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外院的情形如此相似,而柳家人的反應也完全一致,他們根本不給任何人顏面,一口回絕。王相等幾位大人臉上掛不住,內院的夫人們也覺得顏面無光。倒是族中的長輩說了句話:“柳家人做事從來 都坦蕩蕩,如今他的棺木未封,便是讓這位先生看上一眼又如何?與其讓他在這裡引人猜疑,還不如直接讓他斷了這個念頭!管家,你帶這位先生去靈堂看上一眼,幾位大人若不介意也請一同去做個見證,也免得將來再以訛傳訛。這位謙嶺先生這邊請吧,不過老朽話說在前頭,看清事實後還請你付出代價!”
謙嶺對着老者一拜:“若是能查明真相,謙嶺死而無憾!多謝老人家成全!”言罷走入靈堂。
王相看着謙嶺的背影搖搖頭:“列爲大人,謙嶺是我的學生,今日他若是闖下禍來,我這個做老師的責無旁貸,但無論如何這件事與各位無關!各位大人若有要事在身不妨直接回去,我送謙嶺一程。”
幾位大人搖頭:“此事頗爲匪夷所思,我們願意做個見證,謙嶺爲人沉穩斷不會毫無根據地胡說,若他所說屬實,我們都留在這裡反而能幫上一點忙,若他真的推斷錯誤,我們在這裡也能幫上一點忙。”
王相感激一拜,頓時做哽咽狀,幾位大人忙不迭相勸。靈堂停放的棺蓋被緩緩推開一半,只聽謙嶺撕心裂肺地喚了一聲“謙芊”就肝腸寸斷地痛哭起來。此時,一位身着素服的絕色女子從通往內堂的門內繞了出來,她幾步奔到棺木前看了一眼,哽咽地喊了一聲“小妹”後那眼淚就如斷線之珠般滾落下來。
王相等人不防有女子突然進入正堂,正要退避卻見那位招待他們半日的老者突然跌倒,幾人擔心再出人命只能進入正堂救治,棺木內的情況立刻映入幾位大人眼中,他們齊齊驚歎一聲,紛紛喊着“罪過”上前扶起了昏到的老者。此時就聽身後過道里一陣尖叫,原來是幾位追在青蘿身後的女眷看見了棺木中的慘狀。青蘿扶着棺木道:“幾位大人,小女青蘿,是這棺木中紫衣女子的姐姐,我的小妹啊……”
王相冷眼看向管家:“你們柳家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是來祭拜柳老爺的,爲何棺木中還有這麼多女子的屍身?還有爲何這些女子都身帶土痕,棺底的那具薄棺爲何也滿是土粒,難道這纔是柳老爺的棺木?你們竟然不過七七就將人草草下葬!現在爲了受人祭拜又將他挖出來!你們這根本是作孽!”
管家臉色煞白抖如篩糠,只能囁嚅着道:“不,不是的,各位大人們請聽奴才說……”
王相怒斥:“你還有何辨辭!我本以爲是我的學生因承受不住幼妹去世的打擊而失禮於人前,如今看來這位喚作青蘿的姑娘也同樣是苦主,你們柳家爲何要殘殺這十名宮女?!各位同僚,今日之事我們有目共睹,老朽無心苛問往生者的人品,但請各位看在這些無辜喪命的弱女和苦主的份上說一句公道話。”
靈堂的動靜早就驚動了所有人,以王相爲首的大臣,尚未離去的商戶,就連內院的一些女眷都擠了過來,偌大的正廳頓時水泄不通,更別提門口還跪着那些嚶嚶哭泣的女人再加上陸續趕來的客人。柳家一時間雞飛狗跳,王相拿出了當朝砥柱的風範,和幾位大人一起將讓人堆積在棺木中的十具女屍全部取出,只剩下一具帶着土的薄棺躺在碩大棺材的底部,顯得分外單薄淒涼。
王相等人爲了保護柳家的顏面而沒有報官,只在正廳處幫着辨認女屍身份。謙嶺跪在幼妹的屍身面前,輕輕碰觸着她折斷的頸骨沉痛道:“老師,學生也認得這位身着黃衣四肢俱斷的姑娘,她姓李名芳,與幼妹同年入宮,如今家中只有一位病弱祖母,身世當真可憐。我願安葬這位姑娘並照顧她的親人,只是若在場各位有認得這位姑娘的還請幫忙隱瞞一二,我怕老人家受不住……”
青蘿掩面而泣:“民女雖不知幾位大人身份,但今日幾位大人的恩情民女沒齒難忘!民女的妹妹性格稍有內向,上次入宮探望她時我曾聽她提及被安排出宮到柳府做幾天事,我當時還想若能出宮總會多些機會相見,不成想她自此杳無音訊……今日若非列爲大人仗義執言,我妹妹和這些姑娘所受的屈辱不但要永不能得見天日,而且更要以這等姿態和仇人長埋地下!我妹妹是清白女子,如今卻受此折辱……請各位大人爲民女及亡妹做主!也幫助另外幾位不明身份的姑娘能回到家人身邊安葬……”
幾位在內堂處的女眷心軟,聞言由不得淌下淚來,王相等人亦十分動容。各位商戶有膽子大的也上前幾步幫着辨認女屍身份,很快又認出了幾人,當下就有熱心人自願去聯繫其家人。柳夫人眼見着內院外堂全鬧了起來,心知這次的事難以善了,連忙喚來柳嫣留下的心腹丫頭命其火速回宮說明情況。
不到半個時辰外堂的女屍身份都辨認完全,除了李芳的家人不能前來,其餘的都認了屍體。一時間羣情激奮,口口聲聲要讓柳夫人給個說法。正在最熱鬧的時候金三粉墨登場!他一臉吃驚地看着地上的女屍道:“柳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您收了我攬月樓的錢,居然還打我的臉面!”
