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見方琮有興趣,連忙放下手正色道:“七皇子沒有喬裝改扮,就大喇喇坐在巷口馬車裡盯着冒牌的柳茹進門。宮人們說七皇子最開始瞧見人影的時候臉上還有笑模樣,顯見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可沒想到一旁的憨兒也瞧見了走下馬車的人影,立刻扯着嗓子就喊了聲四姐姐,七皇子那臉色可真是……”
方琮點點頭:“我料定七皇子認得小嬋,既然他對未過門的妻子這麼上心,那麼有些事也該讓他知道。”
水色道:“奴婢這就讓小嬋準備起來,只是時間上該怎麼拿捏呢?”
方琮勾起脣角:“既然太后留姐姐在亞城過重陽,想必那天宮裡會有安排,到時來的人肯定不少。若太后今年還有興致去濟雲寺登高那麼我們也去湊個熱鬧;若只在宮裡辦宴會,我們就不好過去,那麼我們就要爲小嬋入宮安排一個最巧妙的理由和最合適的人選。七皇子這條線不能放,他可以帶小嬋進宮。”
水色點頭:“說是這麼說但還是要打聽清楚那日的安排才能準備好一應對策。奴婢會安排人多勸太后繼續去濟雲寺登高的,同時也會想辦法安排合適的人勸說皇上和列位太子一同陪遊。”
方琮道:“濟雲寺那邊就不用去了,有些事做得太完美反而是破綻。小嬋那邊你還要多費心,等柳嫣知道了柳家的消息再送小嬋從宮裡逃出來,我想七皇子會很樂意救走她的。小嬋的身體將養的如何了?”
水色搖頭:“若非藥效還在只怕早就撐不下去了,手腳的指甲長出來了一些身上的皮膚看起來也正常。小嬋很聰明,奴婢猜想她可能已經知道主人要她做什麼了,但是她並沒有任何排斥也沒有聯絡任何人”
方琮點點頭:“去吧,就跟她說去見七皇子只是開胃菜,我會把整個柳家都拖入地域給柳茹陪葬的。好了,正事就說到這裡,我們接下來該談談九爺的問題:昨天你爲什麼要去找他,還把他帶回來了?”
水色面容不改:“難得聽主人說做什麼都沒興致,所以奴婢就把想到的可能會讓主人有興致的人給帶來了。雖然奴婢很討厭那位但看在他能讓主人提起興致的份上,奴婢勉強可以不揍他,後來華琛也說奴婢做得好,不過奴婢想了想發現主人這次都沒有爲了這件事跟奴婢生氣,所以奴婢覺得自己做得對。”
方琮不知怎麼的就想起昨天唐靖捧着茶盞垂頭說話的樣子,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她對水色擺擺手:“下次不要做這種事了,我不想和皇族再有牽扯。等玉凝的孩子生下來,我就要回玉華宮了,也不知道玉凝能不能熬過這一劫。按照宮規那孩子應該成爲我的繼任者,待我成爲玉華宮宮主之後那孩子就是小宮主了。水色,你不要跟我回去就留在朗悅莊,和他們一起生活,好不好?”
水色許久沒聽方琮說起這些,猛然聽來竟覺得恍若隔世,她的臉上沒了那種愉悅快樂的神情:“主人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主人先歇息片刻,奴婢去問問宮裡的消息好給小嬋安排。”說完轉身就走了。
方琮揉揉額角:“本來就是逃出來的,逃出來的都是喪家犬,喪家犬到哪裡都是要逃的……還真以爲自己能在亞城生活下去呢,結果一個嬰兒就能把我逼回去。華琰,你的心究竟是要有多狠才滿足……”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當天入夜時分,柳夫人派去給柳嫣傳遞消息的心腹被震怒的七皇子半路攔殺,水色和小嬋在一旁冷眼看着七皇子命人毀屍滅跡,小嬋突然跪下對水色道:“時間來不及了,方姑娘說得對,我不能讓七皇子在這時候進宮鬧事。多謝方姑娘和水色姑娘這段時間的照拂,我一定會活着回來。”
水色看着小嬋跌跌撞撞地向着後面跑去並從另外的方向繞了出來,正在埋屍的衆人一愣,七皇子神色一冷:“喲,從哪兒冒出來的丫頭?你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在那邊偷看了多久?嗯?你認不得認得地上的那個死人?茫茫人海,相逢即是有緣,我送你們去下頭再續緣分好不好?”
小嬋瑟瑟發抖,手上綁着的藥物都是髒污,聲音都出顫抖的恐懼:“奴婢,不認得,大爺,奴婢什麼都沒看見!您放過奴婢吧!奴婢好不容易纔逃出來,求大爺高擡貴手饒奴婢一命,奴婢會立刻離開亞城,永生永世都不回來!大爺您發發慈悲……”小嬋一番哭求,功力雖顯稚嫩但也是唱作俱佳。
七皇子看着不遠處的人突然蹙眉:“慢着,將她帶到我面前來!”
