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安睜開眼,發覺自己被宇文徹緊緊擁在懷裡,暖暖的體溫融化了她冷若冰霜的四肢,而睡夢中酣甜怡然的宇文徹,擁有驚天動地的美貌,一瞬教人忘了時光和歲月。
她不禁想起寒冽的真實容貌來,像極了小鎮四季不敗的落英‘花’,雖稱不上驚‘豔’無暇,但卻能在悠悠歲月中漸漸脫穎而出,漸漸地明媚了四季光華,他額角那道猙獰醒目的傷疤,彷彿藏滿了太多的故事與滄桑,因而脫去點剎樓主面具和身份的顧傾之,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個人,也完完全全只愛她一個。
不由得淚溼軟枕,宇文徹忍不住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光,心口如破了個‘洞’般,對於所有心痛悲傷的席捲都顯得特別無能爲力。
他越發用力抱住她孱弱的身體,深深在她耳邊道:“讓本王來保護你,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傷害你,你再也不會難過了好不好?”
褪去已成習慣的森然與冷冽,他的溫柔顯得格外生澀而質樸,楚若安怔怔凝望着他的臉,然而始終無法將寒冽的身影從腦海裡揮去……也許這便是所謂的用一秒來愛上你,卻需要用一輩子來忘記你。
怔愣半晌,她忽然倦倦莞爾:“我也想,可惜世事哪能如願?我想忘了你,忘了你曾給的全部傷害,可我真真切切失去了薔薇,失去了我的青‘春’,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若安。”宇文徹哽咽,抱着她身體的雙臂在提起那個孩子的時忽然變得僵硬,甚至來年柔軟的目光都浮起令人心痛的悲憫,“是本王不好,是本王不好。”
相識這麼久以來,她與他之間早就橫隔了太多難以逾越的阻礙,可每一次的生死相搏之後總有一寸寧靜的光‘陰’相互靠近。
她把大半生的光‘陰’都用來對付他,而他更是將全部的喜怒哀樂都放在她的身上,如今他與她的境況那麼相似,身邊竟沒有一個可‘交’付真心之人,因而敵人倒是成了最瞭解彼此的存在。
她不必隱藏愛恨,他也無需考慮天下大局,這一秒,是他們兩個最最輕鬆的時光。
楚若安任由淚水浸溼他的衣袖,面對他歉意的溫柔,她依舊只是淡淡輕笑:“回不去了,不管愛也好,恨也罷,好與不好都過去了。”
那樣一聲嘆息,半是無奈半是悽惶,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力挽回。
“噔噔”的叩‘門’聲響起,很快傳來錦繡清泠的聲音:“主子,該喝‘藥’了。”
“進來。”
宇文徹毫不避諱,徑直起身披了件外衫,然後將楚若安扶起,看到她厭倦而冷清的臉‘色’,不禁有些慍怒,於是刻意提高了嗓音道:“這些‘藥’你必須按時都喝下去,如果還是不肯聽話,本王就讓十四給藏刀服慢‘性’毒‘藥’,你若是不能很快復原即使替他解毒,那就等着替他收屍吧。”
楚若安眸光一滯,萬般不願和倔強堵在心頭,因而一雙灼亮的眼睛越發如日月華光齊聚,對於宇文徹的威脅‘逼’迫,她似乎總是如此的難以掙扎。
眼看着她將湯‘藥’喝盡,宇文徹心情大好,忍不住開玩笑道:“你還是這麼不夠狠心,本王總是輕而易舉就能捏住你的死‘穴’。既是如此,未免本王忙於政事忘了監督你喝‘藥’,確實可以考慮在藏刀的身上下功夫。”
楚若安嗤笑一聲:“我忽然好想知道某一天你再也沒有能夠牽制我的人或事時又會如何?”
她這般漫不經心的嘲諷讓宇文徹分外惱怒,當即便冷下了臉‘色’道:“點剎樓那麼多人,本王不愁這輩子沒有牽制你的事情。”
果然,她目‘色’微涼,恢復氣力的雙手慢慢緊握成拳,她對點剎樓的在意程度總是讓宇文徹十分惱怒,恨不能一舉將他們覆滅!
……
一整日,錦繡陪着楚若安發呆,芍‘藥’因爲沒有得到宇文徹的許可不能來探望楚若安,只要隔着窗子問候了幾聲,倒是觸動了楚若安柔軟的心頭刺,一整個下午都變得悶悶不樂。
藏刀有十四和暗衛陪着玩耍,倒也不在覺得苦悶,這段時間他武功‘精’進了不少,同時胃口也大了許多,一日總有兩三次要往廚房跑,楚若安聽到錦繡傳遞來的消息,不由得安心不少。
“主子,您瞧王爺安排了誰來伺候?”錦繡充滿驚喜的低呼聲在外室響起,倏忽打斷了楚若安的思緒。
“是誰?”
