自己腰間的銀鏈太短,她最多隻能讓自己躲在矮樹後,卻無法改變與###如此靠近的距離。
###幾次嘗試後都無法夠着楚若安,於是情緒變得越來越不耐煩,那長滿毛刺的舌頭不斷滴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口水,它的眼一眨不眨盯着瘦弱的楚若安,雪白鋒利的長牙在黎明時分顯得格外讓人心驚。
“吼!”
震天嘶吼下,它用盡渾身的力氣要掙脫鐵鏈的束縛,楚若安脣角的血跡激發了它的獸性,眼看着鐵鏈被它崩到極限地步,她咬牙逼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拔下耳環,用鋒利的耳針劃破右手腕處剛剛結痂的傷口,那暗紅色的鮮血一涌而出,###變得更加急不可耐。
楚若安不停得將傷口往深處刺,然後隨手摘下頭頂一顆成熟的銀杏果實在血液裡滾了滾,朝###丟了過去。而###聞到新鮮的血味,獸性難以控制,它使勁朝着銀杏果一探,只聽“撕拉”一聲響,###脖子處的鐵鏈被生生崩斷了……
“該死的!”
楚若安擰眉咒罵一聲,從裙角處撕下幾段綢子用最快的速度想要包紮住手腕處的傷口,然而###吞下沾滿血的銀杏果後吼聲越發雄厚,然後舔舔嘴巴不斷朝她走來。
“宇文徹這個瘋子!”
楚若安連連倒退,可惜她沒有###掙脫鏈子的能力,現在喊救命的話只會更加刺激到這隻猛獸,等到有人進來時恐怕自己早就屍骨無存了。
她不斷摘頭頂的果子下來,然後染一層自己的血丟給###,直到那條佈滿鋼刺的舌頭舔上自己不斷淌血的傷口時,她才驚覺自己早已連呼吸都變得艱難不已。
“吼~吼~”
楚若安眼看着血盆大口張開,死亡再度逼近的恐懼達到極限,忽然一柄長劍飛越而來,深深劃傷了###的舌頭,不過下一秒,###瞳仁一散,重重跌倒在了她面前。
楚若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已經嚇得面色慘白,但眼裡的倔強反而更加濃烈起來。
“王妃!”
來人是十四,其實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制服這隻###,但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楚若安被吞噬卻置之不理。
“是……是你呀。”
楚若安低低說了這麼一句,不知是覺得失望還是幸運。
十四這是第一次覺得宇文徹很冷血無情,亦是第一次從心底生出一種對楚若安的憐惜和敬佩,她的血裡還有未清的曼陀羅毒素,所以纔給###不斷投食沾了自己鮮血的果子企圖能麻痹###意識而保得自己一時的安然。
這樣危急的關頭她尚能如此冷靜理智,堪比掌管三軍的統帥。
“王妃,有目擊者尋至王府,這下就足以證明您是清白的了!”十四急着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楚若安,卻不想她因失血過多而覺得雙目眩暈,跌跌撞撞難以站穩。
“卑職失禮了!”
十四抱拳請罪,然後一劍劈開鎖在她腰間的銀鏈,將她打橫抱起匆匆離開後院,而楚若安挑眉的剎那,似乎看見一道熟悉的黑影從後牆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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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