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王爺,豐城邊營來報,周國驃騎大將軍親率七萬精兵突襲,豐城危在旦夕!”十四的聲音透着邊疆肅殺之氣,楚若安被錦繡攙扶着上了華麗繁複的馬車。
宇文徹雙目微眯,不露喜怒的神色越發如陰翳的天空:“消息送進宮了嗎?皇上怎麼說?”
“送進去了,皇上命王爺帶沈大將軍一起趕去豐城處理。”十四朗聲回答,禁不住微微蹙眉又囉嗦道,“此事雖然說小不小,王爺一人前去已足以應付,沈大將軍一離京都,萬一發生什麼意外,京城一點防衛力量都沒有。”
十四忍不住提出質疑,旋即楚若安便輕咳起來,不知何故她總覺得此事沒有那麼簡單,她就是因爲不同意寒冽和宇文琰聯手才產生意見分歧,現下這情況怕是他們要孤注一擲了……縱然宇文琰並非當年的宇文昊,他也能有過人的智謀和心思,可時局並不會因此而發生驚天動地的改變,他們這麼着急動手,未免有些魯莽。
“王妃,您喝點蜂蜜梨汁潤潤喉,這是芍藥親自調配的,說治療秋寒咳嗽很是見效。”錦繡從精緻昂貴的藍寶石水袋裡倒了一杯出來,撲鼻清香,分外怡人。
“芍藥做的?”楚若安半是降壓半是心喜,忍不住昂首飲盡,果然覺得從喉嚨至肺部都清涼舒爽不少,“這丫頭越來越心靈手巧了,以前有薔薇心細,她便總也懶得鼓搗這些,現在弄得倒是比我親自挑得更要好喝呢。”
“芍藥是王妃一手帶出來的,自然心靈手巧的緊,正所謂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王爺心煩意亂的時候也愛去她那兒坐坐,比起從前來,芍藥倒穩重看開的多了。”錦繡想起如今芍藥淡漠怡然的樣子來,不由得有些羨慕。
楚若安頷首認同,此刻馬車緩緩行駛起來,宇文徹冷肅的聲音雖然有些遠了,但還能聽得很清晰。
“皇上自有他的打算,那你去將軍府傳本王的令,命沈琥率一半飛虎營先行快馬加鞭趕去豐城支援,本王隨後就到。”
“是,屬下領命。”
十四授命,轉身策馬先行一步。
錦繡安頓好了楚若安,輕笑着行了行禮,道:“王妃休息吧,此去路途遙遠,您有什麼不舒服就立刻告訴奴婢,奴婢先行告退。”
“誒。”
楚若安懶懶頷首,側身斜躺在軟榻上看書。不過眨眼功夫,車廂門便再次開啓,外面的冷風吹進她的狐裘裡,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用看也知道,能夠帶來這般冰冷沉寂氣息的人,除了宇文徹還能有誰?
“哪裡不舒服就告訴本王,本王已經下令儘量緩慢行駛,擔心你受不住顛簸。”宇文徹在她對面的軟榻上坐下來,溫暖的車廂逼出幾滴細汗,他細細凝視着對面孱弱的女子,單薄中藏着一絲不屈的倔強,總是於時光凝滯的安靜繁華處教人癡迷而忘乎所以。
她就像一塊渾然天成的玉石,絕豔的美麗中充滿了讓他小心翼翼呵護的清脆,這世間所有沒有美好無暇的東西都是短暫的,它們從不被任何人擁有,它們只屬於自己,釋放畢生最完美的光澤,成全旁人昂首時的一聲讚歎。
從頭開始,她都是每個人生命中一道璀璨奪的風景,他一直妄想擁有她,所以落得現在這般尷尬的境地。
楚若安沒有擡眸,只淡淡道:“我早已不懼生死,對我來講,顛簸和安逸沒有什麼分別。”
他很生氣,氣她總是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因而他手握成拳,沉默片刻之後眯眼道:“本王知道,九弟已經和點剎樓聯手,他吩咐本王帶沈琥離京不過是藉此想在京城做一番手腳,那本王便給他們這個機會。”
“你知道?”楚若安也想到了這一層,但她並不確定宇文琰會真得對付宇文徹,現在聽他這麼一講,反而沒來由得有些驚慌,“我倒看不出你有這麼偉大,竟情願犧牲自己來成全宇文琰。”
“成全?”宇文徹似乎聽到了世界上最嘲諷可笑的一個詞,當即露出了濃烈的諷刺神采,“這世上沒有人有資格享受本王的成全。本王不過是想看看他們究竟能耍出什麼樣的手段來,還有你,楚若安……本王不怕現在就告訴你,本王已經在京城安排好了一切,若是他們一旦觸動了本王的底線,那麼本王一定會殺光點剎樓所有人,真正一個不留!”
