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殿。
赫連鐵生來的時候,皇后赫連冰兒正在軟榻上闔目假寐,侍女青青在一旁燃了藥香替皇后輕柔太陽xué,赫連鐵生便知她的頭疼又犯了。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長樂無極。”赫連鐵生欠身行禮,朗澈恢弘的聲音在空曠的承恩殿中久久不散,“最近天氣反覆,皇后娘娘千萬要保重自己身子。”
赫連冰兒緩緩睜眼,輕輕朝青青揮了揮手,後者即刻躬身退下:“大哥,你可知本宮這病是因何而犯的?”
赫連鐵生早已料到今日妹妹召自己進宮必然是爲了他幾日前毆打嚴御使一事,因而立刻垂首,不安中滿是抱怨:“那嚴嵩就是活該!一把老骨頭了還不知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現在計較皇上是如何繼位的還有什麼用?真是個冥頑不靈的老傢伙!”
一聽他這麼說,赫連冰兒由不得越發頭痛起來,她微微蹙眉,低斥道:“好了!我說你那直腸子似的火爆脾氣就不能改改嗎?現在捅下了這麼大的簍子還不知檢點!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麼說咱們赫連家麼?”
赫連冰兒眉頭擰得愈發深沉,斜睨渾然不知情況嚴重的赫連鐵生一眼,繼續說道:“人家都說咱們仗着皇上的寵愛,囂張跋扈,如今連朝廷命官都敢打,日後難保翅膀硬了不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啪!”赫連鐵生那爆脾氣哪裡能聽這些流言蜚語,當即拍案而起,怒氣衝衝道,“放屁!哪個王八蛋說得!看本將軍不割了他舌頭!”
“哥哥!”赫連冰兒都快被他氣昏過去了,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既叫人無力又叫人不願放棄,“你還不明白麼!這些話皇上或許如今不會相信,但人言可畏,時間一長,難保皇上不對咱們起疑心啊。”
“微臣對皇上一直忠心耿耿,皇后娘娘你不要杞人憂天,皇上是明君,不會像你說得那樣糊塗的。”赫連鐵生一邊結實,一邊哂笑妹妹成日胡思亂想,孰不知他這樣有勇無謀的樣子纔是最讓赫連冰兒放心不下的。
“哎,罷了罷了,先不說這個了。”赫連冰兒擡手輕摁眉心,無能爲力之感油然而生,頓時將她多年來的自信和優越感全部打散,“就嚴御使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什麼怎麼處理,那老東西早些死了早些好。”赫連鐵生眸光一沉,顯然對嚴御使十分討厭憎恨。
見此,赫連冰兒便越發覺得皇上說得有道理,若然不能借此事壓壓哥哥的風頭,恐怕樹大招風,槍打出頭鳥就真得離他不遠了。
想到此,赫連冰兒刻意長嘆一聲,緩緩揉着太陽xué,道:“這兩日朝中大臣多數都在譴責哥哥你沒有禮數,xìng子太過桀驁不馴,紛紛上書讓皇上嚴懲。幸而皇上與你自幼相識,也明白你xìng子耿直,所以一直盡力壓着此事不提,但是那嚴御使接連三日沒有早朝,連皇上派去的太醫也拒之門外,看來事情若是不處理恐怕難以服衆。”
赫連鐵生並沒有太多勾心鬥角的心機城府,一聽到赫連冰兒這麼說,當即鎖眉不展,怏怏道:“那……皇上怎麼說?”
“皇上說什麼還有用嗎?那些朝臣眼裡何時有過皇上,要是皇上不處理好這件事,恐怕在朝中就會失了人心,那麼離退位也就不遠了。”赫連冰兒雖說是將事情誇張了不少,但並非是無稽之談,“你也知道,那平王當年奪位不成,懷恨在心,此刻若是皇上與衆人有了嫌隙,不正是他趁虛而入的好時機麼?換成是你的話,哥哥你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嗎?”
“哼!那我即刻帶兵踏平他的封地,看他還怎麼生事?!”
“覬覦皇位的人那麼多,你殺的過來麼?要是皇上想法與你一樣,不但失了朝中人心,恐怕連民心都沒有了!”
赫連冰兒冷冷反駁一聲,赫連鐵生當即便閉嘴不言,然後深深蹙眉,似乎也覺得有些爲難了。
赫連冰兒察言觀色,知道此刻赫連鐵生滿懷的雄心壯志都無處施展了,這才柔柔勸道:“你我與皇上自幼青梅竹馬,你爲他liúxuè流汗是心甘情願,我爲他cāo碎了心也是心甘情願,難不成你我就是圖這無上的富貴榮華麼?”
“當然不是!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是什麼都不能代替的!”
“是啊,哥哥。外人巴不得此刻看皇上的笑話,你我不幫他且待何人?”赫連冰兒走下軟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輕而易舉便讓赫連鐵生心軟,“所以,哥哥你就當是爲了皇上,擇日去御使府道個歉。”
“這……”赫連鐵生如何能接受這樣的要求,“我不去!那老東西活該!”
