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回了安樂堂,見葉十一還在整理方琮的醫案就上前道:“十一兄放心,她的淤血已吐出來了。”
十一鬆了口氣:“那就好,總算是能保住她這條命,不然九爺那邊無法交代,我也沒辦法過關。多謝李兄,這份情兄弟記下了,以後有需要的地方只管開口,兄弟萬死不辭。”
李大夫擺手:“我只是盡本分而已。方姑娘接下來只要靜靜調養就沒有大礙了,雖然她身邊跟着的人不多但都很忠心,現在又有九爺和將軍府的人照顧她,想來那些不好的事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葉十一先是想起自家主子的行徑,只能尷尬一笑,後又想起雲間寺裡方琮的異狀,面上也多了些鄭重:“方姑娘初來亞城,總有些不開眼的人,不過現在我倒是更想知道還有誰願意不開眼呢。無論如何,這陣子多謝李兄幫忙,小弟要先回府同九爺覆命,改日九爺必當有大禮奉上,先告辭。”
十一這幾天都在爲方琮的病情忙碌,並未處理亞城內的瑣事,離開安樂堂回府的路上他依照慣例巡視九爺名下的幾家店鋪,處理一些緊急要務。讓他意外的是小嬋竟然送來了消息,不是通過他們約定傳遞消息的店家,而是之前小嬋離開的那家店。店內管事對這件事也是一頭霧水,只說小嬋從對面的千色坊買了東西出來後就匆匆趕回柳府,在經過店前的時候絆了一下,傍晚夥計打掃的時候發現了通傳信物被塞在門縫裡面。管事不知事情緣由大小,只能等十一過來的時候再說。
十一打量着手裡的玲瓏小石:這是小嬋要求見面時使用的信物,她進入柳府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本着安全爲上的原則,九爺沒有向她索要消息,而小嬋也只是偶爾遞出自己目前平安的消息,像這樣慌慌張張地表示要見面,就很耐人尋味了。說起來外頭的夥計都說這幾天沒有見到柳茹,小嬋又這樣匆忙行事,難道柳府裡出事了?十一帶着信物快速返回府邸,將各家店鋪上報的消息回稟給九爺。
九爺見十一神色凝重的回來,當下也變了臉色:“怎麼這樣早?難道是她的病真的……”
十一忙將手中的信物奉上:“方姑娘已經將殘毒吐出,之後必須要靜養!九爺不必擔心,屬下此次急着回來是因爲在別的店中發現了小嬋聯絡見面的信物。”十一幾句話說的抑揚頓挫,那個“必須”咬字尤其重,意在提醒九爺短時間內不要繼續打擾方琮比較好。
九爺聽聞方琮無恙,總算是放下心來,他拿過那枚信物看了看卻笑了:“這麼巧,我這裡也收到了一樣東西。你瞧瞧可還認得?”說着將一個精緻的錦盒推到十一面前,“她的這樁婚事是她親口要求父親去爭取的,爲了能成功甚至不惜扯上燕婧幫忙。他父親倒是很贊成這樁婚事,畢竟七哥是嫡末子啊。”
十一打開盒子瞥了一眼又滿臉嫌惡地鬆了手:“幸好李瑾兒在容貌上略遜一籌,不然憑着她的心機足可以入宮和柳嫣一較高下。只可惜她的心太高了,超過了她的家世,她的人,這幾年更是不顧身份地四處交際,恨不得削尖了腦袋往宮裡鑽。當年她巴結奉承爺的那份殷勤現在總算換了人,不知道七皇子娶了這樣一個女人回去是什麼心境?只這份禮送的奇怪,爺跟她早已沒了關係,她爲什麼給爺送禮?”
九爺冷笑:“她成了七皇子妃自認身份在我之上,算我的半個長輩,所以送來一件東西敲打我,順便賣我個人情,方便以後討價還價。嗯,確實算得上精明,只是這心思和眼光都未免太虛空了。別人送我這樣的東西代表的是矜貴和心意,但她送我這樣的東西,除了不合身份之外,還順便把七哥賣個徹底。”
十一顯然沒想到這一層,他思索片刻道:“之前雲繡風靡亞城,價格不斷攀升的時候雲娘卻沒了蹤影,更怪的是自那之後亞城裡連一件新的雲繡都沒有出現過。這件繡品很明顯是給男子用的,看布料的紋樣就知道是今年新賜下來的宮緞,這是不是代表着雲娘在七皇子府裡呢?”
