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安仍然記得昏迷後醒來的那一刻,赫連冰兒美麗得像生存在神話故事裡的雍容仙女,無論是氣質容貌,還是對人對事的親近態度,高貴而平易近人,若非出自真正的貴族世家,恐怕難以做到這樣完美。
從周洛安挽留她開始,楚若安沒有一刻不小心翼翼處理自己和皇后的關係,生怕一個不小心使得兩人生出不必要的芥蒂。所以,她推心置腹告訴了赫連冰兒自己和寒冽的關係,甚至包括自己的真心真意……然而,皇宮生來就是一個是非之地,到最後她還是陷入了自己不願面對的那個漩渦裡,並且愈演愈烈。
海棠緊繃神經,良久不知該如何作答,反倒是楚若安輕笑一聲,柔柔回道:“在我心裡,如果沒有周洛安的話,我們一定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涼風侵襲她們單薄的身體,赫連冰兒聞言眼底的笑容越發深沉,有着楚若安從未見過的璀璨耀眼:“這個本宮也深信不疑。只是……你難道一點點都沒有怨恨過本宮嗎?畢竟本宮縱容純貴人和芳貴人奚落你,甚至是冤枉你在桂花糕裡下毒,這所有種種,都有極大的可能讓你失去自由和皇上對你的信任。”
赫連冰兒說着,目中浮起淺淺淡淡的一種疑惑和不解。她一直派人盯着楚若安的一舉一動,就連小梅都是她放在楚若安身邊的眼線,所以楚若安做得一切事情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包括她今日種種令小梅不解的言行舉止。她猜到了楚若安想逃,卻沒有想到會將周洛安迷昏在涼亭。
見此,海棠便相信赫連冰兒一定不是來阻止她們的,而亦是這一秒她才明白,爲何楚若安從一開始都沒有做任何防備皇后的事情,那是因爲她一早就料定了赫連冰兒不會阻止自己。
看來,閱人心這種本事她以後還得好好跟楚若安學學才行。
“愛一個人本身就沒錯,更而且愛情就是自私的。若是換作我,也許未必能如你做得這麼好。”楚若安盈盈淺笑,涼風浮起她額前幾縷碎髮,那雙璀璨如星辰般的眸子越發得清亮如水,讓人不敢直視。
赫連冰兒終於笑面如靨,一個人說得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她分得出來,說假話的人沒有像她這麼漂亮清晰的眸光,所以事實再一次證明,周洛安癡迷楚若安是有原因的,這個女人身上有着世人無法企及的超脫淡然,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浮起她心頭的漣漪,又好似她其實早就看穿了所有世事,才能如此坦然的面對一切。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她,真得是個很讓人羨慕的女子。同爲女子,赫連冰兒都無法掩飾自己喜歡她的心情,又何況是這世間膚淺之極的男人呢?
“也罷。終究還是本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過承若你所言,爲愛情犯得癡傻算不得過錯,不過到底是會有報應的。”說到此,赫連冰兒忍不住輕嘆一聲,沉眸呢喃道,“若哪一日他知道是我有心冤枉你,恐怕不會像對你那般寬容於我。”
楚若安無言以對,每個因愛情陷入困境的女子,哪怕有天地不及的風華也終要淪爲愛情的囚怒,心甘情願褪去自己滿身的光華,心甘情願爲一個男人抹煞全世界的風采,心甘情願爲自己的愛情買單,直到容顏不再,白髮蒼蒼的哪一天,也許依然能笑得很甜。
赫連冰兒便是這樣的女子,將一輩子的美好時光都賦予這一場註定無法簡單的愛情。
也許是觸景生情的緣故,赫連冰兒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好生黯淡,眼看時間已經不早了,身後幾個守宮門的侍衛還時不時朝這邊看來,她擡首對楚若安莞爾頷首,嘆道:“時候不早了,你們走吧。”
“多謝皇后娘娘。”海棠屈膝行禮,心中由不得對她生起一些敬佩。
而楚若安則回以她同樣明媚的淺笑,轉身離開時,淡淡叮囑一句:“你多保重。”
那時,月色蒼茫淺淡,可是對於楚若安來講心情像是久經濃霧後的晴朗,縱然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但她只要一想到可以將全部的時間都放在寒冽身上,便是此生無悔。
……
楚若安一路跟着海棠的腳步出了周國都城,在城郊一家酒坊落腳,海棠仔細查看一番,確定並沒有被人跟蹤後,才帶着楚若安走了進去。
酒香嫋嫋,烈酒的衝勁十分撲鼻,儼然是飄香十里經久不散的江湖味,才一進門,便看到店裡所有的小二夥計,包括掌櫃廚子乃至賬房先生都統統一改往日儒雅,立刻上前抱拳行禮:“屬下等參見楚堂主。”
