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山莊的梨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楚若安服了桑碧丹後非但沒有解毒,毒發的頻率卻變得更加快速,蕭風用藥王谷的解毒蠶暫時控制住了毒素,不過爲了不影響腹中胎兒,只能將全部的毒素都集聚在胸腔裡,從而使得楚若安整日不停地嘔吐,除了清粥茶水,其他一切食物都無法咽食下去。
天還沒亮,楚若安一睜眼就看到牀邊整整守了自己一晚的寒冽,她努力擠出一絲笑意:“你總是這樣不眠不休地照顧我,身體怎麼受得了?”
“若是不看着你,我總不能放心。”寒冽握着她微涼的手掌放在自己臉上輕輕摩挲,苦澀的笑容裡充滿對她的緊張和珍惜。
老天爺總是不肯放過他們,那麼多的磨難還不肯讓他們好好過一輩子,原本以爲能夠地久天長,卻不想又被周洛安算計,他多想這所有的苦楚都發生在自己身上,因爲眼睜睜看着心愛的人承受折磨的日子真得生不如死。
楚若安不知該說些什麼,看着他整日整日這樣cāo勞,她既覺得幸福又在心底深處充滿着不安,有時候她會想,也許當初不該放縱自己與他成親,讓他在靈犀山過與世無爭的安然生活,讓自己悄悄在角落死去,那樣的話,痛得只有她一人,而非像現在這樣,他痛,她便更痛。
“嘔……”
不等她開口,胸口便涌上翻涌的噁心胸悶之感,看着她嘔紅了雙頰卻只是吐出些青huángsè的胃液,寒冽心痛楚服下後發現有毒,寒冽夜闖皇宮找周洛安
得無法言語。
蕭風也幾乎yīyè沒睡,他熬了四個時辰的藥水,現在楚若安有孕在身,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亂吃湯藥,所以蕭風打算讓她泡泡藥澡,然後再用銀針將毒素逼出毛孔,只是不確定這樣管不管用。
“醒這麼早?正好草藥剛煎好,你幫她收拾一下準備泡藥澡。”蕭風斜睨寒冽一眼,兩人彼此心知肚明,卻雙方都不知該如何跟她開口。
眼看着兩人擠眉弄眼,楚若安有些失笑,寒冽攙扶着她起身,然後替她披了件外衫,楚若安喝了口梨花汁潤喉,對兩人道:“有什麼話直說便是,兩個大男人什麼時候學會擠眉弄眼,不知情的還以爲有什麼jiān情不能見天日呢。”
“咳咳。”
“呵呵。”
兩人聞言,頓時被她嗆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尤其那jiān情二字很快就劃破了房間沉悶的氣氛,蕭風倒還好,原本他也不是什麼正經的君子,不過寒冽一向很少開玩笑,這破天荒的頭一次實在讓他有些吃不消。
“夫人說得什麼話!”寒冽假意斥責她一句,手裡的動作卻越發溫柔而小心翼翼。
“那你們有什麼話就跟我直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我經受不住的。”楚若安簡單整理好髮髻,整個人面色有些蒼白,眼神也不像從前那麼璀璨有神,不過倒是難得的有了一份屬於女人的慵懶。
蕭風忙着整理草藥嘗試水溫,不管寒冽給他什麼暗示都假裝看不見也聽不見,所以最後寒冽調整了一下心態,將脣角淡淡的一抹笑意收斂,從身後漸漸環着楚若安的腰身,這一刻他在想象她腹中孩子的模樣,真正有了做父親的期待和疼愛,可是他不敢觸摸,害怕捨不得,更害怕自己會心軟。
他緊緊貼着楚若安的臉頰,能夠感覺到她此刻心底深處浮起的溫暖和甜蜜,他咬牙,用極致的溫柔輕輕說道:“夫人,爲夫與蕭風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辦法,不但可以拔除你現在的毒素,更而且有很大的希望爲你消除假死藥殘留在身體裡的毒素,這是我們白頭的唯一出路,你答應我,就這一次,就聽我一次好不好?以後你想怎樣便怎樣。”
世界上不會有女人不稀罕丈夫的寵愛,包括楚若安,她是來自新時代的現代女子,自立自強,從不會把任何希冀與期待寄託在命運和別人的身上,但此時此刻她很想答應他,從此做個什麼都不想不考慮的柔弱女子,將一生的歡樂悲喜都放在身後這個男人的身上,該有多好……
但直覺告訴她,他口中的那個方法會很殘忍吧?因爲好運從不會平白無故降臨在一個人的身上,她若想要長命百歲便註定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想到此,楚若安將木梳輕輕放回梳妝檯上,然後閉上眼將雙手覆在寒冽環在自己小腹的手背上,不斷用長髮摩挲着他的臉頰,道:“很殘忍吧?”