九爺搖頭:“看的不夠細,這種料子是今年四月時太后賜給三哥和七哥的,這個紋樣我記得應該給了三哥,他們兄弟素來要好,互贈這類稀罕東西也是有可能的。雖說繡這樣一條腰帶需要的時間不短,但這也只能說明雲娘在六月之前還在三哥或七哥的掌控之下。李瑾兒和七哥大婚,宮裡賜下來的東西絕對不會少,但都是過了名錄的,若立刻送人定會讓人發現端倪,只有送七哥私存的東西才最安全。七哥私存了一條用今年獨賜給他們兄弟的宮緞製成的雲繡腰帶,李瑾兒真是送了份大禮來。聽說前月王相夫人送了件天青牡丹的雲繡入宮,太后喜歡的不得了。這條腰帶雖是男用的,但若是給了太后送人應該不會丟面子。十一,你去收拾些老人家喜歡的東西,明日一起讓人送進宮裡去。話該怎麼說不用我教吧?”
十一嘴角一勾:“屬下明白。爺,小嬋雖送來信物但並沒有後續動作,屬下擔心另有內情,可否……”
“不行,柳府的事情咱們還沒弄清楚,貿然前去只會讓小嬋陷入危機,”九爺道,“小嬋是個聰明孩子,做事定會思慮周全,她既然沒有消息送來就代表現在還不能見面,還是先等一等。宮裡安排的人是不是出事了?爲什麼我都聽到的消息,他們卻一點也沒有傳回來?還是說他們把消息送到你手裡了?”
十一搖頭:“屬下方纔並未收到任何關於宮中的消息,不過爺知道,宮裡的消息很難能立刻傳出來。”
九爺蹙眉:“所以我才問你那些人是不是出事了?”
十一這才察覺出問題:“爺說的是什麼事?”
九爺嘆氣:“時隔兩個月,柳茹終於進宮探望長姐,兩人談了些什麼沒人知道,但晚膳前柳嫣跪求聖上寬恕,最後柳茹連晚膳都沒吃就匆匆離宮了。這些是昨晚我從負責宮中灑掃的雜役口中得知的。”
十一愣住:“柳妃娘娘不是聖寵正隆麼?整個後宮只有她的妹妹可以每月入宮探望,這樣的女人還需要……也對,她連每次哭出來的眼淚滴數都是提前算計好的,別人看着不起眼的小事,她都能充分利用然後爲自己掙得別人無法想象的利益。既然爺不放心,那麼明天屬下辦完差事後會在宮裡多走動的。”
九爺點頭:“在宮裡別太引人注目,還有,庫房裡的珍貴藥材,只要方琮需要,可直接拿走,去吧。”
十一領命而去,心裡對方琮的認知和九爺對她的重視程度都再次向上調整了一個檔次。十一準備好次日送入宮中的禮物後,因惦念小嬋和宮中的消息,又特意往各家聯絡的店面走了一趟,依舊一無所獲。
水色擡手取下自己的髮簪遞過去:“主人,那根簪子是您從玉華宮帶出來的,沾了血就不能繼續用了,而且看起來也不夠鋒利。奴婢的這根簪子是新磨的,紮下去絕對能見血,要不然您用這個?”
方琮擡手將髮簪扔了過去:“油嘴滑舌!罷了罷了,去把我的屋子收拾出來吧。”
水色接住方琮扔過來的簪子,小心放在一邊:“主人不生我的氣了?”
方琮淺笑:“只是失望而已,何談生氣?出去吧,明天給我回話。”
水色搖頭:“我不走,我要留下來服侍主人!以後無論什麼事我都不會瞞着主人的!那兩張喜帖的事,我也猶豫過很久,本想直接燒掉,但又怕主人知道後會生氣……”
方琮的笑容瞬間變得燦爛:“你早就料到有朝一日我會知道這件事?還是你覺得能一直隱瞞下去?”
水色猶豫片刻道:“我沒想過這些,當時只是覺得那兩張帖子如果被你看見就不妙了,所以就藏起來了。可是事到如今,我除了這個還能拿出什麼東西用什麼方法讓主人生氣?”
方琮瞥了她一眼:“你非要在我入浴前更衣的時候說這些?!”
“這是跟主人學的!爲達目的可以使用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手段!”水色據理力爭,“我不走,也不會讓主人走,我要跟着服侍您!我用幻香是有些過分了,但如果突然拿出那兩張帖子,我擔心……”
方琮看水色怎麼都不肯離開就嘆了口氣:“水色,繼那個登徒子之後,你也想看我沐浴?你知道玉華宮裡那些意圖對我不軌不利的宮人都是什麼下場的,又何必在這裡死撐?你替我瞧瞧燕姐姐去,稍後我就要回去休息了,身邊不用人服侍。啊,這幾天如果李大夫送來額外的補品藥材,你一概別收,如果有我必須要吃的藥,就問出名目和用法,回頭咱們自己準備。燕姐姐送來的補品不少,她在這裡小住的期間,每晚臨睡前都讓她吃一碗安神湯,用我留下的那些珍珠粉。”
水色應了一聲離開了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