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山上的夜就比亞城更涼一些，方琮喝了藥早早就歇下了。燕婧吃了些水色送來的素菜，也就吩咐流花收拾牀鋪安歇。柳嫣白天沒有休息好又捱了訓斥，天還沒黑就直接躺下了，柳夫人打發車伕把空箱子和幾個僕婦送回家，身邊只留了四個丫頭和兩個婆子給自己和劉萱如使喚，這家人也很早就睡下了。太后的院子裡熄了燈，只有最內側的房間還亮着燈，小嬋梳洗一番換了藥，臉色發白地昏睡着。
太后看着秋姑姑給小嬋喂藥：“這藥管用麼？”
秋姑姑擦了擦小嬋臉上的冷汗：“都是救命提氣的最好的藥，剛纔幾個太醫都說小嬋傷成這樣已是救治無望，只能靠這種藥續命，撐過一天算一天。這裡頭加了一些醒神的藥，可以讓小嬋快些醒來。太后，老奴今天詳查了這些年宮裡和玉華宮的交易記錄，一切正如小嬋所說的那般竟沒有絲毫出入！老奴本想將東西都帶過來給太后親自查驗，可是皇上的人突然出現，老奴怕惹人注目只挑了幾件要緊的帶來。”
太后點點頭：“哀家已經料到了，你拿來的東西也看過了，可越是這樣越讓哀家心寒。”
小嬋嗆咳了兩聲醒了過來，秋姑姑連忙摁住她：“好孩子，別急着起身，你剛吃了藥太后讓你好好歇着，姑姑給你去拿點吃的來。”說着收拾了藥碗藥瓶退出裡間，去門口守着讓太后安心問話。
太后柔聲道：“小嬋，你安心歇着，哀家問你件小事。七皇子和九皇子的事除你之外可還有人知道？”
小嬋道：“奴婢不敢確定，因爲奴婢並不知道柳妃當初是讓誰做得這件事。若是七皇子察覺到這些只怕也是瞞不住的。九皇子的那件事知道的人應該也不多，只是關於葉家的事，表面上看着是被壓下去了但真問起來說什麼的都有。奴婢想着與其將來讓葉家分家的人鬧到亞城，還不如現在就實話告訴太后，反正奴婢賤命一條，能有個全屍入土也就值得了。太后不必擔心，奴婢曉得輕重。”
太后點點頭，又覈實了一些細節才起身道：“你吃點東西好好歇着吧，這是哀家在寺中的禪院，絕對不會有人再來傷害打擾你。”話音剛落，秋姑姑便端着食盒進來，太后轉身出去。
小嬋吃了點東西就道：“麻煩姑姑了，小嬋吃好了。”
秋姑姑搖頭：“別擔心，外頭一切都好，睡一會兒吧。”秋姑姑收拾了碗盤也離開了內室。
太后低聲道：“哀家聽說柳家夫人遣走了幾個下人，二更不到她們的禪院就滅了燈。哼，做了那麼多孽，枕着親生女兒和那麼人的屍骨血鬼，她們竟然還能睡得安穩！哀家既是爲國祈福，隨侍的柳妃自然也要認真供奉。你去跟寺裡的管事僧人打聲招呼，就說柳妃要去前殿徹夜跪經，柳家人身爲皇親也要給衆人做個表率，閒雜人等就不必跟過去了，那些人還不配靠近前殿。等等，柳家的事可查過了？”
秋姑姑低聲道：“老奴查清楚了，柳家夫人帶在身邊的那個女子名喚劉萱如，是個孤女，只因家中遭難才隨父母來亞城投奔親戚，後來父母過世，她被管事姑姑選進宮打雜。柳妃因着這段時日宮裡有不少空缺便讓內務府補上幾個新人，柳妃讓人關照了內務府，補上來的幾個新人與柳茹都有幾分相似，而這劉萱如便在其中。之後柳妃多次設法送這些容貌與柳茹相近的宮女去給柳夫人相看，最後幾經挑選才定下了劉萱如。今日柳妃剛進寺裡就送了劉萱如一身衣服，用的是聖上御賜給四妃的衣料。”
太后冷笑：“柳妃籠絡人的手段向來高明，如此說來，柳家人對劉萱如又如何？”
秋姑姑回：“老奴盤問了幾個下山的僕婦，她們身份低微不知其中詳情，只說管家吩咐她們務必照顧好劉萱如，所有下人皆稱其爲如小姐，柳夫人喚她如兒，便是柳妃與她也是以姊妹相稱。老奴又問起柳茹的去向，那些下人也不知情，只爲首的婦人說曾聽管家隱約提起過，柳茹深蒙聖恩由聖上親自賜婚給七皇子，柳夫人對此異常高興說這是光耀門楣的大喜事便讓柳茹攜聖旨歸鄉祭，大約還要再過一段時日才能回來。她們反覆辯駁說是因柳妃送了如小姐新衣服，夫人說沒有好顏色胭脂才讓她們下山採買的。”
太后哼笑一聲：“安排得倒是周密，若哀家不知道這件事，只等過幾天柳嫣找到精通易容的人給劉萱如修了臉皮，她再稍作安排便可讓一個宮女出身的孤女義妹悄無聲息的死去，然後歸鄉祭祖的柳茹便會回來，最後等着七皇子娶人過門。她還是柳妃娘娘，她們柳家也能延續兩輩人的榮耀，當真是好算計！”