寒冽身體一僵,然後強忍着心頭的痛楚,在她耳邊說道:“我們可以嘗試將你身體裡所有的毒素都引到胎兒體內,然後……將孩子打掉。”
“不。”楚若安不能想象那悽慘的畫面,她甚至不能想象爲什麼寒冽能夠忍心說出這樣的辦法,“他沒有錯,也沒有罪,沒有任何人有權利決定他的生死。”
那一刻,楚若安的脊背挺得很直,可是她的聲音卻在顫抖,就連握着寒冽手臂的雙手也頃刻變得冰涼徹骨,她窩進寒冽堅挺溫暖的胸膛,哽咽道:“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若安,對我來講,你的生命只有一次,只要你能永遠陪在我身邊,那麼我們還會有很多個孩子不是嗎?”
他極力說服着她,但其實他和蕭風都明白,這個辦法楚若安不會同意,永遠都不會。
“別再說了,我不會答應的。”
楚若安第一次推開寒冽,用輕柔卻足以推倒他心房的力量從懷裡逃走,毅然決然。溫暖成空的感覺讓寒冽很難適應,他轉身望着蕭風,後者衝着他無奈一笑,聳聳肩繼續往浴桶中撒藥材。
“總會有辦法的,我師妹xìng格倔強,但卻是個xìng情中人,她已傷害過一個孩子,所以這一次你我就算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會同意的。”
蕭風搖搖頭,眼裡的眸光有些閃爍,蠶絲面具在朝霞的光芒中泛着冰冷的光暈,像一面充滿未知色彩的鏡子。
……
入夜,楚若安泡了一整天的藥澡,噁心和胸悶的感覺總算暫時消退,她早早便睡了,寒冽吩咐海棠和蕭風連夜守着,怕她想要嘔的時候身邊沒人招呼。他告訴海棠說自己去休息,但實則卻是連夜入宮找周洛安要解藥。
周國皇宮自從周洛安兵敗之後便再不如從前那麼燈火通明,那次的失敗幸虧有赫連冰兒幫他穩住局勢,周洛安才漸漸恢復從前的信心,只不過yīyè蒼老的感覺還是被衆人看在了眼裡心裡。
三更時分,御書房的燈火還亮着,門前伺候着的小太監已經在打盹兒,唯有木頭還精神爍爍在爲周洛安研磨。
風聲吹開了半掩着的窗戶,木頭起身去關,怎料剛一伸手就被黑衣人點了xué道,他又驚又怕,想要開口卻已太晚,只能眼睜睜看着黑衣人朝裡室的周洛安而去。
寒冽身上的殺氣太過濃烈,面對幾次三番陷害自己妻子的人他怎麼可能做到平心靜氣?從他身上帶進來的涼風吹得案前的燭火開始搖晃,周洛安將手中的硃筆擱淺,然後輕輕合上了手中的奏摺:“你來了。”
除了對宇文徹那樣的強敵,周洛安幾乎從來沒有失算過。
“解藥。”
寒冽撕下遮面的黑紗,冷冽的眼神帶着前所未有的冷漠與殺意,這種感覺饒是周洛安對自己充滿信心也不得不有些忌憚他的實力。
畢竟,他是江湖人,曾經暗殺組織的最大首領。
周洛安挑眉,像是面對一個多年不見的舊友那般露出淺淺的陌生笑意,說道:“朕還是那個要求,要你點剎樓的全部實力爲我所用。”
從剛一開始,這一切都是局中局,他從沒有放棄過其中任何的一個心願和要求,包括得到寒冽的江湖勢力,包括讓宇文徹順利撤兵。
雖然沒有得到半點實質xìng的好處,但其實最大的贏家還是周洛安自己。
寒冽凝眉,他真想親自擰斷周洛安的脖子爲楚若安陪葬,可他是深愛楚若安的,就算是自己死去也不捨得她受到一點點的苦楚,所以即便又再大的不滿和火氣,他不會用妻子的xìng命去做賭注。
“還是那句話,我可以自廢武功退出江湖,能不能征服我的屬下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如果你連他們都無法掌控,那就算我將整個江湖都送給你,你也未必能成爲最後的王者。”
寒冽咬牙,這一次,務必要得到解藥。
周洛安沉思片刻,燭火將他深邃的眸光照亮,盡是讓寒冽覺得疲倦而煩躁的算計之色:“好,那並非是真正的毒藥,只是半顆解藥而已,會縮短她的發病時間,如果半年之內得不到另外半顆解藥,她……必死無疑。”
“希望這一次你能言而有信。她此生已過得十分不易,如果你還有一點點的良心,還有一點點對她的同情和愛慕之心,我希望從此以後你別再打攪她的生活,更不要再算計她什麼,因爲她已一無所有。”
不錯,失去了他,她真得將會是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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