“你……”
看到楚若安激動的模樣,他表面笑得殘忍,心頭卻在滴血:“若是你肯撐下去,努力地活在本王身邊,讓本王覺得他們活着比死了更有價值的話,本王會再放他們一馬。”
“咳咳咳。”楚若安氣急,忍不住再次咳嗽起來,甚至咳得整個肺都在發痛,宇文徹長眉緊蹙,一把便將她摟進了懷間,她雖有心抵擋但到底抵不過他強有力的手臂,只好枕在他膝頭,任由他輕輕地替自己拍背順氣。
宇文徹知道此時她看不見自己的臉,因而雙目裡的溫柔和憐惜毫不吝嗇地浮現出來,幾乎能夠融化一座冰山雪域,可口吻仍然強裝着幾分冷冽:“本王的xìng子天底下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你最好別再惹怒本王,知道嗎?”
楚若安不語,對寒冽的處境頓時感到不安,宇文徹總是如此神秘而可怕,竟然能夠洞悉他們縝密的行動計劃,提早在京城做好了安排,恐怕這一次行動,他們凶多吉少……
想到此,她驟然覺得頭疼欲裂,馬車輕微的晃動讓她開始發暈,漸漸便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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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國,京都皇宮。
空曠的大殿中央擺放着精緻威嚴的赤金色的銅鼎,升騰而起的薰香與周洛安龍袍上的飛龍在天的氣質格外相符。
他眺目望着宮外星星點點的百家燈火,不禁開始想念那幾年在齊國的普通生活。自打幾位之後,政事繁忙,他已幾乎快要忘記天空的顏色,而今冰雪覆蓋的皇城在燈光下璀璨如冰雕世界,安靜而美好。
“皇上,外面風大,當心着涼。”
替他披上狐裘的女子,一席淡金色牡丹宮服,恢弘繁複的飛燕髻將她母儀天下的氣質襯托得更加大氣,杏眼朱脣倒映在周洛安的眼睛裡,卻終究不見那份期待許久的驚豔。她是他的結髮妻子,從他十五歲那年被立爲儲君開始便悉心替他謀劃着一切,包括他能夠有那樣多美好的時光留戀在齊國,也多虧了他的皇后爲他照料好一切宮中事宜。
她叫赫連冰兒,出身周國四大姓氏之一的赫連氏,其父官居一品大元帥,赫連家族與周洛安的母后程氏家族多年相輔相成,自然盡心輔佐周洛安爲帝。
周洛安轉身輕笑,柔情蜜意總是未能到達眼底,他對她感激有餘,癡情不足:“下這麼大的雪就在宮裡待着吧,外面路滑,你若有個閃失,朕心有不安。”
赫連冰兒嫣然一笑,繁複的首飾與華麗的裝扮奪去了她的五分真實,唯有雙頰那一抹嫣紅卻是怎麼也掩藏不住的:“伺候皇上是臣妾該做的事情,皇上身邊的侍從雖然忠臣,但仔細不足,臣妾也不放心。”
周洛安緊緊握住赫連冰兒微涼的雙手,這一瞬的感激和慶幸她看得到:“皇上還在擔心豐城的戰事嗎?聽說齊國皇帝派了攝政王和沈琥一併背上,的確於我們不利。”
“本就是做做樣子嚇嚇他們罷了,朕倒不是擔心這個。”周洛安否認了赫連冰兒的猜測,禁不住再次眺目望向遙遠的地方,他知道楚若安也隨宇文徹來了,他在想,究竟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去見她?
“皇上可是再想那個女子?”
“皇后消息真是靈通。”周洛安知道赫連家族的消息網很成熟可怕,所以他從一開始便沒有打算瞞着她。
赫連冰兒微微輕笑,目中幾乎看不出半點兒嫉妒之色:“依臣妾之見,現在並非是談條件的最佳時機,看齊國的樣子,宇文徹爲帝是遲早的事,臣妾覺得不妨等宇文徹坐上了龍椅再用那顆解藥來做交易。”
“皇后所言甚是,不過朕聽說她不太好,若是堅持不到那個時候,我們豈不是功虧一簣?”
“皇上放心,關心她生死的並非只有您一人,臣妾聞言宇文徹愛極了她,所以定然會想盡一切辦法爲她續命。”
周洛安聞言,這才稍稍放鬆了一些心情,旋即笑睨赫連冰兒一眼,問道:“皇后當真不吃醋?”
“吃。”赫連冰兒難得露出女兒般的嬌羞之狀,倒是越發令人喜愛起來,“不過若是她能讓皇上開心的話,臣妾也很想見見她呢。”
“會的,一定會的。”周洛安深深擁她入懷,腦海中徘徊着的卻是她當年佇立梨花樹下的模樣,如烙刻在心頭的印記,揮之不去。
淡huángsè紗幔繡着火一樣紅的鳳凰花,在這白雪皚皚的皇宮裡分外溫暖人心田,周洛安與赫連冰兒相依偎的身影透過朵朵鳳凰花被宮中很多的侍衛奴僕看見,那淡淡的甜蜜和安詳總是最能打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