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剎樓,無回堂內室。
蕭風急得火急火燎,楚若安整整昏迷了一天還沒有甦醒,按他的醫術她應該昨晚就有知覺纔對。
寒冽被他來回不停的踱步弄得頭暈:“別走了,本座看見你就心煩。”
蕭風一怔,擰眉望了他一眼,不怕死道:“哦,待會兒我給您開一副清熱解毒的湯藥,服用之後就不會心煩了。”
寒冽嘴角微微一抽,起身很不客氣地將蕭風攆了出去。
“喂!你幹嘛!你想幹嘛,我告訴你,別以爲你是樓主我就能容忍你欺負我師妹啊……”
蕭風被推倒院子裡,聽着房門被緊緊關上,頓時變成了他自己心煩不已。不過礙於寒冽的厲害,他一肚子的牢騷都不敢再說出口,只能先去廚房看看楚若安的藥熬好沒。
房間頓時變得清淨如許,寒冽居高臨下望着牀畔上昏迷不醒的楚若安,長眉入鬢,朱脣似櫻,精緻無暇的五官病態中透着堅強與倔強,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城外她抱着自己的腰,一遍又一遍的哀求不要丟下她……
寒冽這一生從未與任何一個女子那麼親近過,在他眼裡,女人無非就是兩種,一是嬌滴滴受不了半點苦楚的小白兔,一種便是賣弄風騷得理不饒人的潑辣角色。可是楚若安,彷彿是個例外。
“別丟下我,別……”
楚若安的夢囈如此清晰,微微輕蹙的雙眉彷彿裹覆着這許多天來的隱忍和堅強,在那一場可怕的刺殺裡終於讓她的承受能力超過負荷,在剎那間崩塌。
“放心。”
寒冽緊緊握住她不安分的雙手,然後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她便像是真得找到了救命的稻草,漸漸舒展了眉頭,脣角輕輕浮起一抹如朝暉般令人着迷的笑容,剎那讓寒冽不敢再多看,那種心悸的不安感,讓這個身爲江湖第一神秘幫派的主人變得如孩子般慌亂。
就在他遲疑間,楚若安慢慢睜開了雙眼,清亮的色彩像被天雨洗滌過的葡萄,璀璨得能夠讓寒冽看到她眼中的自己,一向平淡無波的臉頰上彷彿有幾許奇怪的尷尬之色。
“你……”
“我……”
她與他同時開口,卻又同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楚若安的視線落在彼此緊握的雙手上,忽然覺得他的手像火爐一般滾燙,可她竟莫名覺得即使被燙傷也不捨得放手。
然而寒冽卻在轉瞬間將所有情緒都收斂,恢復那一如既往的冷漠與遙遠,匆匆放開她的手,起身走至窗前,道:“你的毒粉的確能夠以一對十,不過你沒有絲毫功夫和內力,即使能夠逃過敵人的獵殺,也會累死在困境當中。”
楚若安被方纔一瞬間的溫暖甜到了心頭,不覺泛着笑意道:“所以我上次求你收我爲徒,不過你說從來不收女徒弟的。”
寒冽輕咳一聲,側首望着她:“這是點剎樓的規矩,自身的功夫絕不外傳,除非……”
“除非什麼?”
楚若安瞪大眼睛,剛要起身卻牽動了後背的傷口,同時疼得滿頭大汗,卻依然期待着寒冽的回答。
“沒什麼。”寒冽驟然避開她璀璨的眸光,神色再度恢復冰冷,“宇文徹快將京城掀翻了,看來非要找到你不可,晚一些時間本座讓藏刀帶你回去。”
聞言,楚若安的心情降至低點,卻又清楚的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要求寒冽爲她做些什麼,他能夠總是在生死一線間挺身而出,已是她流露異世最大的溫暖。
人不該貪心的,貪心會讓你失去擁有的所有。
因而,她慢慢將身子靠在背後的軟枕上,聲音變得極爲理智而清淺:“藏刀呢?他有沒有受傷?”
“哼,護主不利,犯了點剎樓大忌,此時他還在刑堂受罰。”寒冽口吻變得十分冰冷,儼然就是那高高在上掌握所有人生死的點剎樓主。
這種疏離的遙遠感,楚若安十分不喜歡。
“不怪他的,是沈琥精心謀劃的一場刺殺,他被沈琥困住才無法脫身。”楚若安心急之下忙替藏刀辯解。
結果,反而讓寒冽越發生氣:“他自己已經承認,若非他戀戰又豈會中了沈琥的計。”
“可是……”
“好了。他是點剎樓的人,自然要服從樓裡的規矩。”寒冽毫不客氣斥責了楚若安的心軟,後者雖然有些不快,但也明白這都是爲了她好。
……
午後,蕭風爲楚若安的傷口換了藥,又吩咐下人做了一頓可口的飯菜,如斯輕鬆歡樂的情境讓楚若安越發得不想回王府。
藏刀受罰之後,面色略微有些蒼白,楚若安輕聲問候了幾句,藏刀卻是滿懷歉意希望得到她的原諒。
“沈琥並非善類,以後我們多加小心便是。”楚若安擰眉,將蕭風送給自己的療傷藥轉贈給了藏刀。
“多謝主人!”