水色看見七皇子認出了小嬋的身份就鬆了口氣:這齣戲演出來了,總算是沒有辜負這些時日的心血。水色悄聲離開,返回朗悅莊。七皇子看着一身狼狽的小嬋忍不住蹙眉,他昂首道:“此刻天色已晚就不進宮了,你們把那邊處理乾淨再回去。我記得你是叫做小嬋,一直在柳家二小姐身邊服侍?”
小嬋瑟縮了下,恐懼的神情之外又蒙了層防備:“不知道大爺是哪位貴人?”水色教過的,這種時候不要回答對方的任何問題而且還要反問對方,這樣纔會讓對方深信你的恐懼和有話不能說。
七皇子眉間鬆開低聲道:“我是唐章。”
小嬋立刻瞪大眼睛,掙扎着就向車門退去,做出一副要跳車的樣子。唐章眼疾手快地將人抓了回來,這才注意到小產生手上包着弄髒了的藥布,此刻正有血液滲出,他微微眯眼嘴脣一勾:“我不是來殺你的,現在也不想殺你,但如果你不將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說出來,我隨時都會改變心意。”
小嬋一臉瑟縮地思考了一番然後才低聲道:“小姐被大小姐害死了。小姐她並不是那些人說的那樣囂張跋扈,她只是因爲心地太好又心軟才屢次被大小姐算計。”小嬋垂着頭將柳茹在柳家的生活簡略說了一遍,包括她身上的血蠱和被迫嫁給七皇子的原委以及曾被柳嫣監禁在禁苑的生活甚至還有柳茹的真正死因,但是小嬋隱瞞了紫玉鐲的存在。小嬋縮着手腳跪在馬車上,也不知道這輛馬車的目的地是何方。
七皇子並沒有因爲小嬋說的話動怒,在聽完小嬋的話之後他沉默許久才道:“那些傳說是柳嫣所爲?”
小嬋道:“是,小姐很怕你但還是決定要嫁給你,當時大小姐還特意派人將七皇子府上發生的事繪聲繪色地告訴了小姐。大小姐還說,別說你願意,就算你不願意也要嫁過去!小姐認識皇子府上的錦姨娘,剛開始聽說她的死訊時並未多想,是大小姐讓人告訴小姐錦姨娘的死狀……”
七皇子眉目黯然:“果然如此麼。”
小嬋見七皇子反應不如預估的那般激烈,想了想咬牙從貼身荷包裡取出一物奉上:“奴婢知道以小姐的秉性是絕不可能做出那等以下犯上不顧廉恥的事情,奴婢不懂仵作一門,那日奴婢把小姐從……放下來的時候發現她的指甲裡有怪東西,奴婢只是略懂藥物並不認識這是何物,求七皇子還小姐一個清白!”
七皇子看着顫巍巍伸到自己面前的髒污手指蹙眉,但還是抖開帕子接了過來,就見是一個還算乾淨的小布包,裡面是一個皺弱的紙包。七皇子捏着紙包看向小嬋:“這是什麼東西?”
小嬋垂頭回話:“奴婢不敢欺瞞七皇子,奴婢並不曉得這是何物。當時情況緊急,奴婢不敢查看得太仔細,只注意到小姐的右手指甲裡髒污,就用髮簪剃了一些出來。這幾日奴婢一直貼身收着,希望能找到懂行的人問一問,可是奴婢身無分文又不敢在亞城露面,所以只能趁着晚上出來想想辦法。”
七皇子眉頭一挑:“你在何處棲身?柳家二小姐既然已經身故,那麼爲何不見柳家爲她安排喪事?”
小嬋心一橫咬牙道:“夫人和大小姐擔心柳家沒了七皇子的婚事就少了一個在亞城的好依靠,所以不承認二小姐身故的消息,還騙來現任家主府上的四小姐冒名頂替。那位四小姐已有婚約,平素就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夫人若是說實話,四小姐絕不會踏足柳家一步!”
七皇子心中一顫,手腕翻轉間就將紙包收起:“柳家二小姐現葬在何處?”
小嬋手指一縮:“小姐在一個不受人打擾的清靜地。奴婢此身毫無價值,但奴婢要等到世人還小姐一個清白纔有臉面下去陪伴小姐。奴婢今夜原本是想去柳府勸說四小姐早點回家的,小姐在天有靈必不願看到柳家再造業障。若是七皇子現在不想要奴婢死,那麼奴婢也只會活到小姐恢復聲譽的那一天。”
七皇子思索一番才笑了:“你倒是個忠心的,我的馬車上有些止血消腫的上等傷藥,一併賜給你吧。”說着又讓人給小嬋幾兩銀子纔打發她走了。