話音剛落,錦繡便帶着那人走了進來,一身嫩粉‘色’長裙,外套同‘色’夾襖,眉目乖巧,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有些生澀和畏懼。
楚若安一怔,喃喃道:“薔薇?”
“夫人安好,奴婢承歡見過夫人。”承歡盈盈行禮叩拜,楚若安這才發覺她只是與薔薇長得十分相像罷了,神‘色’舉止間沒有薔薇的穩重和機靈。
一瞬間雲端和地獄的起伏讓楚若安倍感無力,眼眶打轉的淚水慢慢消逝,她凝視着面前新來的丫鬟,與錦繡道:“我還以爲是薔薇呢,可惜人死不能復生,她到底是回不來的。”
錦繡見無端觸動了她的傷心處,立刻安撫道:“夫人何必執着呢?王爺有心想補償一些,其實究竟是不是薔薇又有什麼重要,關鍵承歡的出現是代表王爺的一片心意,人生在世,繁華富貴如浮雲,只有人心才最爲可貴不是麼?”
聞言,楚若安‘脣’角的笑意越發濃烈,只是眸‘色’深處的那份空‘洞’與灰敗始終無法消逝殆盡,她想着此次回來後宇文徹對她的怪異態度,想着清晨那哽咽中的一聲道歉,恍然覺得人生好似已到盡頭,所有的結局都能被看透了。
“人心多變,我能守住的東西已然不多。你家王爺是欠我太多,但或許相守不相知的煎熬已是他此生最無法改變的悲哀。”楚若安幽然轉身,最後看了眼面前的承歡,淡淡一笑,“這裡有你伺候着就夠了,安排她去別處吧,人太多了我也嫌吵。”
“主子……”
“去吧。”
錦繡見楚若安主意已定,只要帶承歡離開,她的拒絕也不知王爺要難過多久才能罷休,哎,錯,錯,錯,都是錯。
——****——
凝香園。
沈惜言聽了馮芷蘭的打算後,遲遲難下決定,一方面她的確容不得楚若安,另一方面又擔心徹底觸了宇文徹的逆鱗,到時候恐怕後悔都來不及。
“姐姐,你還在猶豫什麼?”馮芷蘭看穿沈惜言的顧慮,當即挑撥道,“莫不是姐姐如今已沒了當年的勇氣,打算對楚若安俯首稱臣麼?”
“當然不是!”沈惜言怒然否決,然而漆亮的眸‘色’始終難下狠心。
“咱們與楚若安的仇是一輩子的了,就算現在俯首稱臣請求她的原諒,姐姐覺得她會放過咱們嗎?且不說那些瑣碎的小手段,單單是您害了她未出世孩子這一件事就無法回頭了!”馮芷蘭故意提起沈惜言的禁忌,果真看到她倒吸一口冷氣,神‘色’仍舊頗爲慌張。
“王爺沒有處置您那是迫於沈大將軍的壓力,可以後呢?妹妹說句難聽的話,姐姐別介意……沈大將軍在外聲名極差,就算當今聖上容得下他,咱們王爺呢?”馮芷蘭壓低了聲音,看到對面沈惜言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因而冷冷一笑,接着說道,“即便楚若安現在不會找咱們算賬,等沈大將軍失勢後也不會嗎?到那時,她籠絡了王爺的心,姐姐可是必死無疑吶!還有鼠毒一事,王爺雖沒有追究,但難保沒有派暗衛暗中追查……”
“別說了!”
沈惜言斷然喝止了馮芷蘭的話題,用冰冷的眸‘色’將她鎖住,一字一句道:“馮芷蘭,你不要總是說得都是我的主意,那些事兒有哪件與你無關?到時候我若是被揭發了,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沈惜言雖然‘性’子急躁,但畢竟也在深宮王府待了多少年,心思還是有些的,此刻她冷聲指責馮芷蘭兩句,驕橫的姿態絲毫不輸當年:“你說這些話還不是爲了拉我一起下水?到時候王爺若真追究下來你好統統推給我不是?”
“姐姐說得什麼話,這些年你我相扶相助,早已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何曾想過推卸責任。”馮芷蘭心中有些駭然,面上神情略顯焦慮,“楚若安深得王爺真心,又狡猾‘陰’險,我若不與姐姐聯手,哪能有這兩年舒心日子可過。姐姐如今這麼說,倒是真叫我寒心了。”
眼見馮芷蘭神‘色’倦怠悲慼,沈惜言由不得心軟下來,她嘆息一聲,道:“我又何嘗不知這些,當年我對她的恨你們有目共睹,可萬般壞事做盡到頭來還不是被王爺冷落。罷了罷了,反正是一輩子的仇人了,即便是死,能有她替我墊背也值了。”
不知何故,沈惜言這番長嘆讓馮芷蘭也忽覺疲倦不堪,或許命運從來都是公平的,她機關算盡,卻不過是爲自己挖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