藏刀心裡十分感激楚若安的理解和原諒,也總算了解了爲何樓主說她與衆不同。
寒冽撇了眼桌上的菜色,復又斜睨蕭風一眼,冷冷道:“你無回堂的菜色真是太差了,本座一點食慾都沒有。”
蕭風懶得理會他,將最後一塊紅燒肉夾給楚若安,不鹹不淡道:“樓主近日操勞事務,勞心勞神,蕭風已經熬了一副味甘性溫的湯藥,既能治療樓主的心煩,也能調理您的食慾不振。”
寒冽眼角微微上揚,屈指彈了彈衣服上的灰塵,不答反問:“蕭堂主,大漠付先生對你的醫術和爲人連連稱讚,本座考慮你還是去大漠多陪付先生幾日的好。”
聞言,蕭風立刻耷拉着肩膀,將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紅燒鯉魚奉至寒冽面前,頓時堆着滿臉笑容,道:“樓主英明神武,對屬下呵護備至,簡直就是屬下的再生父母……”
“噗!”
楚若安聽到這兒,很不客氣地噴了茶水,而且望着面前十分惡搞的兩人咳嗽不已,藏刀匆忙上前用內力幫她順氣:“師兄,你們……”
對於蕭風與寒冽,楚若安一直摸不清他們之間的關係,起初蕭風對寒冽畢恭畢敬,而後寒冽不惜冒險親自去雍肅王府帶走蕭風,而今兩人又這般……難不成,真如她所想,這兩個男人是……
發覺楚若安的目光越來越充滿懷疑,寒冽倒不屑於解釋,可是蕭風卻不想自己的一世英名毀在這裡,於是便解釋道:“師妹你想歪了。我與樓主是有過生死患難的交情,也是這麼多年彼此唯一的陪伴,所以人前我尊他爲樓主,人後便時常開玩笑罷了。”
“原來如此。”楚若安頓時放心不少,“我很羨慕你們,不管生死富貴身邊都始終有人不離不棄的陪着自己。”
蕭風聞言,想到楚若安目前的情況,心裡十分不安。
而寒冽似乎能夠看穿蕭風的心意,他當下便開口,極爲嚴肅道:“本座接到消息,飛刀門二當家段平近幾日便會到達京城,有人買了他的性命,本座打算將此事交給楚若安去辦,你可能順利完成?”
寒冽望向楚若安,目光裡帶着瀲灩柔光,令楚若安有片刻沉陷。
“不行!她的傷還沒好,何況上次的事情差一點將她送上斷頭臺去!”蕭風並不贊成寒冽的意思,甚至有些抱怨寒冽不將楚若安的實際情況放在心上。
“對於雍肅王府,也許整座點剎樓都不能置身事外,唯有讓她爲樓中立下功勳,本座才能號召大家一起出面。”寒冽耐心向蕭風解釋道,亦或者是解釋給楚若安聽。
聞言,蕭風頓時語塞。
而楚若安卻表現得十分高興,她原以爲自己離開雍肅王府將會是很久之後的事情,如今寒冽肯給她機會,自然是想要儘早帶她脫離苦海,她當然開心不已。
“好,我答應。請樓主放心。”
寒冽欣慰地點點頭,對於楚若安的能力,他已經充滿信心。唯獨對她的心軟始終不能釋懷,可也許這就是她不同於旁人的一點,也總是讓他在鄙視之後又不免有些擔憂。
只是,楚若安並不知道,寒冽數次出手相救,已是爲她破例。
……
藏刀帶着楚若安回京的時候,發覺整座繁華的京城變成了一座牢獄,四處是巡邏的衛兵,擾得家家不能安生。
十四遠遠看見藏刀時,連日來緊皺的雙目終於舒展:“來人,快去通知王爺,就說王妃回來了!”
聞言,御林軍各個都鬆了口氣,他們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王爺發那麼大的火了,若是真的找不到王妃,恐怕整個京城都要淪爲煉獄火海了。而一向得意的沈琥卻在看到楚若安時,目中升起一股火焰,咬牙道:“王妃真是福大命大。”
十四立刻帶人上前想要接過藏刀懷裡的楚若安,卻遭到了藏刀的拒絕,他斜睨十四一眼,冷冷道:“她背上有傷。”
“御醫一直恭候在王府。”十四輕輕吩咐身後的衛兵推開,然後一路護送他們回府,路過沈琥身邊時,楚若安朝他輕然一笑,後者當即手握成拳。
雍肅王府就在眼前,可楚若安還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策馬而來的宇文徹,長眉緊鎖,那般高大偉岸的身影總是要將她頭頂的全部光線遮擋。
然後,讓她活在暗無天日的世界裡,永無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