方琮撲哧一笑:“真看不出,金三還有唱戲的天分!”
華琛幽幽一笑:“畢竟是屬下吩咐的,他自然要賣力些,更何況他免費啊。五千兩黃金剩下的部分屬下都交給了柳家夫人,能掙多少就看柳家的膽子有多小了。至於屬下僱來的那個男人,其實他爲人非常公正,若非看在那些無辜慘死的女子的份上,他今日絕不會動用這麼多人脈,三千兩的價格已經公道了。”
水色突然道:“主人,那丫頭鬼鬼祟祟的,難道是要去宮裡給柳嫣送信麼?”
方琮點頭:“你想怎麼處置?”
水色冷笑:“四肢斷其三,五感去其四,然後把柳家的罪狀掛在她身上丟在皇宮門口!”
方琮一指頭戳上水色的腦門,用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以極度痛心疾首的語氣對華琛道:“我跟你說了多少回了!讓你仔細點防着她!那些破玩意兒別讓她看見!你看看,你來亞城才幾天,她就跟着學壞還變得沒腦子了!你賠!還有啊水色,別做這麼費力的事,你灑點幻人香把她丟給柳夫人不就完事了嗎?”
水色也很恨瞪着華琛:“你還愣着做什麼!把幻人香給我呀!我身上又沒有那種東西!誰要一整瓶了,份量少一點不行嗎?!嘖,笨死了!把你的手帕給我,回頭我洗乾淨了賠給你!”好容易折騰完,她這纔拿着華琛的手帕下車,等那丫頭快要跑到馬車前的時候猛然將帕子甩在她的臉上。水色大呼小叫地將人扶了起來:“哎喲,對不住,瞧我慌慌張張的,你沒事吧?哎,你是柳家的丫頭啊,錯了錯了,在這邊。”說完將幻人香往她眼睛上一抹,趁着她視線模糊頭腦暈迷的瞬間將人推進了柳家大門。
方琮看着水色輕笑:“你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了,那點幻人香只能維持不到兩刻鐘,希望她能順利把柳夫人認錯成柳嫣。一直在這裡坐着有點乏了,不過金三這出無辜戲演的還不錯。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柳夫人收了錢不辦事,說他爲了給幾個女孩子脫除賤籍實在沒辦法纔出此下策,還說爲了給柳老爺辦喪事,他跑遍了亞城才湊足十個這幾天去世的妙齡女子的生辰八字。你看他這話說得多好,各位客人看着地上躺着的十位女子可不就什麼都明白了。哎喲,柳夫人出來了,看樣子那丫頭把話說得很明白啊。”
水色吩咐馬車向前駛去,尋到一處無人經過視野開闊的坡道停下,支起車窗看戲。柳夫人被人圍着,臉色乍紅乍白,拼命揮舞着雙手斷斷續續地解釋着什麼,可惜人證物證俱在,實在容不得她反駁。王相等朝臣眼看形勢混亂,當下厲聲喝住衆人,着人寫好供狀,安排苦主將親人屍體帶回去好生安置,並由柳家支付每戶紋銀一千兩。金三這時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立刻撕掉了手中的十張生辰八字,並拿出了柳老爺柳夫人共同簽字留章的文書,上面寫着要給五位女子脫除賤籍,共收取費用黃金三萬兩。
金三又取出一張文書:“這五個女孩子身世飄零誤入風塵,我雖然做的是風月生意但還沒丟了人性,我不想讓她們學那些東西幾年後跟着登樓獻藝,但總留在攬月樓總不是辦法,所以我不惜重金也要趁着她們還小的時候給她們一個清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