秋姑姑忙勸慰道：“太后息怒，好在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那劉萱如也是個糊塗的，這世上哪裡就有這樣現成的好事，她現在對一切都不知情。奴婢這就去給柳妃傳懿旨，那劉萱如……”
太后嘆了口氣：“先看看柳家人的反應吧，哀家都已經提示到了這個份上若是她們還不知悔改就別怪哀家不客氣！阿秋，你盯着點，若是柳家人真的帶着劉萱如進前殿，你就將劉萱如帶到哀家房裡來。”
秋姑姑立刻出去辦事，不過小半個時辰就領着劉萱如進來了。劉萱如恭敬規矩地上前給太后行禮，用的是平民拜見太后的大禮：“民女劉萱如拜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喝了一盞茶才懶懶道：“起身吧，阿秋，賜座。你擡起頭來，哎呀，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劉萱如依言起身行禮：“民女名喚劉萱如。”
“可哀家瞧着你的模樣竟和柳家二小姐有八九分相似，”太后擺擺手，“起身吧，不用這樣拘謹。柳妃自願去前殿敬香，柳家甚爲皇親自然也要做個表率，可你與柳家非親非故的，怎麼也要跟去前殿呢？”
劉萱如立刻跪下：“太后恕罪，之前民女是依柳妃娘娘吩咐去柳府做事，柳夫人就說民女的樣貌與柳家二小姐有幾分相似。柳夫人因二小姐歸鄉祭祖，多日不能回家而思女心切，又見民女身世可憐便收民女做了義女。方纔之事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並不敢隨義母和義姐前殿敬香，只想在外頭跟着照應，可義母和義姐都說跪經時殿門需要關閉就讓民女到殿內守着。民女無奈只能跟着進去，恰逢秋姑姑去送經書佛香，又說太后宣召民女，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道：“這麼說你是柳夫人剛認的義女？不必起身行禮，照實說就罷了。”
劉萱如點頭道：“是，因爲柳茹姐姐尚未回到家中，所以現在還不能將民女的登入柳家族譜。民女不知爲國祈福敬香有這麼多規矩在內，民女無心冒犯皇家天威，求太后恕罪！”說着端端正正一跪一拜。
太后點點頭：“你倒是個乖巧懂事的，哀家也挺喜歡你這樣的性子。這幾天哀家要帶着一衆女眷爲國祈福，你身份尷尬不便參與其中，這幾天就先跟着秋姑姑做事，吃住就在哀家這邊。至於認親一事，現在你的名字沒進柳家族譜就算不得柳家人，你也不用靠得太近，等祈福結束，哀家會替你過問此事。”
劉萱如乖巧應下，對着太后恭敬一拜：“民女謝太后體恤之情。請太后容民女先去院中收拾下隨身的衣物，稍後就回來跟着秋姑姑做事。民女謝太后寬宥，民女先行告退。”
太后道：“阿秋去幫着如姑娘收拾東西，晚上涼，經過前殿的時候提醒僧人要關好門戶，小心燭火。”
秋姑姑應了一聲，跟在劉萱如身後離開。不多時劉萱如就帶着一個小包袱跟在秋姑姑身後再次進到太后屋裡，她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就跟着別的宮女退下。太后看着秋姑姑低聲道：“如何？”
秋姑姑點點頭：“劉萱如的東西不多，外邊的衣服都是簇新的，料子樣式也都是好的，可惜貼身的小衣全是舊的，她身上佩戴的首飾有一半是柳茹曾用過的，餘下的也多是賞賜之物。太后，柳家未雨綢繆只待柳嫣做好準備，劉萱如就會成爲柳茹。奴婢還在劉萱如的房間裡發現一個小香爐，裡面未燃盡的香料碎末看着與小嬋拿來的很像。奴婢隨口問了一聲，劉萱如說那是柳夫人怕她聞不慣佛香的味道才送的安神香。說到這個，老奴想起一件事，今天白天老奴曾到柳嫣宮中查探情況，但她的寢殿進不去人。”
太后點點頭：“看來小嬋說的關於柳嫣宮中的一些事也不是假的……好，後宮女人竟然算計到皇家頭上來了，好得很！阿秋，你看住了劉萱如，她若當真不知情，哀家自會饒她一命，若是她跟這些有牽扯，那就怨不得誰了。”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