“哥哥!”赫連冰兒努了努嘴,眼見哥哥已經沒有方纔的火氣,於是趁熱打鐵,“你只需道個歉而已,等事情過了之後,皇上自然會替你出氣,你要想得長遠一些纔好。”
她輕輕拍了拍赫連鐵生的手背,後者思忖半晌,咬牙道:“也罷!我這是爲了皇上!那個老東西……我呸!”
“好了好了。”
赫連冰兒頓時如釋重負,皇上這個法子的確是兩全其美,既能堵住前朝那幫多事之人的嘴,又是絕佳籠絡人心的機會。所以,她無論如何也要盡力說服赫連鐵生,好在,她這個哥哥xìng子雖然火爆魯莽,但心卻不壞。
赫連鐵生走後,赫連冰兒頓時覺得頭痛難擋,不得以又叫來青青替自己按摩,眼看時近晌午,她生怕周洛安會過來用午膳,強忍着頭痛吩咐青青:“快叫廚子備好菜,皇上指不定要過來用膳。”
聞言,青青神色略有些不滿,因而口吻都連帶着尖酸刻薄:“娘娘不必費心了!皇上剛剛去了楚姑娘哪裡,這會子又在屋裡說說笑笑呢,那裡需要娘娘您cāo心。”
“啪!”
赫連冰兒起身,冷着臉就摑了青青一個巴掌,後者當即瑟縮着跪倒在地,不斷叩首懇求道:“娘娘饒命!娘娘恕罪!”
赫連冰兒心情本就不佳,如今聽到周洛安又去了楚若安哪裡,一顆心像是泡在鹽水中,酸痠麻麻,冷聲對青青訓斥道:“混賬東西!皇上也是你這個賤婢能夠私下議論的嗎?旁人不知曉事情,本宮懶得與她們較真,難道你成日跟在本宮身邊也不曉得麼,楚姑娘是一心一意幫助皇上的,你們就是如此毀壞他們的名節來報恩嗎?!”
青青嚇得開始淺淺啜泣:“奴婢知錯!奴婢知錯了!娘娘開恩吶!奴婢只是擔心皇上被那楚姑娘gōuyǐn了去,因此而使得娘娘您失去恩寵啊。”
“閉嘴!”赫連冰兒的眸光越發森冷,“自己去刑房領罰,以後若是再讓本宮聽到隻言片語,統統重則不待!”
眼看着青青哭着被帶走,赫連冰兒頭疼得更加厲害,此時此刻更是心煩意亂。那一晚,皇上和楚若安整整下了yīyè的棋,現在整個後宮都知道他們說說笑笑一整晚,背後不知有多少看笑話的小人在等着看她被冷落的下場!這是赫連冰兒自跟隨周洛安以來,深深覺得最無力的一回。
她一面爲了討好周洛安而和楚若安相處融洽,處處擺出胸襟寬闊的樣子博取周洛安的敬佩和喜愛,一面又整日擔心皇上情根深種,日子一久難保楚若安那種經受了許多磨難的女子不會被他的癡情說融化,到時候他們彼此深愛對方,她縱是再寬容也難逃年年歲歲侵骨寂寞的吞噬。
哎……
想到此,赫連冰兒眸色一亮,然後單擊雙掌,很快一名侍衛推門而入,徑直在地毯上單膝下跪,沉聲道:“屬下參見皇后娘娘。”
“本宮吩咐你們查探的事情怎麼樣了?”赫連冰兒凝眸,面前的侍衛是她們從赫連家帶來的近身護衛,不比周洛安的暗衛差。
“回稟娘娘,已經查探清楚,寒冽確實沒死,當時他的護衛冒死將他帶出了那場大火,只是屬下只能查到他們是朝東南方向逃去,具體的……屬下無能,請皇后恕罪!”
那人言畢,不得已將腦袋垂得更低,自責之情溢於言表。
赫連冰兒緊蹙的眉心漸漸舒展了幾分,這是個好消息,雖然不能確定現在寒冽的落腳之處,但起mǎ讓楚若安知道寒冽還活着,如此一來她便不會再給周洛安任何的機會。而最好……最好的辦法就是能夠儘快讓她離開這裡!
“起來吧,這些消息已經足夠。你們繼續查探詳細情況,有任何發現即刻向本宮回報。”
“是,屬下領命!”
……
赫連冰兒沒什麼胃口,只喝了杯熱茶便帶了幾個宮婢去看望楚若安。不過,還沒進院子就聽到了周洛安會心的笑聲,那麼徹底,那麼明媚,她可以肯定地說,周洛安已經有很多年不曾這樣笑過了。
真得,原來宮中的傳言都是真得!他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那種默契與歡樂,彷彿是她無論如何都難以融入的陌生。
不,她不能任由他們再這麼下去,皇上是她的!永遠都是她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