楚若安有些緊張,這酒坊很寬敞,二樓有兩排客房,一樓大廳擺放着約莫七八張方桌,此刻收拾得乾乾淨淨,一點都察覺不出竟是點剎樓的分舵。她不得不再次對寒冽的統御方式表示佩服和膜拜,同時也不得不覺得肩上的擔子好重。
“都起來吧,以後不要這麼客氣。我的身份是個麻煩,齊國有宇文徹四處搜捕,周國現下又得罪了皇帝,以後恐怕衆位兄弟跟着我沒有安穩日子可過了。”楚若安將風帽摘下來,精緻的五官頃刻呈現在衆人面前,饒是他們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還是在這一刻因爲她驚世駭俗的容貌而驚訝不已。
酒坊的掌櫃便是海棠口中的分舵主姚遠平,他穿着一身簡單幹淨的深藍色布袍,頭戴方帽,年約三十五六,下顎續着些鬍渣,看起來滄桑中充滿儒雅,完全就是個不引人矚目的小人物罷了。
姚遠平聞言上前兩步,看着楚若安的眼神裡盡是令她難以想象的堅定不屈:“堂主說得什麼話!咱們都是跟隨樓主出生入死的兄弟,現在點剎樓有難,正是我們效忠報恩的時候,有什麼吩咐堂主開口便是。”
楚若安被他的情緒感染,一掃先前的萎靡和疲憊,上前親自攙起姚遠平,道:“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海棠笑得合不攏嘴,拉着楚若安一一介紹了酒坊裡的衆人,看似不起眼卻各個身懷不凡之技,從他們的存在,楚若安像是看過了那些年寒冽不爲人知的過往,便更加開始忍不住的想念寒冽。
天色漸亮,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姚遠平帶着楚若安到了後院一間較爲隱秘的廂房落腳,不過楚若安卻是睡意全無。
“堂主,你身體的情況屬下已經聽海棠說過了,千萬要保重自己,否則屬下以後怎麼向樓主交代!”姚遠平神色裡滿是焦慮。
“我沒事,我是擔心天一亮,不知道周洛安會採取什麼行動。所以,姚掌櫃你這幾日先按兵不動,如果有聯繫到的兄弟找來也千萬不要在酒坊見面,另尋隱秘之處,一定要小心,周洛安不是個省油的燈。”楚若安擰眉,海棠將半開的窗戶掩上,她才覺得暖和許多。
“是,屬下明白。”姚遠平點頭如搗蒜,先前他只是聽說樓主對楚若安信任有佳,想來這個女子並不是傳言中那唯唯諾諾的無能之輩,現下見了她本人,就莫名被她身上的氣質吸引,看來樓主的確沒有看錯人。
“還有海棠,你若是沒有完全之策就讓姚掌櫃安排你去別處避避風頭,我怕……”
不等楚若安說完,海棠就上前輕笑着打斷了她的話頭:“堂主別想攆我離開,這裡都是男人,要是沒有屬下伺候着,很多事情都不方便的。”
“你……”
“海棠說得是實話,這個地方很隱秘,暫時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待明日屬下看看城中行事再做決定。堂主先休息休息吧。”
“如此,也好。”
姚遠平安頓好了一切便離開了房屋,海棠打了盆熱水伺候楚若安洗漱,見她緊蹙的眉心一直不肯舒展,不由得蹲下身來,緊緊握着她微涼的雙手,一字一句道:“堂主,這是咱們的家,有咱們的兄弟陪着,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以後不管有什麼事都有我們幫您。”
海棠柔軟而貼心的一句話,好像一縷陽光穿透層層阻礙照進了楚若安的心房,兜兜轉轉這些年,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那些相伴相依的人們一個個都離她遠去,她好像真得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去打算所有的事情,哪怕是一夜一夜的失眠。
“海棠。”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眼眶漸漸有些溼潤,滿肚子的話都堆積在喉嚨裡,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海棠抿脣輕笑,微微眯起的眼睛像兩彎淺淺的弦月,漂亮更親切:“堂主,我們是一家人,你要慢慢學着相信我們。更要仔細照顧好自己身子,如果真得還有再見到樓主的那一天,我希望你們能白頭偕老,再不問凡塵俗事。”
聞言,楚若安心頭一片酸楚。
白頭偕老那麼難,她從未奢求一輩子都能夠與寒冽在一起,她也深知自己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和福氣,她只盼着能再見他一面,然後告訴他,自己一直深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