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天色已晚,酒肆的客人也越來越少了。
只有歌女還在自彈自唱。
齊楚爲溫憲佈菜,小心地說道:“溫兄此番似有心事啊!”
溫憲已帶有三分醉意,言辭無狀起來,對齊楚說道:“齊兄有所不知,這雖說娶妻有娶妻的好,但是不娶也有不娶的好。我好生羨慕齊兄,孑然一身,無甚拖累。夜深人靜之時可以靜靜地思念遠在宮牆之內的佳人,豈不快哉?”
齊楚道:“溫大人有佳人在懷豈不更是快意?”
溫憲道:“是……可是……可是……我……”
齊楚道:“溫兄醉了,不如改日再聚吧。”
這時齊楚耳邊響起一聲平靜清和的女聲。
“把公子擡回去吧。”
話音未落,便有三五個家丁衝了上來,將溫憲架起。
齊楚擡頭一看,不由得嚇得目瞪口呆,眼前這個燦如春華、皎如秋月的貴婦人長相竟然與靜貴妃娘娘一般無二。
齊楚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差點就要跪倒在地。
不料那美人兒卻先開了口,說道:“這位大人怎麼稱呼?”
齊楚行了個禮,說道:“給夫人請安。卑職乃是太醫院齊楚。”
靜歡道:“原來是齊大人。我乃博爾濟吉特氏,靜貴妃娘娘的妹妹,因此齊大人看着眼熟。”
齊楚道:“見過溫夫人。”
靜歡道:“叨擾齊大人這麼久真是過意不去,今日先在此別過,改日請齊大人來府上再聚。”
齊楚道:“不敢不敢,溫夫人請。”
靜歡未再發話,與家丁一路扶着溫憲回公主府去了。
齊楚在原地愣神許久。
世間竟然有如此相像之人?
深夜,和碩長公主府。
靜歡將溫憲置於榻上,用沾了水的帕子爲他輕輕拭去額頭上的汗珠。
溫憲酒醉不醒,喊道:“靜歡!”
靜歡輕聲說了句:“我在。”
她突然想到那時他們新婚不久,他也是這樣在睡夢中喊出“靜歡”二字。
可是想來並不是在叫她。
靜歡已經累極,坐在地上,一隻手手搭在榻上,一隻手握住溫憲的手,就這麼靜靜地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靜歡早早起身梳洗,並將溫憲喚醒。
溫憲頭痛欲裂,說道:“什麼時辰了?”
靜歡道:“已到了該入宮的時辰,熱水已經備下了,可要起來梳洗?”
溫憲道:“昨夜明明在酒肆暢飲,如何又回到了府中?”
靜歡道:“額娘見你遲遲不歸,生怕出了什麼意外,便讓小廝們去各處尋你,後來才得知你與同僚在酒肆飲酒。額娘怕小廝們下手沒輕沒重,你也不會輕易跟他們回來,便讓我帶了人去把你接回來的。”
溫憲道:“有勞你了。”
靜歡道:“若是身子不適,不如派人去宮裡告假吧。”
溫憲道:“不必了,替我更衣梳洗吧。”..
少頃,溫憲已然裝扮一新。
靜歡道:“乘輦轎入宮吧,昨日的酒還未全醒,騎馬只怕會又受了風。”
溫憲道:“不礙事,我自小習武,這點風還守得住。只是你像是守了一夜,等會兒不用去跟額娘請安了,我安排人幫你跟額娘說。”
靜歡道:“夜裡有你在身邊,睡得更安穩些,此時並不覺得累。”
溫憲道:“平日裡辛苦你了。”
靜歡道:“快去吧,別誤了入宮的時辰。”
溫憲道:“秋天霜重,莫要輕易出門。”
靜歡微笑着說道:“我知道了。”
溫憲又回身望了她一眼,轉身步出房門。
入宮之後,溫憲徑直往太醫院走去。
齊楚正在研究脈案,聽說溫大人來了趕緊迎了出來。
齊楚道:“溫兄別來無恙啊。”
溫憲道:“齊兄見笑了。”
齊楚道:“裡面請。”
溫憲隨着齊楚進了內室坐下。
齊楚道:“太醫院只有這最尋常的紅茶,還望溫兄不嫌粗陋。”
溫憲托起白瓷蓋碗,輕呷一口,說道:“不錯。”
齊楚道:“茶可解酒,溫兄可多飲一些。”
溫憲道:“多謝齊兄,我已經無礙了。”
齊楚道:“不知溫兄今日來太醫院所爲何事?”
溫憲道:“倒是無事,只是見到齊兄便覺得親切,總想與齊兄攀談。”
齊楚道:“昨夜有幸見到尊夫人一面,尊夫人蕙質蘭心,氣度不凡,溫兄真是好福氣。只是我不明白,溫兄爲何不願回府反而喜歡與我在酒肆流連?”
溫憲道:“不如我們玩個遊戲,你有什麼儘管問,而我則什麼都不說。”
齊楚道:“有趣!有趣!溫兄果然與衆不同。”
說罷也拿起白瓷蓋碗飲了一口。
齊楚道:“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竟難以相信,世上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不過既然是姐妹,那便難怪了。”
溫憲嘴角微微上揚,並不答話。
齊楚道:“聽聞溫兄有三位夫人,這其一便是我昨日遇到的,出身博爾濟吉特氏的夫人,靜貴妃娘娘的妹妹。其二是左都御史大夫姚大人的千金,姚小姐早些年便在京城芳名遠播,更是世家小姐中數一數二的美人兒。而第三位夫人,旁人知之甚少,我也只聽說原本出身不高,卻得和碩長公主殿下做主替溫兄納入府裡,或許是溫兄心愛之人。”
溫憲道:“齊兄對我的家事可是一清二楚啊。”
齊楚道:“宮中人多嘴雜,在宮中辦差難免聽風就是雨。更何況溫兄不僅是皇親國戚,更領着護衛聖駕的要職,自然格外得關注些。”
溫憲再次低頭飲茶。
齊楚道:“可是溫兄想與我玩這個什麼都不說的遊戲,想必事實如斯並不是那麼輕易猜出來的。那麼也就是說,三夫人也並不是溫兄心愛之人。溫兄心愛之人怕是在三位夫人之外了。”
溫憲擡頭看了齊楚一眼,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齊楚道:“溫兄三位夫人都頗具美貌,京中無人不知,那想必溫兄看中的並不是美貌。二位夫人一個是貴妃娘娘的妹妹,一個是當朝一品大員的千金,也是頗有家世,那麼溫兄看中的也並非家世。唯一沒有家世的三夫人剛纔也推算出了並不是溫兄心愛之人。可是我隱隱覺得,我若想贏得這個遊戲,最大的關竅還是在三夫人身上。和碩長公主殿下與皇上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份,在朝在野都有威信,想來即便是側室也不可能讓溫兄娶一個全無家世的女子入府,更何況是長公主殿下親自做主迎娶的呢。所以三夫人即便不是溫兄心愛之人,也一定與溫兄心愛之人有着某種關聯。溫兄,我說得對麼?”
溫憲笑道:“齊兄,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齊楚也笑道:“那就是說,我說得沒錯了?可是還有一個地方不對勁。三夫人既然沒有家世,與她有關聯的人若是她的親族姐妹,大可娶進門,又何必繞那麼大的圈子?所以想必這關聯不是明的,而是暗的,涉及到一個只有長公主和溫兄才知道的秘密了。”
溫憲道:“時候不早了,這茶也喝好了,我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看齊兄。”
齊楚笑道:“溫兄慢走。”
溫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太醫院,心中卻有一絲暢快淋漓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